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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蛇-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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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阿拉伯珠宝,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一个巨大的鱼缸,那种面无表情构成了一种冷冷的神秘。鱼缸里装着一个没有头颅和躯干、只有四肢的畸形人。那怪物浸泡在液体里,好象正在接受那两个女人的魔咒。

  第三幅,正对画面的是一位少女,燃烧的红头发和清冷的面孔构成一种奇异的对比。她的身体象青白的瓷一般虚假。她面前摆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酒杯,而她的背后有一扇门正慢慢洞开,那门用金色和草绿色装饰得十分华丽,衬托出站立在门边那个神秘女人的银光灿烂的皮肤。那女人正在走向这个生日晚宴;却无意理睬红头发的少女。而少女给了她一个僵直冷漠的背影。可以看出少女不欢迎任何人;包括死神本身。她面前的酒便是与死神抗争的最后武器。整个画面一片死寂,仿佛被一种万古不变的浓稠静谧统治着,因此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惧。

  接下来的一幅没有画完:一个身穿古希腊服装的牧羊女,踏在云彩或者水上,羊群闪亮的梅花形蹄瓣浸在水里,看不出是云彩还是水,那女子双手捧着一团迷迷蒙蒙的光,太阳的血色被吸走了,但是在太阳的位置上有一个被剪的男人的头颅,被剪去的空白落到了女人的手上。在这幅画的右下角写着:“阿波罗死了。”

  我吃惊地看着,心里的恐惧一点点地增加:“三丫头病了,她的脑子有毛病了。过去只说是她性子古怪,没想到她真的有毛病了……”我这么想着,作为一个母亲,我自然认为有病就需要治,可是这种病需要花很多钱。也许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为女儿治病的念头,这个念头的萌生距离羽做脑胚叶手术,还需要等待整整十六年。

  但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我仍然心有不甘地翻着。我的窥视欲望几十年如一日地不变,也许要追溯到40年代的那座葡萄架,那芳香的葡萄架是我的滑铁卢,它把人生的帷幕向她掀开一角,然后迅速关上了,我看到的恰恰是惊鸿一瞥的奇景,但是还没来得及品尝,那帷幕就关上了。从此后我总想看到帷幕的背后,我掀起一块块帷幕,可是看到的都是欲望,被精美的包装纸包裹着的欲望,我知道不能捅破那张纸,捅破了,或许会付出一生的代价。我已经付出一生的代价了,但我不愿承认。我只知道在谈论价格的时候,需要捂紧耳朵,但是仍然有一些声音会传进来。那些声音告诉我,我已经错过了终生一遇的奇迹,我没希望了。

  希望与绝望就这么缠绕着我。在有希望的时候,我需要不断地窥视,每当发现别人有和我同样的绝望,我心里就会好受得多。我最喜欢看的是别人的信和日记,那些信和日记给我带来无穷的享受。但是羽的日记很没意思,上面都是些我看不懂的话,有一些词从本子里跳出来:真理──没意思──牢笼──腐烂──纯粹──黑棉絮──铜锣──高尚──卑鄙──

  这些词让我觉得又无聊又费解,“三丫头病得不浅哩,”我这么想,接着翻下去,有一些新的句子跳了出来,这些新的句子牢牢抓住了我:

  阿波罗死了

  阿波罗死了吗?

  让死的死去吧

  生的魂灵

  不是已经在晨光中歌唱了吗?

  …………

  对于学过古诗词格律的我来说,这些诗不象诗、词不象词的句子真叫我看不上,但是这些署名圆广的人所做的零散句子里,有一种渗透出来的东西让我有点害怕。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当然经常看报纸和听广播,应当说无论是报纸还是广播,于我来讲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些内容对于我,只是催眠的材料。但问题是,生活在今天的人们大概并不能理解,那是个特殊的时代。

  那个时代的媒体都是通过高音喇叭完成的,高音喇叭的渗透力是无予伦比的,那是一点一滴的渗透,那种渗透制造了许多奇迹,譬如白痴或者哑语者,也偶然会喊出“万岁”或者“万寿无疆”之类的话。

