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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卓散文集-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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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那些只讲究化妆、衣着,只关心一己的幸福的姑娘们。但我为她过早
地跨越过少女的单纯、美丽、带着梦幻色彩的心境而感到? 。怎么说呢,感
到有点惋惜吧。她说,她理解我的意思,然而,她愿意如此。她谈到理想,
谈到她自己的前途,她要为她的祖国、为这个世界、为人类的幸福,奉献自
己的力量——一只小鹰望着辽阔的天空在拍击着翅膀,她会飞得很高的,她
会的。
她是有语言天才的。她是马其顿人,也会说塞尔维亚语(那和马其顿
语很有差异)。在中学里学会了英语,能流利地会话。她在中国留学两年,*
Щ崃肆街钟镅浴V泄? 。八*得很不错,包括一些土话。她说她不欢喜抽中国
烟:“太冲了。”她形容一个人的风度:“他很帅。”当我们称赞她美丽的时候,
她说:“不要阿谀奉承我。”有一次,她笑着问小王:“你也得了‘气管炎’(妻
管严)吧。”她在中国的同学中,有一个是墨西哥人,他们经常在一起,她
从他那里学会了西班牙语。
大会原指定了一位会说英语的南斯拉夫的女同志照料我们的,她出现
后,就代替了那位女同志,经常陪伴着我们。但那些来自南美洲的诗人们,
来自西班牙的诗人们,以及来自其他各国的诗人们,也常常要请她帮忙翻译
或为别的事麻烦她。当她走动时,常常被某个代表拦住。有时她正在与人谈
话,有人就在旁边守候着。而她看到某个代表需要翻译上的帮助,也会主动
地跑了过去。她几乎成为大会中最忙碌的工作人员之一了。她不得不经常对
我们说:“对不起,请等一会儿。”就匆匆忙忙走了。有几天,她伤风感冒,
头痛,但她还是忙着,唱着,笑着? 。
她喜欢唱中国的民歌,口中常常哼着“半个月亮爬上来? 。”、“跑马
溜溜的山上? 。”。她还会唱两句京戏:“苏三离了洪洞县? 。”,居然还有
那么一点韵味,使我们大笑着拍手叫好。不过,她就会那两句。她也喜欢跳
舞。有一天,我们住宿在德多夫城附近的一座高山上的饭店中。山上居民很
少。由于这是欧洲著名的滑雪胜地之一,那饭店的规模不小,设备现代化,
建筑格式却又带一点乡村风味。晚上刮起了大风,落着雨。从窗口望出去,
夜色茫茫,这就更显得室内的温暖。餐厅里坐满了客人,喝着啤酒和冷饮。
一个男歌手在五个人的乐队的伴奏下放声唱着马其顿民歌,歌声高亢,欢乐
而又略带苍凉。有几位南斯拉夫客人跳起了民间舞,后来更多的人(包括外
国客人)都参与了进去。莉里娅娜正患感冒,她站起来走了。我以为她回房
休息。不一会,她穿了一套漂亮的连衣裙,笑嘻嘻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好
看吗?”一转身,她也卷入到舞蹈的行列中去了。她跳着,笑着,唱着,于
是,我看到了一个快乐的小姑娘莉里娅娜。后来,我也被她拉进了舞蹈的人
群中,我觉得,我也年轻了。但是,我常常没有能够合上节拍,不得不退了
出来? 。
在离开南斯拉夫的前两天,她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们的。”她说:
“这次认识你们,会影响我一生。”她要学习和研究中国文学,她认为我们
可以给她具体的帮助。她说:“如果回到中国以后,你们不理我,我,我? 。
在就要天天骂死你们。”
而我们当然也会记得她的。在南斯拉夫的两个星期是难忘的,而她的
出现帮助我们解决了许多困难。回国的前夜,在为我们举办的一个文学晚会
上,我向热情的主人们告别,最后我说:“没有莉里娅娜,在许多场合,我
们就将是聋子和哑吧。”事实上的确如此。而且,她也为我们这个小小的团
体带来了温暖和增加了色彩。——是的,我们会永远记住她的。只要她需要,
我们也会帮助她的,一如她帮助我们那样。
她和我们同机回国了。南斯拉夫作家协会委托她和一些中国作家联系。
她将作为中国作家和南斯拉夫作家之间的一座桥。
她也将是南斯拉夫人民和中国人民之间的一座桥吧。“一日不见,如隔
