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羽蛇-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绫开始呕吐的时候就从远方来了个老太太。老太太高高大大的,脸上有几颗麻子,一口浓浓的关中口音,她是王中的妈。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三个老女人,何况又是三个不寻常的老女人。王中妈很勤劳,来了之后就接替了大半田姨的工作,田姨是南方女人,做了大半辈子南方菜,才算被挑剔的玄溟和若木认可,即便这样,若木还常常回忆着做大小姐的时候,那个做过宫庭御膳的厨子。那厨子胖乎乎的一口京片子,宫庭菜就不必说了,老北京的那些吃,真是如数家珍。象什么春华楼的红烧翅根,泰丰楼的清炖燕菜,百景楼的软炸鸭腰,罗汉斋的生扒鱼翅,又有什么玉庆斋的杠子饽饽,芙蓉斋的芙蓉糕马,大亨轩的鸡油烧饼,耳朵眼儿的蘑菇饺子……从大吃到小吃,从山珍海味到香滨大菜,只听一听就要发馋了。

  但是经过战乱的若木毕竟有很强的适应力。所以现在让她吃王中妈的大馅包子也没什么怨言,应当说若木还是很好伺候的,前提只有一个,只要她自己不动手就行。

  玄溟却没有这般大度。玄溟是个完美主义者,处处要尽善尽美,看着那些巨大的、一个盘子里只能装一个的包子,自然要撇嘴,玄溟是常常撇嘴的,她的撇嘴平时对于敏感的陆尘就象是一把刀刃,而王中妈却浑然不觉。王中妈也是裹了脚的,却远远不如玄溟那般精美,加上人胖,沉甸甸的步伐总是老远就听得见,玄溟听了就撇嘴:“打夯的又来了。”

  偏王中妈又不识相,闲聊时问玄溟老太太:你老下过几个?

  玄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便勃然大怒,又骂外孙女:“找什么样的不好找?专找这样的人家,又不是牲口,怎么生孩子叫‘下’呢?造孽哟!……你们陆家前世作了什么孽,攀上这样的亲家!……”

  但是绫的感觉却恰恰相反。这使从小就疼爱她的外婆非常痛心。绫总是说:“妈妈是劳动人民家的女儿,三代贫农,你们比不了。”绫总是在若木面前称王中妈为“妈妈”,令若木十分惶惑。有一回,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一盘玄溟亲手做的霸王别姬,绫夹起一块柔软的裙边说:“妈,您吃。”若木下意识地把碗伸了过去,绫不屑地看了母亲一眼,毫不留情地睁大那双美丽的八点二十的眼睛:“我没叫你,我是叫我妈吃呢!”话没说完,陆尘重重地把碗撞在桌上,回房间去了。玄溟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着心爱的外孙女大吼大叫:“难道她不是你妈?你到底是谁生的?!”

  绫每逢知道自己理短的时候就用哭来做武器,绫咧开一嘴小黑牙哀哀地哭,希望得到外婆的谅解,但是这回玄溟绝对没有谅解的意思。玄溟拍着桌子大骂,以至王中妈服小做低的为玄溟扇着扇子,嘴里说道:“老太太快别气着,大热的天,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小孩子嘛,她懂什么?她就是有千日的不好,还有一日的好,老太太就抬抬手吧!”玄溟火爆的脾气历来如男人的早泄,发一发也就没了后劲儿,倒是若木,竟在大吵大闹之中,静如植物地一口口吃着霸王别姬里的精彩部分,吃完了,才把筷子一撂,眼圈儿一红,然后掏出帕子擤一把鼻涕:“我好苦的命!生她的时候,三天三夜都下不来,还是爹给请的比利时大夫,钳子夹破了头,担心得我几年都睡不着啊!还好,六岁上就会念《小妇人》了,谁不夸奖她聪明?我这才一颗心放下来。早知道女儿是为人家养的,可就是没想到人家会上门来抢!亏了这还是在我的家里,亏了我吃的还是自己丈夫的饭!……”越说越伤心,又一眼看见羽背对着自己在月份牌前的镜子里照着,从镜子里可以看见嘴角上似乎有一丝冷笑,便索性推了桌子,把手上正拿着的一把调羹照着羽的脑袋便扔了过去,因为太突然,羽来不及躲闪,调羹擦破了额角。

  哭叽叽的声音同时响起:“死丫头!你高什么兴?难道看着你亲妈被人欺负得了意了?为你出了气了?……”