  传媒力量的巨大,从那时就显现出来。在一个没有信仰的社会里,传媒成为左右舆论、左右人心向背的重要武器。在那样的时代里,我即使再糊涂,也能一下子感觉到那些零散的句子,气味完全不对,它们完全是反动的,反动透顶。何况我并不糊涂。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命运让我做了个家庭妇女,是不公平的。王中妈早就走了,两个大些的女儿走了,羽住进了亚丹的家,玄溟一天到晚被曾外孙女韵儿弄得昏头昏脑,连话都懒得跟我说。田姨更是围着韵儿转。陆尘忙着写检查和揭发别人,连便血都没有时间去看。我觉得被所有的人抛弃了,所有的人都不再关心我,我觉得,这不公平,实在不公平。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把陆尘叫到自己的床头,说着说着就哭了,陆尘一声声地叹气。这种场景,在我们结婚近三十年的岁月里,总是重复不断地演出。后来,我把在羽房间里搜检到的那些断句拿出来给陆尘看,陆尘一看眼就直了。陆尘一迭连声地大吼着:“把羽给我叫回来!叫回来!”

  象是呼应陆尘的吼声,在另一间房子里,韵儿哇地一下大声哭嚎起来,响亮的声音穿透墙壁,势不可挡。母亲和田姨几乎同时奔向摇篮,田姨怜惜地把那个小小的人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这小人儿长得不如她妈,真的不如她妈。田姨看着那小人儿,嘴里自然哼起了几十年前的老调子:

  小麻雀呀,小麻雀呀,

  你的母亲,哪儿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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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场(5)        韵儿的母亲绫,此时正在远离那座城市几千里的西北,和一个男人在工厂宿舍里睡觉,而那个男人并不是王中。

  绫从小就喜欢制造一些戏剧,在这方面,绫的灵感比若木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男人叫做胡,是绫和箫的师傅。胡个子矮矮的,毛发浓密,浑身象有使不完的劲儿。胡离了婚,二茬子光棍确实难熬,瞄准的几个女人里,只有绫没费什么劲儿就到了手,他知道绫的丈夫就在离此地不远的那个兵工厂里。

  绫有一种渴望暴力的倾向。新婚不久她就对于丈夫失去了兴趣。譬如做爱,王中永远只有那么一套,一点儿新鲜玩艺儿也没有,又如温吞水一般,令她厌倦。而眼前的这个胡,却有着千奇百怪的花样儿,两人在一起有如烈火干柴,每天都要闹到半夜。绫让胡把自己的双臂捆在床槛杆上,身子弯成一道美丽的弓形,就象《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女人。绫真是个想象力极强的聪明女子,无师自通,她的这种姿式,在十几年之后的黄色录象带里,胡才有幸重温。

  每逢这种时候,胡就象条狗一样趴下去,用长着厚厚舌苔的舌头,温柔或者恶狠狠地去舔绫的身体,而绫,就象一只发情的母猫一样,断断续续地哼叽着,扭动着,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也许是又痛苦又舒服。

  可是有一天,胡在做了这些动作之后,忽然叹了口气。

  “可惜……”他说。

  “什么可惜?”绫一下子撑起身子,她忘了她的双臂都是被捆着的,绳子把她结结实实抻了一下。

  “你就是太瘦了一点儿,……”

  “你喜欢胖的?”绫比划了一下,简直要笑出声了。

  “……”

  “那还不好办?我的妹妹箫就胖得很,你有本事找她去!”绫气呼呼地用毛巾被挡在了自己胸前。

  “又耍小孩脾气了是吧?干嘛对我提别的女人?你是最好的,永远是最好的……”

  完全没有消化,也没有过滤,绫就把胡的呢喃声生生地吞了进去。她确实认为,自己是最好的。她从心里看不起二妹箫,箫的一切都那么平常,脸上的表情那么直白,动作那么笨拙,完全没有她那带钩儿的眼风和袅娜的媚态,而这些都是天生的,永远学不会也没法学的。真是外婆说的:“一娘养九子”。她从小的自信一半都来自箫,每每与箫同出,大人们夸奖的,肯定是她。聪明,好看,活泼,这些词儿在语文老师没教她之前,她已经从大人们的嘴里听得烂熟了。为了表现出与众不同的自信,她主动地找来了箫,她说,胡师傅,请你尝尝我二妹做的饭,好吃得很哩。

