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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邦-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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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德里克有几处轻伤,事后心有余悸地说:“……我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时倒很平静,只是手脚摔断的念头使我十分恐惧。残疾倒不要紧,我真不想受那
份罪。”
    意外的车祸并没有阻止他想参加曼彻斯特的一场综合性音乐会,这是他在离
开伦敦前就已答应的事,可以挣回商定的一笔丰厚报酬。
    但是他的身体已极度虚弱,在伦敦参加的两场半公开的音乐会时,他几乎每
天早晨都咯血,剧烈的咳嗽之后,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一回,他担心自己的琴声过于纤弱,会影响演出效果。音乐会组织者事先
已考虑到这一点,特地在节目单上加印了听众须知事项:“恳请诸位会友诚意合
作,于演出中保持肃静。”
    8 月28日晚上,曼彻斯特音乐厅里坐满了1200名观众。瘦弱的弗雷德里克已
无法走上舞台,只好被抬到钢琴前,尽管他有那种精神力量产
    生的奇迹,但肉体的痛苦仍然使他的琴声无法传到后排。
    前几排的观众不停地鼓掌,而后排的观众却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于是无法保
持肃静,产生了令人不安的抱怨声。
    当地的报纸也在勉强赞扬了几句之后,便匆匆结束了简短的评语。
    即使崇拜弗雷德里克的哈莱也只好以廖廖数语作了记录,“肖邦来了,弹了
琴,但没有知音。”
    不久,弗雷德里克在简。斯特林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格拉斯哥,去参加有10
位贵妇人赞助的一场音乐会。
    简。斯特林为了这场音乐会则显示出了精明的交际手段,听众中有不少地位
显赫的斯特林家族成员,显然是来为简。斯特林捧场的。
    9 月27日下午,弗雷德里克在商业厅举行的音乐会上露面了,但听众只坐满
了三分之一的座位,昂贵的票价也吓走了不少人。
    当地的报纸受到组织者显赫名单的影响,才写出了与此相称的评价和报道。
    简。斯特林不愿再看到这种尴尬的冷落场面,在下一场爱丁堡的霍普顿大厅
里举办的音乐会之前,她悄悄地买了100 张票,分别送给亲朋好友和波兰居民。
    这是弗雷德里克在苏格兰的最后一次公开演出,没有邀请其他音乐同行同台
演出,舞台上只有他孤零零的身影和一架大钢琴。
    但是弗雷德里克的琴声引起了听众的强烈共鸣,特别是舞台下的波兰同胞,
“他们的耳边每响起一首早已忘却的旋律,便带来无数往昔的回忆,使他们欣喜
若狂,高声地欢呼起来。”
    《爱丁堡晚间新闻报》的评论者敏感地抓住了这场音乐会中爆出的这种新闻,
并对弗雷德里克的《摇篮曲》作了高度评价,“反复出现的小调旋律使人们脑海
里浮现出一幅静谧、沉睡的夜景,引出的动机听起来像催眠曲,而美妙简朴的旋
律及其朦胧的柔和感,又令人感到像一首摇篮曲。这确实是一首迷人的作品,构
思和演奏都高雅而精致。”
    简。斯特林为了弗雷德里克的英国之行,煞费心思地做出了种种安排,她的
亲朋好友也以不同方式同意了她对弗雷德里克的爱慕之情,并且都以为弗雷德里
克很快会提出求婚。
    然而弗雷德里克却一直保持沉默,简。斯特林还以为他太累了,暂时不愿冒
昧地提出。
    在这不到3 个月中,弗雷德里克已至少换了10个住处,从这个城堡到另一个
城堡,从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期间简。斯特林处于亢奋状态,而弗雷德里
克则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绑架者,听任摆布。他甚至已写下了遗嘱,“如何
处理我那些无用的东西的嘱托”。
    但是关于弗雷德里克与简。斯特林的结婚传闻还是传开了,在巴黎的好友急
忙写信来询问,弗雷德里克感到相当反感:……我在信中曾经告诉你,我感到越
来越虚弱、寂寞,没有任何希望,没有安身之地,怎么可以从中得出结论,说我
要结婚了呢?
