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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所以就在那儿埋伏着,静静地等它。
偏巧这个时候刮起西风,那是从落矶山脉吹下来的湿润的风,每当西风一刮起,就会给山地带来飘荡飞舞的雪花。
不到三十分钟的光景,雪开始下得很大,大得连眼皮都张不开来,即使勉强睁眼,也无法看清二十米外的景物。
这样的大风雪持续了二三十分钟,两个小时后,天又完全放晴了。
史谷堤已经整整等了一个钟头,仍然没有发现动静。他步出藏身的地方,到处寻查,发现那道成一直线的酒窝形脚印,大都被刚刚下过的雪遮盖了,只有在岩棚下,留下一道很清楚的脚印。克拉格之所以将计就计,很巧妙地瞒过史谷堤的眼睛,平安无事地穿过山谷的出口,完全得助于这场大风雪。
哦!西风啊西风,像妈妈那样慈祥的西风啊!你总是那么仁慈地召来春天的骤雨和冬天的雪花,给这一片广阔绵延的高原带来肥沃的牧草,培育那吃牧草长大的动物。
你岂只是空气的流动?或者像古代的希腊人和印度人所说的,你是更优秀、更伟大的。有思想、有生命的东西?或者你根本就是那个创造万物,并且保护万物的主宰者的化身?
为什么你今天又吹下来呢?为什么你能够用大雪片,把像饿狼似的人的眼睛蒙住?难道你真的是那个创造神奇的伟大主宰者,万物在你的权势之下,可以死,也可以生吗?
很久以前,当克拉格刚出生那一天,你安排了让它和史谷堤见面,而现在又让他们再度重逢,是不是你另有什么目的呢?
17
史谷堤判断克拉格一定是往金特拉湖周围的山地逃走,因此就不再追踪它的脚印,而径自朝着北边的湖走去。
第二天,史谷堤来到湖畔一处广大的草原上,无意间发现离他不远的岩石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神一看,那不正是克拉格吗?他很快地躲起来,并偷偷地接近,打算挡住克拉格的去路。可是,当他再向目标眺望的时候,克拉格已经站在离他五百米的山脊上。他们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的行踪。
大约有一分钟的光景,史谷堤默默无言地注视着克拉格,一会儿,他低声自语道:“喂,克拉格,你是否已经看到我手上的枪标有死神的记号?我就是在你后面紧追不舍的死神呀!你想把我甩掉吗?别做梦了!无论如何我是要定你的角了。喂!就让我们来赌赌谁的运气好吧!”
于是,他举枪瞄准,射击。可是距离实在太远了,克拉格一看枪口冒烟,立即往旁边躲开。子弹打中它刚刚站立的地方,附近的雪花随即四处飞溅。
克拉格一转身,向东边奔跑。史谷堤一下子被它甩得远远的,但他仍然毫不松懈地跟着它的脚印,紧追上去。这不只是因为他有好的体力,更重要的是他具有坚忍不拔的精神。
双方的追逐持续了一整天。夜晚时分,他们都睡觉休息,到了白天,才又开始另一次追逐。有时候,史谷堤也会发现猎物的踪迹,可是距离太远了。枪的射击范围顶多只有五百米,一超出这个距离,就不准确了。克拉格大概知道这件事实,因此,只要在射程距离之外,它是不怕史谷堤靠近的。
这是后来大家才明白的事情。克拉格似乎有意让史谷堤老头在一定的距离内跟踪它,因为这么做,它就能把史谷堤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克拉格为什么不干脆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呢?凭它那么快的脚力,以及强健的体能,想要摆脱史谷堤的追踪,真是易如反掌。话虽如此,可是它总不能不找寻牧草充饥啊!
史谷堤身上还留有可吃几天的肉干和巧克力,即使全部吃光了,他也可以靠打野兔、雷鸟,烹煮来充饥。而克拉格却要花费好几个钟头,从雪地下找出一点点牧草来填肚子。由于长时期地被人追逐,它已经消耗掉过多的体力,身体也逐渐衰弱了,可是它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四只纤细的脚照样强健有力,只有它的肚子由于饥饿而凹了进去。现在它更因为饥饿难忍,而显得痛苦万分。
史谷堤的追踪已经进入第六个星期了,克拉格能够休息喘息的机会,只有当西风吹来一阵阵暴风雪,把整个大地罩上一层白幕的时候。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史谷堤和克拉格每天都有见面的机会。到了清晨,每当史谷堤从寒冷的洞穴里,像狼一样爬出来时,就会向克拉格嚷道:
“喂,克拉格,我们动身吧!”