  箫做饭和她做别的事情一样稳重踏实。箫仔仔细细地把米淘净,炸好了辣椒油,做了一个回锅肉,一个烧豆角和一个西北的特色菜:发菜肉卷。还有汤。箫还在做汤的时候,绫和胡已经把菜吃得差不多了。绫从小因受到外婆的庇护,处处要多吃多占,每次家里吃些好的,外婆总要单留出一份给绫,绫常常要吃了双份,别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有若木要向陆尘嘀咕两句,也并不见得是恶意,陆尘就要气得哼哼:“好吃懒做!”若木是天生的政治家,很会搞平衡,很会抓主要矛盾。陆家的主要矛盾自然是玄溟和陆尘的矛盾。这矛盾要追溯到40年代,当陆尘知道新娘比他大五岁的时候,他头一个感觉就是被人骗了。骗人的自然是他那精明的丈母娘──陆尘从一开始就有些怕她,那老太太坐在管二教室的最后一排,看上去是在从从容容地绣花,但是他总是觉得身后的一双眼睛在慢慢地把他洞穿。后来他们在所有问题上都意见相左,包括对待孩子的问题。绫是玄溟心爱的外孙女,在陆尘那里便失了宠;而羽则恰恰相反,取中的是箫,箫在家里,既没有得到太多的疼爱,也没有受到太多的菲薄,箫是安安静静的,可有可无的。

  箫看到桌上的杯盘狼籍,并不说一个字,只脸红红的坐下去闷头喝汤。那时的箫真是个纯洁的女孩子,见了任何男人都要脸红。箫的羞怯狠狠地撩拨了胡,但胡是有经验的男人,懂得在各种不同的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懂得含而不露和引而不发的道理。所以胡只是有节制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很符合作为一个师傅关心徒弟的分寸。

  但是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箫拿着脸盆到水房去盥洗,好象完全是偶然的,她遇见了胡。胡依然是一脸严肃,倒是箫一下子脸红心跳得不知道怎么好,当时箫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大背心,晃晃荡荡的顶出高耸的胸脯,箫看见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把胸脯收回去,她弯腰探肩地把身子侧过去放水盆,嘴里含糊地叫了一声:“胡师傅。”

  胡却十分坦然。胡坦然地走到箫的面前,十分自然地笑着:“那天真感谢你的那顿好饭菜,厂子里都说你能干,这回我算是领教了。送你件小礼物,算是我的一点谢意吧。”胡说着就拿出一枚毛主席像章,是夜光的,在幽暗的水房里放着莹莹的绿光,箫一看见那绿光眼睛就亮了,那时的像章,是宝贝,尤其是夜光的,刚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抢。胡看到箫的一双眼睛就放心了,他大胆地走上前去,很认真地为她别在胸前,为她别像章的时候,他看见那一对饱满的活物正突突地跳着,他的手指象是不经意地触了一下,她的反应简直强烈得出乎意料。

  一个月之后,厂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胡和箫好了。傍晚的时候,常看见箫坐在女工宿舍的门口,一针针地打毛线袜子。有的老女工就逗她:“悠着点儿,别把眼睛做坏了,鸡上笼,越做越松!”箫抬头望一眼,不作声也不笑,还是很严肃地继续做,象是从事一项什么神圣的事业。她不愿把自己认为很严肃的事情搞庸俗了。

  以箫的想象力,怎么也想象不到,正是亲姐姐绫在背后操纵着这件事。在胡指定的那些日子里,绫总是如期而至。绫绝对是性解放的先锋,她从开始就把那么多著名学者通过无数次讨论都没搞懂的问题分得清清楚楚:爱情,性,还有婚姻家庭,是一定要分开的。这三方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爱情,是流动着的,是瞬息即逝的,需要不断地占有,不断地更换;性,于目前来说就是眼前的胡,他能很好地满足她,聪明地、不言自明地满足她各种难以启齿的欲望;而婚姻,最理想的丈夫莫过于王中了:忠心耿耿,体贴入微,山盟海誓,象条狗似的对她死心踏地。而且最妙的是,他不在身边,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她。所以那一时期的绫如盛开的春花,八点二十的美丽眼睛里处处流露出极大的满足。26岁的绫梳着小刷子穿着娃娃服,看上去就象是16、7的小丫头似的,每当厂子里的老职工见到绫与箫两姐妹的时候,总要开开“妹妹象姐姐,姐姐象妹妹”一类的玩笑,每逢那时,绫的得意之情便溢于言表。

  然而,聪明的绫忘了一件事,一件也许是最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事情总是会变化的,而她的个人魅力在变化中也许会大打折扣,仿佛一个故事还没有讲完,便被连根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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