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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肖像。
“在我们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乌云,在我们的湖泊中没有一粒沙子。”
乔治。桑仿佛又回到了纯洁的少女时代,将弗雷德里克想象成自己玫瑰梦中
的白马王子。
这又是一个落入俗套的爱情故事,但是世上没有一片爱神的绿叶是完全相同
的。
他俩在扮演王子和公主的角色过程中,都不自觉地改变着自己某些不良习惯,
缩短了两人之间行为方式的差异,并在各自以后的创作中留下了对方的声音和特
长。
这时弗雷德里克28岁,乔治。桑比他大6 岁。他俩的性格不同,其间相距的
差别就像法国和印度尼西亚一样遥远。
弗雷德里克外表温柔,生怕惹事生非。然而乔治。桑则是性格外露,直率、
开朗,在任何社交场合中都喜欢标新立异,招来各种非议。
他恪守着某些贵族传统的清规戒律,喜欢华贵的服装,舒适的沙龙气氛,甚
至他谱写的乐谱中也处处点缀着装饰性很强的音符。
她则藐视陈规陋习,敢笑、敢说、敢唱、敢写,从小生活在乡村中,大自然
中淳朴、清新、宁静致远的气氛才是她心目中最美的人间乐园。
但是他与她又是能够互相补充的一对,在特定的条件下,谁也无法离开对方。
弗雷德里克在生活上总是希望依赖他人,即使连明天穿什么衣服,下一顿吃
什么,今年夏季度假的地点等等,他都不愿分神去想。上帝造就了他一双神奇的
双手和具有天赋的音乐脑袋,他一生最美好的享受就是在钢琴前度过的。
乔治。桑恰恰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出色组织者,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弗雷德里克
的头疼难题。她像一位面带笑容的姐姐,又像是耍点小玩样的调皮妹妹,巧妙地
调节着弗雷德里克的生活节奏和情趣。
她唤起了弗雷德里克关心他人的情感,开始留心对方的行为举止。
乔治。桑手中的香烟和半男半女的装束,在他不赞成的眼神中渐渐地愉快消
失了。甚至她的“乔治”名字,也被他改回成原名“奥洛尔”,并将其意译为波
兰文“朱特尔金卡”——他的“黎明”、“晨星”。
让弗雷德里克感到最愉快的是与她有着共同的语言——音乐。
弗雷德里克作品中的缠绵忧郁情感很容易引起乔治。桑的强烈共鸣,她是从
个人的生活经验去感受的。至于作品中奔放、明快的节奏和描写大自然的行云如
流的快板旋律,则更容易将她带到儿童时代的诺昂乡村生活。
乔治。桑的丰富想象力和敏锐的判断力,往往能给予弗雷德里克某种启示和
支持,特别是后者在思考乐谱某个小节上犹豫不决时。
秋天的黄昏出现了,树叶开始发黄脱落。“你认为这种幸福会持续下去吗?”
他俩在散步时谁也不想首先提出这个敏感的危险问题。
乔治。桑凭着丰富的社会阅历很清楚这一点,她在给朋友的信中说:“如果
从记忆和理智出发来分析,那它当然长不了;但如果想到我的心情和我的喜悦,
那这幸福似乎就将永存。”
巴黎沙龙里的贵族成员先后得知弗雷德里克要到气候较温暖的法国中部过冬。
但他的几个密友知道,他与乔治。桑准备到西班牙去住上一段时间。
这是玛尔里亚妮伯爵夫人提出的建议,到她的故乡去,这样可以暂时避免将
他俩的事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争取获得一个阶段的安静、温馨家庭生活,以便
满足于各自的需要。
尽管这次出国一事瞒住了周围大部分人,但是弗雷德里克不得不向普雷耶尔
透露了真情,因为他希望后者用船运一架钢琴到西班牙的马约卡去。
在事先约好的地点,弗雷德里克和乔治。桑分别赶到,一起上路的还有乔治。
桑的儿子、女儿和一个女仆。
11月7 日,他们一行离开巴塞罗那坐船到了马约卡的帕尔玛。这里是夏季旅
游避暑胜地,现在已是深秋,哪里还有游人的足迹。
不过弗雷德里克还是兴致勃勃地描写了一番:“……四周是棕榈、松杉、仙
人掌、橄榄树、橙树、柠檬树、芦荟、无花果、石榴树等等,
这些只是在巴黎植物园的暖室里才可能有。空气似乎在空中高悬。白天太阳