只见克拉格在远远的山脊上,向他挑战似地跺跺脚,然后鼻子朝向迎风面,出发了。有时候它跑得很快,也有时候走得很慢,但一定跟史谷堤保持五百米或五百米以上的距离。
当史谷堤坐下来休息,克拉格就趁机找找牧草来充饥。如果史谷堤躲藏起来,克拉格也一定慌慌张张地逃开,跑到能够看见他的地方去。要是看到史谷堤不动的时候,克拉格又会学着他的样子,静默地注视他。
像这样,他们一天又一天,反反复复过着同样的生活,终于度过了漫长的十个星期。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故,奇妙的是,他们之间竟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情。克拉格虽然受到史谷堤像猎狗一样的追踪,可是它已经完全习惯了,只把它当成危险、但却无法避免的事情看待。
有一天,当史谷堤睡醒,正朝着北方察看克拉格的行踪时,突然听到从遥远的后方,传来一声很长的鼻息,转头一看,发现克拉格已经焦急地等着他。由于风向转变了,克拉格也跟着改换了路线。
又有一天早上,他们虽然已经出发了,可是史谷堤辛辛苦苦地花了两个钟头,才渡过克拉格一跃而过的水流,好不容易上了对岸,又听见鼻息声,回头一看,又是克拉格。原来克拉格不明白史谷堤为什么走得那么慢,特地又折回来看他。
哦,克拉格,甘达峰的大角公羊呵!你为什么要跟这无情的敌人发生感情呢?你为什么要跟死神开玩笑?西风妈妈已经传送给你那么多告诫的话,难道那些话你一点都听不进去吗?前进!你要前进,你要赶快用力奔跑。这么一来,西风妈妈又会援救你的。可是绝不能跟敌人好呀!还有一点要切记在心头的是:雪,可以帮助你,但也能够伤害你。
18
整个冬季,克拉格跟史谷堤走遍了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岳,不停息地做着追逐活动。他们之间的距离,经常保持七八百米,而且双方看起来,仿佛已经接近死亡边缘。他们的眼睛一天天地凹陷进去,身体也越来越瘦弱。
史谷堤自从开始疯狂追逐以来,头发变得更加花白,克拉格也是一样:头、肩部的毛逐渐变成灰色,但是它那一双宝石似的眼睛和弯弯的雄伟双角,还是跟往常一样,漂亮极了!
终于,在三个月之后,他们回到了甘达峰——克拉格出生的地方。有一天早晨,他们都坐下来休息,克拉格坐在一个山脊上,史谷堤则在离它六百米的附近山脊上。在这漫长的十二个星期当中,可以说是克拉格带领史谷堤踏遍雪地,越过了十个连绵不断的山脉,做了一段八百多公里的艰险旅行。
史谷堤坐在地上,点燃烟斗里的烟丝,开始拍起烟来,克拉格也赶紧找牧草吃。只要史谷堤坐在这里守着它,克拉格是绝不会离开那个山脊的。史谷堤非常了解这件事,因为像这种情形他已经有一百次以上的经验了。
史谷堤很悠闲地抽着烟,突然想到一个狡猾的计谋。抽完烟,把烟斗收好以后,史谷堤就从后面的一棵桦树上,砍下几根树枝,又捡了好几块石头。克拉格从很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史谷堤走到山脊的边缘,利用树枝、小石头以及自己身上能够脱下的衣服,做了一个稻草人。然后他躲到稻草人的背后,悄悄的往后退走,越过山脊而去。他不断以匍匐、蹲伏交替着前进,大约经过一个钟头,终于攀登到克拉格背后的山脊上。
克拉格站在山脊上,像公牛那样堂皇,又像鹿般的潇洒,那对弯曲的双角很像靠近山峰的雷云。克拉格一直注视着稻草人,心想:为什么史谷堤到现在还不动身呢?他老是站在那儿做什么?
