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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闻有陛下,湛本与孝瑜同年,又是嫡亲兄子,甚相亲爱,至
是不免加忌。孝瑜又行止未谨,尝与娄太后宫人尔朱摩女,暗
地私通。及太子纬纳斛律光女为妃,孝瑜入宫襄事,与尔朱女
喁喁私语,潜叙旧情,偏被旁人瞧着,向湛报知。湛顿触旧嫌,
立召孝瑜至前,逼令饮酒三十七杯。也是奇罚。孝瑜体本肥大,
强饮过醉,颓然倒地。湛命左右娄子彦,用犊车载出孝瑜,且
密嘱数语。子彦领命,随车同行,途次由孝瑜索茶解渴,子彦
以鸩酒代茶,孝瑜醉眼模糊,喝将下去,越觉烦躁不堪,行至
西华门,蹶起索水,下车投河,竟致溺毙。子彦返报,湛假意
举哀,追赠孝瑜为太尉,录尚书事,诸王虽有所闻,莫敢发言。
惟孝瑜第三弟孝琬,曾封河间王,亲临兄丧,大哭而出,意欲
他去,当由湛遣使追还,乃仍留邺中。蓦闻周与突厥连师,来
攻晋阳,湛亦不禁着急,亲自往援。
突厥自伊利可汗击破柔然,柔然可汗阿那瓖自杀,事见前
文。余众立阿那瓖叔父邓叔子为主,复为伊利子科罗所破。科
罗死,弟侯斤立,号木杆可汗,木杆勇略过人,又追逐邓叔子,
逼得邓叔子无路可奔,只好投入关中。是时西魏尚未被篡,宇
文泰亦未谢世,木杆竟遣使至魏,索交邓叔子,泰不肯照给。
木杆又西破嚈哒,东逐契丹,北并结骨,威振塞外,凡东自辽
海,西至青海,延袤万里,南自沙漠以北,直至北海,又五六
千里,均为木杆所有。再向西魏索取邓叔子,泰畏他强盛,不
敢不允,遂收邓叔子以下三千余人,尽付突厥来使。突厥使人,
不胜押解,即驱邓叔子等至青门外,尽加屠戮,但携邓叔子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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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归国。宇文泰视死不救,亦太残忍。自是木杆与周通好,常
有使节往来。宇文觉篡位受禅,修好如故,两传至宇文邕,曾
与突厥连兵侵齐,见齐境守御颇固,因即折回。邕尚未立后,
由太师宇文护等定议,遣御伯大夫杨荐,及左武伯王庆,至突
厥求婚。木杆已经允许,偏齐人得此消息,也遣使至突厥和亲,
卑礼厚币,愿迎木杆女为后。木杆贪齐重赂,便向周悔婚,且
欲将荐等执交齐使。夷狄之不可恃也如此!荐乃上帐责木杆道:
“我周太祖指宇文泰。与可汗结好,当时蠕蠕即柔然,见前。
遗众数千来降,太祖俱执付可汗使臣,藉敦睦谊,奈何今日欲
背恩忘义!就使不畏我周,难道不畏鬼神么?”木杆听到鬼神
二字,触动迷信,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良久方答道 :“君言
甚是,我计决了!当与贵国共平东寇,再行送女未迟 。”遂叱
还齐使,礼遣荐等南归。
周廷得荐等归报,乃召公卿会议,众请发十万人击齐,独
柱国杨忠,谓兵不在多,但发骑兵万人,已足敷用。周主邕乃
遣杨忠为帅,率领万骑,从北道出发,又遣大将军达奚武,统
兵三万,从南道进行,约会晋阳城下。杨忠连下齐二十余城,
攻破陉岭要隘,兵威大震。突厥木杆可汗,又亲率十万骑来会,
长驱并进。看官听说!此时齐境警报,往来如织,虽然齐主湛
沉湎酒色,也不能不被他惊起,亲督内外兵士,从邺都急赴晋
阳。
是时为齐河清三年十二月,即陈天嘉五年,周保定四年。
连日大雪,千山一白,齐主湛冒雪前行,兼程至晋阳,尚幸城
外无寇,安然入城。命司空斛律光率步骑三万人,往屯平阳,
防守南路。周柱国杨忠及突厥可汗,共麾兵直逼城下,齐主湛
登城遥望,见敌兵鱼贯到来,好似潮头涌入,没有止境,不觉