高照,人们身穿夏装,天气很热;夜里六弦琴和歌声经久不息。这里有巨大的凉
台,头顶上是葡萄藤,还有毛里塔尼亚式的墙壁。一切都像这个城市一样看上去
是一派非洲景致。“
地中海的旖旎风光似乎迷住了他和乔治。桑。
2 冬天里的琴声弗雷德里克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帕尔玛度过的第一个晚上,竟
然是在破破烂烂的屋子里。楼下是一家制桶作坊,“咚咚”、“砰砰”、“哐啷”
的嘈杂声吵得这些高贵的巴黎客人叫苦不迭。
刚踏上帕尔玛港口岸边时,一些脸晒得黝黑的装卸工就已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弗雷德里克头戴高筒礼帽,外衣纽扣一直扣到下巴下,幸好有丝绸领带系着,
下身是紧身裤子,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格外引人注目,他俨然一副巴黎上流社
会的打扮。
乔治。桑还是服从了弗雷德里克的意志,认真地穿戴起一身贵妇人的衣裙,
但总有点不舒服。
她的两个孩子衣着装束则恰恰相反,女儿是男孩打扮,儿子留着长头发,似
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乔治。桑的鲜明个性。
上岸之后,乔治。桑不由得拿出巴黎贵妇人的派头,指着一个当地人带路。
谁知对方回答她的是一脸疑问,接着是毫无表情地摇摇头。原来这里没有旅
店,更没有供他们享受的出租别墅。
尊贵的巴黎游客不得不委屈地熬过第一个晚上。翌晨,乔治。桑拿着推荐信
去找法国领事和法国银行家,不但没有解决住处问题,而且还被有礼貌地教育了
一番:“先不要去看房子,要耐心,就像每天的海水都会有涨有落。”
性急的乔治。桑差点叫喊起来,没有舒适、温暖的住处,如何度过冬天。她
原先设想温馨的家庭生活现已成为泡影。
她气冲冲地写信给巴塞罗那的法国领事,抱怨说:“……如果你真是诚心要
租房子,脚上穿的鞋也还算新,他们才猛地打开一扇窗子,接着打开门,最后才
终于下定决心,让你看房子。可那算什么房子!我认为你的马约卡人是伪装得很
蹩脚的犹太人,看上去很老实,实际上完全知道该怎样偷偷地揩你的油。”
弗雷德里克并不像乔治。桑那样忧心忡忡,他完全相信会有一个奇迹出现,
这是他凭着以往的生活经验——关键时总有人出来帮助。
果然几天后,乔治。桑兴奋地宣布,在帕尔玛的郊外有一幢陈设齐全的房子。
这时弗雷德里克真想弹一曲庆贺一下,只是身边还没有钢琴。
他们一行兴致勃勃地赶到那里,进屋一看才大吃一惊:屋里只有几把硬面椅
子,几只火盆上留下了黑黑的污垢,那只所谓的床也只是用木凳支撑起来,睡上
去准会发出“咯吱”的呻吟声。
弗雷德里克总觉得有一股冷风不停地吹来,不由得咳嗽起来。原来大部分窗
户上都没有安玻璃,有的连窗框都没有,只是一个大窟窿。
刚刚逃出了充满嘈杂声的作坊,现在又进入了一个倒楣的“风洞”。
乔治。桑看着弗雷德里克,然后施展出她的社交能力,花了一笔钱,暂时将
这“风洞”整理得像一个家的模样。爱幻想的弗雷德里克依然想着另一处过冬的
房子,那是帕尔玛以东的瓦尔德摩萨卡尔特修道院。他在给朋友的信中用诗一般
的语言描绘着:我可能要搬到一个非常美妙的修道院里去住,那是世界上风景最
优美的地方,依山傍海,有棕榈树,有一个公墓,一个十字军的教堂,一处清真
寺的废墟,还有许多千年的橄榄树。哦,我最亲爱的,我越来越有活力了。我的
身边充满世界上美好的事物。我觉得身体也好多了。
有时乐观的情绪往往会让人产生愉快的憧憬,条件简陋的“风洞”
也变得那么可爱。
弗雷德里克的胸中涌动着一种强烈的创作欲望,他焦急地写信给远在巴黎的
普雷耶尔,“钢琴还没有运到,您是怎样发运的?是通过马赛,还是通过佩皮尼
昂?向往有音乐,但我没有弹奏,因为这里没有钢琴。”
没有琴声就意味着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这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他天天在盼望,但盼来的是冬天第一场可怕的大风。