  杀鸡吓猴是若木一向的拿手好戏,王中妈再讨厌,到底有亲家母的名份,而绫又已经是人家的人,身怀六甲,而羽,当然是唯一的怒火发泄的渠道了。

  可是羽并不懂得这个,她认真地跟母亲计较起来了。她毕竟还是个17岁的少女,她一直努力想做个好姑娘,她一直抱着一个最纯朴的幻想,想让她的爸爸妈妈爱她,可她一次次地心碎了。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的心正在被一种坚硬的金属活活地纹碎,母亲的游戏或许是陆家永远的周而复始的游戏,但在羽看来,这是一种血腥的游戏,这种游戏的残酷就在于它永远闻不见血腥味,却把一颗年轻的心活生生地搅碎了。

  羽扑向了若木,为的是自己17岁的尊严,可是无数双手同时拽住了她,无数个声音严厉谴责着她,声音高高低低的都在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你妈!她打你骂你都是应该的,可你要听话!要孝顺!……”

  那一次,羽终于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了:“如果生了我,又不爱我,那还不如不生我!”

  “天哪,这个丫头将来要杀人的呀!”若木睁圆一双泪眼,若木是真的呆了,和另外两个老女人一起呆了。这时绫早已回了房间,她不想把业已引开的战火重新燃到自己身上,但是王中妈却冲上来了,王中妈抡起外婆的拐棍,不知轻重在照着这个令人憎恶的瘦女孩拦腰一棒,羽一声没吭就倒下去了。

  许久,女人们听见陆尘在屋里的叹声:“打吧打吧,什么时候打到我死了,看看你们怎么办?!……”

  绫在屋里哇地哭了,因为她觉得要是再不哭,父亲的怒火或许会转向她。她哭了又哭,哭得玄溟和王中妈都求她:“千万别动了胎气。”于是她们为她煨了汤,在两双档次不同的小脚忙前忙后的时候,若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用那只金挖耳勺挖耳屎,用悲天悯人的口气吩咐田姨:“快带三姑娘去看看,别年轻轻的出了什么毛病,她虽不把我当妈看,可她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性子是烈了些,我心里到底舍不得的。……”心里又恨王中妈:“我们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猪狗一样的人,也配和我们攀亲戚?!……”

  
/* 62 */
  落角(7)        那个中午,太阳烤人,烤人的太阳使人幻想来自水面的鸟,水底的飞鱼。那个中午,陆家的两个姑娘同时住进了医院。

  绫进的是妇产医院。玄溟和王中妈都陪着去了。绫走进待产室的的时候,王中也风尘朴朴地赶来了。绫一见王中就尖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又哭又骂:“你干的好事!你跑了,让我来受罪!你赔!你赔!!你看看,看看!你把我弄得多难看!多难看哪!……”绫哭了又哭,数落了又数落,两个老太太也陪着落泪,感叹着,又想起她们年轻的时候,哪个敢这样当众数落自己的丈夫?又为绫高兴:“眼看就要当妈妈了,要是生个白胖的儿子,该有多好!……”直到护士厉声命令绫躺回床上去,王中已经要被勒断的颈子才算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绫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叫起来了,医生进来一量宫项,说是已经开到了八指,急忙用平车把绫送进了产房。

  产房外面的三个人坐立不安。一个生命就要诞生了,生长的形式也许有一万种,但却可以简化成一颗发芽的种子,在黑暗中发芽,是不是真的有一种安全感?那一天酷热之后是一场暴雨,产房外面的景色很美,那个荷塘承接着雨滴,飘浮在硕大的叶片上,待天放晴的时候,会有一股青色的风和一两点红色的鸟语,那些鸟在接近天空的时候,会落下一两片白色的羽毛。

  但是在产房里面,生命诞生的时候,却是嘶心裂肺的哭喊,绫的声音具有无予伦比的穿透力,它高悬在房间上空久久不下,压过了无数痛苦的呻吟,让产房外面的三个人胆战心惊。就那么喊了一下午,声音渐渐地弱了。护士长走出来说,是难产,吸引器和侧切都不管事儿,还是得剖腹。汗流浃背的王中哆嗦着签了字,就看见一辆平车推绫出来,只能看见一头汗湿了的头发,搭在白床单外面,王中的眼泪就禁不住往外涌,玄溟边掉泪边说:“你买的那巧克力呢,还不快给她喂一块,只怕她接不上力呢!”倒是王中妈沉着,轻轻撩一撩白罩单,中气十足地忽然喊一声:“还不快停下来?孩子头都露出来了,还剖什么腹?!”