蹙然变色道 :“这般大寇,如何抵御哩!”说至此,便即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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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挈宫人东走。赵郡王叡,河间王孝琬,叩马谏阻,方才停留。
孝琬又请将六军进止,归叡节度,湛乃命叡节制诸军,并使并
州刺史段韶,职掌军务。
此守彼攻,相持过年,正月朔日,叡已部分诸军,出城搦
战,军容甚盛。突厥木杆可汗凭高观望,颇有惧容,顾语周人
道 :“尔言齐乱,所以会师伐齐,今齐人眼中亦有铁,怎得轻
敌!可见尔周人是好为虚言了 。”周人闻木杆言,当然不服,
并用步兵为前锋,向齐挑战,齐将俱欲迎击,独段韶不许,面
嘱诸将道 :“步军势力有限,今积雪既厚,不便逆击,不如严
阵待着,俟彼劳我逸,方可出战。”说着,即下令军中道:“大
众须听我号令,不得妄动 !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
令立斩 !”韶颇知兵。各军始静守阵伍,毫无譁声。周军无从
交战,渐渐的懈弛起来,突见齐兵阵内,红帜高张,接连是战
鼓鼕鼕,震入耳中。正旁皇四顾,那齐兵已尽锐杀到,喊杀连
天,眼见是抵敌不住,纷纷倒退。杨忠也不能禁遏,但望突厥
兵上前助战,好将齐兵杀回,偏突厥木杆可汗勒马西山,并未
驰下,反且把部众一齐引上,专顾自己保守,不管周军进退。
周军孤军失援,顿时大溃,奔回关中。木杆可汗也从山后引遁,
段韶始终持重,不敢力追,似此亦不免太怯。自晋阳西北七百
余里,均遭突厥兵残掠,人畜无遗。木杆还至陉岭,山谷冻滑,
铺毡度兵,胡马寒瘦,膝下毛皆脱落,及抵长城,马死垂尽,
兵士多截槊挑归。周将达奚武至平阳,尚未知杨忠败还,嗣得
齐将斛律光书,语带讥嘲,料知杨忠失败,乃即日引归,半途
被齐兵追至,且战且走,好容易才得驰脱,已丧失了二千余人。
斛律光收兵还晋阳,齐主湛见了斛律光,抱头大哭。光不
知为着何事,仓猝不能劝谏。我亦不解。任城王叡在旁,便进
言道 :“想陛下新却大寇,喜极生悲,但亦何必至此!”湛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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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哭,颁赏有功,进赵郡王叡录尚书事,斛律光为司徒。光闻
段韶不击突厥,但远远的从后追蹑,好似送他出塞一般,因向
韶讥笑道 :“段孝先好改呼段婆,才不愧为送女客呢。”孝先
系韶表字。
言未毕,邺中忽有急报传到,乃是太师彭城王浟,为盗所
戕。湛惊问何因?邺使说是浟在第中,被群盗白子礼等突入,
诈称敕使。劫浟为主,浟大呼不从,因即遇害。湛又惊问道:
“现在盗目已捕诛否?”邺使谓已经荡平,惟望陛下还驾。湛
乃匆匆启行。返至邺城,即诣浟第临丧,赠浟假黄钺太师录尚
书事,给輼輬车送葬,然后还宫。旋授段韶为太师。
过了数月,邺中有白虹围日,绕至再重,赤星又现。齐主
湛携盆水照星,用盖覆住,作为厌禳。越宿盆无故自破,湛很
是忧疑,适有博陵人贾德胄,呈入密启,启中有乐陵王百年手
书,写着好几个敕字。湛不禁发怒,立使人促召百年,百年自
知不免,割一带玦,与妃斛律氏诀别,自入都见湛,湛使百年
再书敕字,笔迹与前字相符,顿时怒上加怒,喝使左右捶击。
百年被击仆地,又使人且曳且殴,流血满地,气息将尽,乃呜
咽乞命道 :“愿与阿叔为奴。”湛不肯许,竟命斩首,投尸入
池,池水尽赤,乃捞尸稾葬后园。斛律妃闻百年惨死,持玦哀
号,绝粒而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年尚只十四岁。妃为斛
律光女,由光亲往抚视,用手解擘,始舒拳释玦。邺中人士统
替她呼冤。小子亦有诗为证道:
济南死后乐陵亡,厥考贻谋太不臧,
难得贞妃年十四,犹如殉节保妻纲!