这时“风洞”显示出名副其实的威力,一阵阵寒风无情地卷走了可怜的遮挡
物,肆虐地闯入屋内,纸片在屋内飞舞,门窗发出“吱吱”的呻吟声。
冰冷的雨水渗透了薄薄的墙壁,泛出一块块黄色的丑恶图案。乔治。桑用尽
全身力量才好不容易遮住窗户,但屋里的木炭火烟味弥漫了每个角落。
弗雷德里克可怕的咳嗽声愈益刺耳,开始咯血了,这引起了乔治。桑两个孩
子的惊叫。
乔治。桑反而冷静下来,担当起看护病人的全部职责,不辞辛苦地日夜看护。
弗雷德里克有时醒来,动情地抚摸一下倚睡在一旁的乔治。桑。
他给友人信中风趣地说:“最后两星期我病得像条狗……我请了全岛上三个
有名的医生:第一个嗅了嗅我吐出来的东西,第二个在我呕吐的部位敲着听诊,
第三个说我就要死了。”
弗雷德里克的咳嗽声惊动了房东和当地居民:这是令人恐怖的传染病。房东
立即下了逐客令,并要求赔偿损失——那些被病菌感染上的家具和床单。
乔治。桑扶着虚弱的弗雷德里克只好暂时住进了法国领事馆,几天后(12月
15日)搬进了“风景最优美”的修道院。
住在修道院里的卡特尔会僧侣早已被解散,修道院曾被改造为一家旅馆,现
在可是空荡荡的,无人管理。弗雷德里克等人住的三间房子仍然保持着原先修道
院洞穴式的结构。
乔治。桑里里外外忙碌着,购买家具、褥垫、新式火炉等等,并设法找来一
架旧钢琴,好歹能发出走调的琴声。
当地的食品很糟糕,面包被雨淋坏了,鱼有了一股异味,牛奶里搀了水,鸡
瘦得可怜。
请来一位当地的女管家,天天端上餐桌的都是以猪肉为主食,连甜点心里也
搀有猪肉。弗雷德里克只要一闻到这甜腻腻的怪肉味,胃里就像打翻了各种各样
的调味品,一股难忍的酸味直冲喉咙。
乔治。桑只好亲自下厨房,尽力变花样,引起弗雷德里克的食欲。
她去城里买菜,就要坐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好几个小时,还要与菜贩子讨
价还价。
有一天她发现前来帮忙的女清洁工身上长着虱子时,才感到事情严重了。于
是打扫房间和收拾房间的家务担子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弗雷德里克生病时脾气变得难以捉摸,不能弹钢琴,无法创作,整天躺在床
上很无聊。但他冷静下来时,又为乔治。桑的辛劳而感到内疚。
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她照顾我时从来不知道疲倦……她不得不一个人看
护我,上帝不让我们同西班牙医生打交道。她为我铺床,打扫我的屋子,给我准
备牛肉茶,为我牺牲她自己的一切,也收不到任何信件,还得照顾两个不服水土
的孩子,他们更需要母亲的照料。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想想吧,她还在写作。”
卧床休息、注意饮食的传统治疗使弗雷德里克的身体渐渐好转,同时也证明
了乔治。桑的耐心和毅力的胜利。房间里第一次响起了走调的琴声,虚弱的弗雷
德里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也出了毛病,不过他马上集中精力,又开始去捕获瞬间
会消逝的灵感。
乔治。桑白天忙着繁琐的家务事,下午带着两个孩子到外面去散步。
当他们捧着采集来的野花绿草回家时,修道院里已是黑洞洞的,只有一盏昏
暗的油灯还显示着有点生气。当三大间的屋子里只剩下弗雷德里克一人时,既是
他创作的黄金时间,也是他感到十分孤独、冷清的时候。
一天晚上,当她和两个孩子推开弗雷德里克房门时,只见他像一座雕像在黑
暗中坐着,两只手还放在琴键上,两眼盯着前方。
又过了几分钟,弗雷德里克才醒悟过来,“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便向我们
弹起了他刚刚写出来的神圣产物,或者不如说弹的是那孤独、忧郁和恐怖的一小
时里攫住了他的令人惧怕而又悲痛的乐思。”
乔治。桑在《我的生活史》中还回忆了另外一件事:一场暴雨淹没了道路,
怒气冲冲的迷路车夫粗暴地把乔治。桑和儿子赶下车。眼前是一片可怕的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