  多少年之后王中还为母亲在大难来临时的正确判断骄傲:“要不是我妈,你还不是得挨一刀?!忘恩负义的婊子!……”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把后话衔接在这儿,实在失当,但也让人觉得世事无常,触目惊心。

  那一天,当护士倒提着那一个全身青紫的小人儿轻轻拍打的时候,小人儿一声也没哭,护士说,是个女孩,就把她放进了隔离室。医生在当天的病案上写道:“胎儿宫内窘迫,新生儿窒息5分钟。”

  电话打回家的时候,若木正坐在窗前掏耳屎。接了电话叫田姨:“跟她们说,我已起好了名字,就单名一个韵字。”田姨垂着眼睛问:“您起这个名字可有什么说道?”若木恹恹地:“有什么说道?不过是偶然想起这个字来罢了。”又轻声嘟囔一句:“一个丫头,又要有什么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是我们陆家第三代的长女,得随我们姓陆。一会儿你跟那个老太太商量商量。要是愿意呢,就叫韵儿,放在这儿,省得她带了到那不得见人的山沟子里去,要是不愿意呢,我们也不勉强,让她一家子带了人走,省得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烦。”田姨点点头,急忙问:“那绫姑娘呢?”若木把眼一睁:“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绫儿不是她王家的人吗?随他们处置罢。”

  田姨定神看看若木,也觉奇怪得很,解放这么些年了,她的大小姐已然改变了许多,在外人面前,谦卑礼让,和气有加,可唯独在她──当年的梳儿面前,说话的口气神情竟一点儿没变。每当独自面对若木的时候,田姨总会产生一种幻觉,好象又回到了四十年代,那雪洞似的房间,门外那架葡萄藤,小姐总是喜欢在那架葡萄下打秋千的,那时总是梅花陪着小姐。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美丽,好象把所有的葡萄都照亮了。但是最后小姐选择了自己,这是让梳儿──田姨感恩一辈子的事。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聚在了一起,好象经过生离死别似的,格外亲热。田姨抱着刚出生的小公主转来转去地给人看。陆尘很晚才回家,一脸灰暗,看了一眼外孙女就低头扒饭了,扒了几口就皱眉头说胃痛,田姨急着找热水袋,说:“陆先生小病小灾从来不说的,说胃疼,想必是疼极了。怕是要看看去呢!”吃了饭又洗了澡、显得光彩照人的若木急忙走上去问寒问暖,陆尘直瞪着她问:“女儿呢?”若木说:“那不,房间里躺着呢。生了一天,虽然赶不上当年我生她时候的艰难,也难为她了。要好好养养呢。”陆尘说:“我说的是羽。”若木这才变脸变色的说:“真的呢,三姑娘上哪儿去了?她姐姐生孩子,她也不露面儿。”田姨急忙说:“您忘了,三姑娘不是腰疼,让隔壁的亚丹陪着上医院了?”陆尘听了,扔下热水袋就站起来,门就在这时候敲响了。

  进门儿的是亚丹。亚丹气喘吁吁的,象是走了很远的路。亚丹说话的时候只看陆尘:“陆伯伯,今晚陆羽就住我家了,跟你们说一声,怕你们着急。”若木忙说:“怎么好麻烦你们?还是叫她回来吧。她到底是怎么了?”亚丹依然看着陆尘:“查了,是外伤引起的椎间盘突出,大夫说,起码要卧床一个月。看你们家挺热闹的,也没法儿照顾她,还是去我那儿吧。我爸妈都不常回来,正好跟我做个伴儿。”陆尘正要说话,若木忙抢着说:“要是这么着就太麻烦你了,”又回头对着玄溟:“亚丹这孩子,从小我就看着好,为人厚道,处处知道让人,连我们家羽这么古怪的,她都能处得来,……亚丹呀,要是说羽那腰病,可不是什么外伤引起的,她回来的时候就有腰肌劳损,你好好照顾她吧,她脾气怪,凡事你都要有个担待……”陆尘这才好不容易抢过话头:“亚丹你天天还在上班,不如还是让羽回来吧,田姨能照顾她……”亚丹的眼睛始终只看着陆尘一人,好象这满屋子人只有陆尘是个真实的存在:“羽说了,她不回来,她愿意和我做伴儿。我想好了,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们留一把,我上班的时候,就麻烦田姨过去照顾一下。”亚丹边说边把钥匙递过来,塞在陆尘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