三秋。”当她与我们分手半天或一天后再见时,她就笑着这样说。这句话,
她是从我们这里学去的。而现在,我已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1983年10月12日
波 芭
我们在贝尔格莱德机场下飞机后,我对来迎接的一位南斯拉夫的女同
志说:“你是波芭吧?”她微笑着点点头,同时用询问的眼光望着我,那意
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在这次出国前,近几年访问过南斯拉夫的几位友人向我介绍情况时,
都用赞扬的语气谈到了南斯拉夫作家协会的外事秘书——波芭,说她对中国
客人是非常热情的。
现在她就站在我们面前,美丽而端庄。后来我才知道,她已是两个女
孩的母亲,大女孩已有十五岁了,而她依然显得那么年轻。她的明亮的蓝色
的眼睛含着笑意。
在走出机场的路上,她向我们问到了邹荻帆、邵燕祥、骆文这些她接
待过的中国诗人的近况。她的询问并不是礼节性的,而是出于一种真实的关
切。
她送我们到塞尔维亚饭店,陪我们喝了一点冷饮,安排了我们活动的
日程。为了要赶上第二天就要举行的斯特鲁卡诗歌节的开幕式,我们当晚就
要赶到斯科比,她又送我们到机场。和她只相处了两三个小时,她已留给了
我很好的印象。她虽然接待过许许多多外国客人,却一点没有矫揉的热情,
她是诚恳、亲切的。而且我感到,在她的西方的外表下面,有着一种东方人
的气质:文静、含蓄。
几天后,我们再返贝尔格莱德时,又是她到机场来接我们。南斯拉夫
作家协会为我们举行的两次座谈会和一次宴会,她都参加了。她微笑地坐在
那里,不大发言,有时用英语为我们翻译。只是在她陪我们参观贝尔格莱德
市容的那一天,我们才得到了从容谈天的机会。
那是一个阴天。她带着十岁的小女儿伊琳娜到我们住的饭店来了。一
见面,那女孩用中国话对我们说“您们好!”当我们送了她一点从北京带去
的小礼物时,她又用中国话说:“谢谢!”我们都高兴地笑了。波芭要我们注
意,那女孩有一双中国式的黑色眼睛。她告诉我们,那女孩喜欢中国人,正
在学说中国话,所以带她来看看我们。
波色没有开车来,我们是步行出去的。中途落起了雨。她犹豫了一下
后提出,她父亲的家就在附近,问我们愿不愿意去稍坐。在与她父亲的交谈
中,我们得知他是老游击队员,曾经担任过南斯拉夫共和国的教育、文化部
长。那么,用我们的话来说,波芭也是“高干”子女了。雨住后,她领我们
参观了贝尔格莱德最大的公园、古堡和一座古老的教堂。这些地方,她当然
不知来过多少次,不知为外国客人作过多少次介绍的。但她还是耐心地、细
致地解答我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而且经常主动地为我们讲解。同时,我们
也像朋友式地交谈。
小伊琳娜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什么果子送给我。波芭说,南斯拉夫
人认为,将这样的果子放在枕头下面,睡觉就可以香甜。小伊琳娜有两颗这
样的果子,一颗送给祖母了,她希望这另一颗也能为我带来香甜的梦。我要
波芭转告小伊琳娜,我相信那果子的神妙的作用,而我在香甜的梦中会梦见
她的。当波芭俯下身子翻译我的话时,我看到小伊琳娜那双中国式的黑色的
眼睛亮了起来,她转过身来牵着我的手笑着说什么。波芭转告我,她说她也
会在梦中梦见你的。
走得很累,也有些饿了。波芭引我们到一家饭店去吃午饭。那饭店在
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是一座有乡村风味的古老平房。店堂不大,只放了六、
七张餐桌。店子的招牌上只有一个大的“?”号。我问波芭,为什么用了这
么一个奇怪的店名。她说,这家饭店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作家们经
常喜欢光顾的地方。店名用了一个“?”号,恐怕是想表明作家对于人生的
探索精神吧。不过,当初为饭店命名的主人也许另有他的深意。对于我们,
这也只能是一个大的“?”号,说着我们都笑起来了。
我们边吃边谈,接触到生活方面的一些问题。她的话不多,但说得很
中肯。她也不满意一些青年男女在交往中的轻率态度,她说应该有真挚的感
情,应该有“人情味”。她说,人的美,主要是在内心,而不是衣著;当然,
衣著也不应该太随便。我注意到,她的衣服是很普通的料子,但整洁,大方。