    即使我爱上了一位女子,而她也如我希望的那样爱着我,我也不会结婚的,
因为我没有吃的,也没有安身之地。有钱的女子要找有钱的男子,即使要找穷丈
夫,也不会要病得快死的人,而会要美貌的青年。
    以往的“黄昏之梦”,求婚失败的阴影一直顽固地占据着他的心灵,他不愿
再受到侮辱和嘲讽,况且他已是心灰意懒的等待死神降临的病人。
    我的诚实的苏格兰女子……她们真是诚实,可是也真无聊!愿上帝保佑她们
……
    别人也许以为我要结婚了;可是,这方面需要有生理上的吸引力,而这个未
婚女子和我太相像了,怎么可以自己和自己接吻呢?
    弗雷德里克的拒绝理由使收信人格日马瓦伯爵深信不疑,这封信(1848年10
月30日,写于爱丁堡)倾露了弗雷德里克灰暗的心理——痛苦、怨恨、无奈、绝
望的复杂感情时时包围着他。
    ……我根本不想有妻子,我只是想家,想念母亲和姐妹。愿上帝保佑她们无
忧无虑!这期间我的艺术在哪里了?我把我的心血耗在哪里了?(涂抹字迹)祖
国的歌是怎么唱的,我只能勉强记得了。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仿佛正在消失,我
神志恍惚,没有力量,(涂抹字迹)……
    我不想对您诉苦,因为您要求过我,所以我要对你说,和婚榻相比,我更接
近于棺材了。
    弗雷德里克的这番内心独白,简。斯特林也许未能听到,但“友谊就是友谊”
——他的谢绝理由,还是通过其他人的传话告诉了简。斯特林。
    这时恰巧伦敦来了一封信,邀请弗雷德里克去参中一场为流亡的波兰人募捐
的义演。这为弗雷德里克提供了一个离开苏格兰的最好借口,他告别了众多的新
朋友,返回了伦敦。11月初的伦敦气候,已经让弗雷德里克感到受不了,他在皮
卡迪利大街圣詹姆士广场4 号的新住处成了病房。他的身体稍稍好些时,便勉强
提笔写信给格日马瓦伯爵:自从来到伦敦,我已经病了18天了。由于粘膜炎伴随
头疼、气喘以及一切糟糕的症状,我压根儿就没有出过门。
    大夫每天来看我……昨天他把我“装扮”了一番,以便使我能到那个为波兰
人举行的音乐会及舞会(都十分出色)上去演奏,演奏完我就回家了。我整夜无
法入睡,除了咳嗽和气喘外头疼得厉害……
    弗雷德里克在信中提及的那场义演是伦敦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动,整个活动是
一场假面舞会,舞会之前有文娱节目。与弗雷德里克同时自愿参加的还有16名歌
唱家和两名指挥家。11月16日晚上,义演的伦敦市政厅里灯火辉煌,寒风不断吹
进这高大的建筑物里。在嘈乱的大厅里,浑身浮肿的弗雷德里克的琴声根本无法
引起人们欣赏的兴趣。沉浸在一片异样兴奋状态之中的波兰同胞只是一个劲地鼓
掌,完全盖住了弗雷德里克的可怜琴声,但事后几乎没有人能回忆起这位天才音
乐家弹的是什么乐曲。
    谁也没有料到这是弗雷德里克——波兰人民的骄傲,欧洲乐坛史上的钢琴奇
才短暂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公演。
    这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他的琴声首先属于他的祖国和人民,他的最后一个
音符消融在波兰同胞心里,即使没有激起美丽的感情漪涟,但是他也满足了,因
为他已使出了最后的力量向远方的故乡和人民倾述了最后的心声。
    弗雷德里克卧床不起的消息传出后,那热心的苏格兰姐妹俩也前来探望。在
她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怨恨、复仇的痕迹,相反的是把更多的关心给予了弗雷德
里克。
    简。斯特林固执地请求弗雷德里克吃下精美的食物,并且俨然以女管家的身
份限制各位来探望的时间。
    厄斯凯恩夫人是个虔诚的新教徒,她按照心目中上帝的旨意,把《圣经》献
给弗雷德里克,恳求他这个不做祷告的天主教徒准备迎接来世的欢乐。
    弗雷德里克像一只被逼得无处逃跑的可怜小猫,但又不得不感谢这一对苏格
兰姐妹,他私下无可奈何地抱怨说:“我的苏格兰女人是多么的无聊,愿上帝保
佑她们吧!只要让她们粘上,你就休想脱身。”
    惟一的出路便是返回巴黎,他迫切希望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一些,只要能坚
持渡过英吉利海峡,就能马上离开这令人厌恶的伦敦,逃离这个充满药味的“病
房”。
    “在这里再多待上一天,我简真要发疯了,但我不会死。”
    他写信给巴黎的朋友,请他们派人把“奥尔良方场”的公寓收拾一下,“…
…把床单和枕头给我弄得干净一些……让普雷耶尔星期四晚上给我送去一架随便
什么样的钢琴,请关照给它加个罩子。请吩咐星期五买一束紫罗兰,好让它在客
厅里散发香味,让我回到家里,在通过房间走向卧室的时候,在那儿我也许要长
久地躺下去……”
    如果说这是在重新布置房间,将重新生活,不如说是在为自己装饰一间舒适
的“病房”,将在那里告别人间。
    他绝望地喊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呢?老天爷为什么不一下要了我的命,
而非要这样慢慢地让捉摸不定的热病来折磨我呢?”