齐主湛既杀死百年,复因宫中有蜚语相传,连日钩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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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顺成宫,得开府元蛮书信,述及百年冤死事,又不觉动起怒
来。毕竟元蛮能否免祸,容待下回申叙。
陈文帝之杀侯安都,几似宋文帝之杀檀道济,然道济功多
罪少,杀之适足以见宋文之失,安都功虽足称,而慢上不法,
罪亦匪轻,况挤溺衡阳,害及故储,使陈文帝成不友之名,残
忍性成,不死何为?纲目称杀不称诛,似犹为安都鸣冤。窃谓
安都之死,实由自取,惟陈主诱令入宴,伏甲加诛,殊失人君
赏罚之大经,纲目书法,所以不能无咎于陈文耳!齐主湛昏庸
淫虐,几类高洋,晋阳之役,幸得一胜。然周师之所恃者为突
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周之遭败,亦其宜也。湛幸胜而归,
即杀兄子百年,济南受戮,乐陵亦不得生,湛之不遵兄命,原
属不仁,孝昭有知,其亦悔杀济南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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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背德兴兵周师再败
揽权夺位陈主被迁
却说齐主湛检得元蛮书,立即动怒,便欲将蛮加罪。蛮急
贿托幸臣,替他求免,还算罢官了事。蛮为百年母元氏父,蛮
得免诛,元氏仍居顺成宫,不过伤子枉死,更增一层悲泪罢了。
先是周太师宇文护母阎氏,及周主第四姑,并诸戚属等,皆寓
居晋阳,自宇文泰西入关中,只命护随去,后来晋阳为高氏所
有,护母阎氏等均致陷没,充入掖廷。及护为周相,相隔已三
十多年,护屡遣人入齐访问,未得音信。会因晋阳一役,杨忠
败归,护复欲连同突厥,大举伐齐。齐主湛得知军报,颇有戒
心。特遣勋州刺史韦孝宽,致书与护,示明护母消息,且言周、
齐释怨,可归护母,否则立斩勿贷。护复书愿和,乞释母西归。
齐主湛先遣还周四姑,并令人为护母作书,备述护幼时情状,
又寄护前所着绯袍,作为证物 ,书词说得非常痛切 。略云:
吾年十九适汝家,今已八十矣,凡生汝辈三男二女,今日
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
又得汝姑嫂等相依,稍足自适,但一念及汝,百感丛生。今特
寄汝小时所着锦袍一袭,汝宜检看,知吾含悲抱戚,多历年祀。
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隔!今复何福,还望
见汝!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
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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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一朝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
耀世间,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
论。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汝,汝戴天履地,中有鬼神,
勿云冥昧,而可欺负!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
隔绝多年,言不尽情,汝其鉴之!
宇文护既接见四姑,复得母书,禁不住嚎啕大哭。还算有
些孝思。当下取过纸笔,且泣且书,大致写着: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
皆知母子,谁知萨保护字。如此不孝,上累慈母!子为公侯,
母为奴隶,暑不见母热,冬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
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
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见奉于泉下耳。不谓齐朝解网,
惠以德音,摩敦周俗呼母为阿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
旨,魄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
境,萨保于河东拜见,得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存
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
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重降矜哀,
听许摩敦垂谕,曲尽悲酷,伏读未周,五中似割。蒙寄萨保别
时所留锦袍,年岁虽久,宛然犹识,顾视之下,愈觉疚心。今
齐朝霈然之恩,既已沾洽,爱敬之旨,施及旁人,草木有心,
禽鱼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国有家,信义为本,伏度来
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止今
恩!负山戴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