她谈了一些过去的经历,说她在大学是学美术的,现在从事外事工作,是学
非所用。我说,这也是用她的另一面的所长吧。她能流利地说英语、法语、
希腊语、西班牙语。我问她:“想不想学中文?”她说:“当然想。但中文很
难,要学好,必须集中好几年的时间。而现在很忙,不可能。”南斯拉夫作
家协会的外事秘书只有她一个人,来访的外国客人很多,接待工作是够繁重
的。而且她还在自修,准备攻考“美术史”的硕*垦? 。弧K? 。担? 。芟氲街泄
? 。ヂ眯校? 。且咽嵌嗄甑脑*望了。不仅因为她知道中国是古老的、美丽的国
家,是在斗争的风暴中成长起来的走着自己的道路的社会主义国家,而且,
也因为那里有着敦煌、龙门石窟、兵马俑? 。这许许多多的文化遗迹,都是
与她的专业有关的。我说,中国作家协会已经向她发出邀请。她说,是的,
现在正在积蓄路费,那要好大一笔钱呢。我冒昧地问,不能要她的父亲给予
帮助么?她微笑着说:“父亲是可以也愿意帮助我的,但我觉得主要应该靠
自己。我现在尽可能节省地生活。”
我们是在一个深夜离开贝尔格莱德的。她来送行。仅仅几天的相处,
我们已经是真正的朋友了。她忙碌地为我们张罗着一些出境的事务,后来安
静地在我们身边坐着,明亮的蓝色眼睛中含着笑意。是不是也感到有一些黯
然呢,临上飞机前,她握着我的手轻声地说:“我好多次在这里送别中国的
朋友,你们每一个人走,都带走我的心的一部分。”
我说:“那么你的心差不多已整个在中国了。我们等着你的人来。”
是的,我们——到南斯拉夫去访问过的中国作家们,都等着你来,波
芭。我们将像你接待我们那样来热情地接待你,我们将像你引导我们参观你
们的河山那样,引导你来参观我们的大地,你所向往的大地? 。
一个老游击队员
那一次的拜访完全是意外的。
南斯拉夫作家协会的外事秘书波芭陪着我们在贝尔格莱德游览。飘起
了雨,而且愈落愈大了。我们没有乘车出来,不得不在商店的走廊下暂避。
看来,雨一时还不会停。波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们,愿不愿意到她父
亲家去坐坐,那就在附近。她又加了一句:“他是老游击队员。”
老游击队员?那太好了。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岁月里,我们就听到
过铁托领导下的南斯拉夫游击队的许多传奇般的故事。我们也知道,现在还
健在的老战士已经不多了,他们是很受到南斯拉夫人民的尊敬的。我们当然
很高兴有机会和一位老游击队员谈一谈。冒着雨走过一条街,走上了一座公
寓大楼的第三层。为我们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胖胖的老妇人。她开
始是惊讶地看着我们。当波芭向她说了几句后,她张开了双臂,笑容满面地
请我们进房。
我们在客厅里围着长桌坐下。当那位老妇人——波芭的母亲进厨房去
为我们张罗着什么的时候,我打量着并不太大的房间。壁上挂着几幅油画。
家具并不很多,都是乌木色的,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大的玻璃橱柜,
里面放满了式样不一、风格各异的工艺品,显然来自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整
个房间显得典雅、庄重,使我能想象主人的性格。
波芭的父亲从另一间房中出来了。身材高大、挺直,穿着米黄色的毛
线衣,也是花白的头发,红光满面,两眼有神。他微笑着和我们一一握手,
说着欢迎的话。
谈话从一般的相互问候开始,渐渐就转入生动、热烈了。波芭的父亲
说塞尔维亚语,由波芭翻译成英语,再由我们的翻译小王同志翻译成汉语。
双重翻译并没有妨碍我们感情的交流。有时候,塞尔维亚语、英语、汉语同
时在进行,反而显得更热闹一些。初次见面,而且我们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
国家,这也并没有影响我们以诚相见。主人倒正因为我们是中国人而特别热
情。在谈话中,我们时而大笑,时而叹息,时而沉思? 。,完全忘记了我们
不过是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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