    3 幸福的源泉边11月23日,在忠心耿耿的仆人丹尼尔和一位波兰同胞的陪同
下,弗雷德里克启程返回巴黎。第二天下午,他已躺在“奥尔良方场”的寓所里,
紫罗兰的芬香使他又回想起过去的往事。
    巴黎的朋友闻讯赶来,最好的医生也被请到他的床榻前。经历了7 个月的伦
敦之行,他终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
    1849年的春天悄悄降临了,弗雷德里克的病情似乎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他觉得这宽敞的房间里应该响起琴声和歌声,这毕竟是他生命的重要组成部
分。
    3 月30日和4 月11日,他在客厅里果然举行了两次音乐会。遗憾的是他已无
法坐在心爱的钢琴前了,只好由他的学生弹了几首他的作品。
    引起少数听客注意的是戴尔芬娜也露面了,她的甜美嗓音仍然是那么有魅力。
    弗雷德里克浮肿的脸上已看不见当年的潇洒、风流的痕迹了,但他记忆中的
青春旋律依然在时时响起,与戴尔芬娜的歌声融汇在一起。
    尽管他与她现在的称呼近似于刻板的客套,往日的缠绵情感已消失了,但积
淀下来的却是真挚和友谊,她与他的来往书信可以证明这一点,使得双方欣慰。
    窗外的春色那么迷人,强烈地吸引着弗雷德里克到户外走动。丹尼尔帮他穿
戴得整整齐齐,就像以往要出外赴宴一样,然后坐着马车在大街溜达一圈,或者
偶尔上朋友那里。
    音乐出版商施莱辛格也不计前嫌,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念头,请求弗雷德里
克拍一张照片,于是那件从英国带回来的灰色大衣和他浮肿的脸就构成了永久的
纪念——遗像。
    梅耶贝尔的歌剧《先知》首场演出时,弗雷德里克竟然抱病去观看了。当他
精疲力竭地重新躺在病床上时,那歌剧演出的糟糕音乐仍然使他愤愤不平。
    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音乐灵感怎么会又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产生了两首新
的玛祖卡舞曲,不过遗憾的是在他去世后才得以发表。
    天气渐渐转热了,他的病情急剧恶化,好心的朋友把他送到帕西高地的沙伊
奥疗养,希望这里的新鲜空气能缓解他的病情。
    弗雷德里克喜欢长时间在靠窗的一张椅子里闭目休息,写信成了他倾述感情
的最好方式。
    他已感到浑身疼痛,哪怕是稍稍动一下,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苦恼。
    幸好还有不少朋友赶来看望,大都是崇拜他的贵妇人。
    有一天,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登门求见,原来她就是当年走红的意大利高
音歌唱家安琪丽卡。卡塔拉尼。当年她到华沙演出期间,听过9 岁弗雷德里克的
演奏,还赠送给他一块金表。
    此时俩人重新相见,感慨万千,一眨眼却过去了整整30年。几个星期后,这
位老太太便死在可怕的霍乱瘟疫之中。弗雷德里克的老朋友卡尔克布雷纳也被霍
乱夺去了生命。
    许多朋友被迫离开霍乱猖獗的巴黎,这时那两位苏格兰女人却勇敢地出现在
弗雷德里克的面前。不管弗雷德里克怎么抱怨,但她俩毕竟让他摆脱了空瘪钱袋
的困境。
    当弗雷德里克离开伦敦时,他的积蓄已只能勉强支撑4 个月,因而身体稍好
时,他就强迫自己教课,弥补生活开支。
    尽管也有好心朋友慷慨解囊,但他还是不得不悄悄地借钱。远在华沙的老母
亲不知怎么知道了弗雷德里克目前的困境,便设法筹集了2000法郎寄来,并写了
一封催人泪下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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