其实,史谷堤已经来到离克拉格三百米的地方。克拉格的后面有几块比较低矮的岩石,但它跟史谷堤之间,隔着一片辽阔的雪原。史谷堤依然在地面爬着,他抓了一把雪撒在背上,以掩盖自己的身体,然后继续向克拉格站的地方爬去。
克拉格还是注视着稻草人,并不时焦急不安地跺跺脚。有一次,它用锐利的眼睛环顾四周。又有一次,它仿佛也看到史谷堤在雪地上慢慢爬过来,可是竟被那巨大的岩角遮住了视线,所以它虽然有逃生的机会,却因此而丧失了。史谷堤又不停地往能够藏身的岩石边慢慢爬行,终于到达与克拉格相距仅有五十米的地方。史谷堤第一次靠得那么近,能有机会端详那对名闻远近的巨角和那宽厚的肩膀、挺立的脖子。他觉得这些都与往常一样,只是发现它浑身正流露出一种因为饥饿而形成的衰老表现。
这个伟大的生物,抽动着受到阳光照射的鼻子,喷出一团热腾腾的气息,那对燃烧似的琥珀色的眼睛,也闪耀出很严肃的光辉。这时,史谷堤慢慢地举起枪来。哦,西风妈妈,求求你赶快来!绝不要让史谷堤做出这种残酷的事情呀!难道说你已经完全失去力量了吗?每一个山峰,都积下了百万吨雪,正等待着你来吹散,只要你吹一下,轻轻地吹一下,就足以使它们纷纷落下,而克拉格也一定可以顺利获救。
生长在高地上的高贵生物呵!难道为了满足人类贪婪的欲望,你就要白白的丧生吗?难道只有那么一次为稻草人所瞒骗,就要落得这种下场吗?
天气非常的暖和。以前,当落矶大角羊一有了危险,山鹊总会事先给它们一个通报。可是这时候,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没有,而克拉格仍像中了邪一般,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山谷对面那个假想敌。
史谷堤举起百发百中的枪,又用那双从来没有看走眼的眼睛瞄准。他那一双手曾经连杀二十条人命也未曾发抖一下,现在竟然畏惧似的发起抖来。
一会儿,史谷堤的手恢复正常,他的神色由于镇静而显得严肃起来。枪声响了,“砰——”的一声,比从前更响亮。史谷堤把头缩回来,听见远处的小石头也“哗啦啦”的滚动着。
然后又听见很长的“呼——”一声,史谷堤依旧没有伸头探望,身体也不动一下。差不多过了两分钟,一切都安静下来时,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看克拉格究竟是逃走了呢?还是已经……
前面山脊的雪地上,躺着一个巨大的。灰褐色的东西,那东西头上的角像蛇似的盘成一圈,动也不动。
哇,真是漂亮极了!多美丽的角呵!它刻画出克拉格光辉灿烂的生命事迹,只要细细地研究,克拉格十五年来的生命历程就可以一目了然。角的前端已经国摩擦而耗损了许多。从前,当它还是一只小羊的时候,就因为有这个角尖,才得以连战皆捷。
当羊角发育粗壮的时候,每一个年轮的宽度都变得很长很长,只有它生病那年——第五年的年轮上有一道裂痕,那道裂痕是克拉格第一次为了恋爱,跟人家发生争斗留下来的。
羊角的尖端已经变得圆圆钝钝的,虽然看不见痕迹,却想像得出,那上面曾经烙印着多少只想夺取克拉格性命的野狼的血迹。再仔细看看那些年轮,就可看出那是一个多么完整、多么辉煌的生命历程,也正因为它太辉煌、太有价值,才成为众所瞩目的目标,所以那么快就被夺取了生命。
史谷堤慢慢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克拉格的尸体。他所看的并不是那对羊角,而是那双静静睁开着的黄色眼睛;那双眼睛在它死了之后,并没有变混浊。像石头人一样站着的史谷堤,已经陷入一种忘我的状态中。
在过去几个月,他跋涉万里、不辞艰辛地追逐克拉格。现在,他真的打死克拉格了,却好像从高高的山坡上,不慎滚到悬崖底下去一般。
史谷堤背向着羊角,在距离差不多两米的地方坐下,把烟斗衔在嘴里,但因为他的嘴实在干得很厉害,只得又把烟斗吐了出来。他一言不发地坐了半天,才喃喃自语道:“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它又活过来。”
于是他又走过去端详那对羊角。突然间,他的脑海里又产生了一个残酷的念头:要取得这个美丽的头。
听说豹在咬死鹿以后,一定要把鹿的尸体玩弄一番,才肯罢休。史谷堤刚刚兴起的念头,跟这情形差不多。他剥下克拉格的头皮,又砍断它的头。这类工作对他来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