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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非常聪明。他说:“报告团长,我是冲着王师长威名来从军的,三个月了我还没见过
王师长,我只想看看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
李保蔚团长答应了王腊狗的要求。
王腊狗去见王劲哉那一日他肯定终身难忘。
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晚霞红艳艳金灿灿,远处的襄河,近处的水塘都闪烁着五颜
六色的光芒,遍地是绿中透黄的茅草,风一吹,呼啦啦仰头倒去,一片连一片倒去,一
直到天的尽头。王劲哉就从这波澜壮阔的背景中走向王腊狗。王劲哉一身戎装,两眼精
光闪闪,一双圈口黑布鞋。
王腊狗膝盖一软,跪下了。
“你就是王腊狗?”
王劲哉粗大的山里汉子嗓门震得王腊狗耳朵嗡嗡作响。
王劲哉的随从将趴在地上叩头的王腊狗提了起来。王腊狗克制不了莫名其妙的惶恐,
战战兢兢说:“是。我是王腊狗。”
噼叭——王劲哉甩了王腊狗两个耳光。说:“哪像咱陕西人的后代!”
王腊狗像被迎头浇了瓢凉水,一下子清醒了,惶恐也随之消失了。他两腿一碰,说:
“报告师长,我是陕西人的后代!”
王劲哉打量了王腊狗一番,说:“很好。很好。”说着的抬手一枪击落了一个士兵
头上顶的茶碗。这个士兵不动声色又放了一只茶碗在头上,王劲哉朝王腊狗努了努嘴。
王腊狗忽地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死活就在此一举了。王腊狗举枪瞄准扣动扳
机,茶碗应声而飞。
“很好。”王劲哉说。
王劲哉说:“听说你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
王腊狗说:“报告师长,为的是想看看英雄人物。”
“少年意气。”王劲哉笑了起来,说:“少年意气啊!你读过书吗”
“报告师长,没有。”
“那你知道我们中国有几个名人?”
“报告师长,我只知道您。”
王劲哉又一次被恭维逗笑了。
“不膊膊,”他说,“中国地大物博,到处藏龙卧虎,我王劲哉算什么?我告诉你,
现在中国有三个半名人,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汪精卫,半个才是我王
劲哉。”
王腊狗说:“是,师长。”
不过,那时候王腊狗的确不知道毛泽东蒋介石和汪精卫。
王劲哉挥了挥手,王腊狗以为接见结束。却看见拖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穿的也
是国民党军服。
王劲哉对他的一班卫兵说:“拉下去活埋了。”
卫兵们一怔,竟都有几分踌躇。
被绑的人大叫起来:“王师长,误会!王师长,你高抬贵手,我们是一家人哪!”
王劲哉对叫喊无动于衷,扫了卫兵们一眼,转向王腊狗。
“王腊狗。”
“到!”
“把他拉下去活埋了。”
“是!”
王腊狗毫不犹豫地拎起那人的衣领拖走了。
“小兄弟,我是四十九师师长李精一的参谋,我是来办公事的。请不要杀我,小兄
弟,我和你无冤无仇… ”
那人一路向王腊狗求饶,王腊狗却脚步都没放慢一拍。他想这肯定是和刚才打枪一
样,试探他的忠心。
王腊狗将那人推进早已挖好的坑里,动手掀土,他一锹一锹掀着,心里总以为王师
长会大喝一声:停下!
当土埋齐胸脯时,那人的头脸全都是猪肝颜色了。那人眼珠凸突出来,盯着王腊狗,
上气不接下气说:“王劲哉,凶残的狗杂种!还有你,这个小杂种,得不到好死的… ”
没有命令叫停下,王腊狗最后一锹土甩到了那丛黑头发上。
王腊狗大踏步走进王劲哉的师部。说:“报告师长,埋了。”
王劲哉阴沉着脸说:“他和你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为什么埋他?”
“报告师长,军令如山倒,师长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王劲哉点点头。王劲哉让王腊狗稍了息,亲手递给他一块点心。这是一种叫“羊羹”
的日本甜食。王腊狗平生头一回吃,觉得甜得不得了。
4
就这样,王腊狗留在了王劲哉身边。
王腊狗跟随王劲哉打了几场仗,打出了一身贼大的胆。
和鄂豫边区新四军打只是小打,争地盘。和国民党金亦吾打是大打,两千多人马一
下子杀过江,一口吃掉了金亦吾的五个团。金亦吾一状告到了蒋介石面前,蒋介石来电
责问王劲哉为什么打金亦吾。这个时候王腊狗已经知道蒋介石是何许人也。他十分吃惊
地看着自己的师长给最高长官回电:我没有打金,只是赶走了金。
蒋介石的回电分明是恼怒了:你明明打了,怎么说未打!
王劲哉更是怒不可遏,拍桌打椅回电:我之所以说未打,是顾及上级面子。今既说
我打了,我就是打了!如继续扣发我师薪响,我还要打!
王劲哉与蒋介石的抗争使全师官兵胆战心惊,一时间风传蒋介石要调五个师前来吃
掉王部。但最后终究是蒋介石委屈求全,补发了一二八师薪响。将一二八师划属第五战
区李宗仁领导,脱离汤恩伯。王腊狗由此眼界大开。
后来和日寇打的就是一场血战了。这便是名垂史册的陶家坝大捷。盘踞沔水镇的日
军从武汉市调来了一个甲种兵团和几个混成中队,由日军大佐古贺指挥,向王劲哉发起
进攻。在这之前,王劲哉多次袭击皇协军汪步青一师,在襄河上一再阻击日军运粮船队,
将“誓死不当亡国奴”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实在是惹恼了日军。
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王劲哉在陶家坝碉堡内坐镇指挥,一刻没离电话台。光是陶
家坝白刃战就杀死日军四百多人。王劲哉操了刺刀,亲自参加肉搏。王腊狗紧紧跟随着
师长,好多次解了师长的围,干掉了偷袭师长后背的日本小鬼。王腊狗在这一仗中真是
杀红了眼。战斗结束后,他在一片焦土上游逛,密布的弹坑,烧焦的大树,炸平的暗堡
和滩滩血迹才使他感到了战争的可怖。
王腊狗不愿意自己害怕什么,他克服恐怖的办法就是去观看日军收尸。他站在一栋
高宅的废墟上,居高临下看着灰溜溜的日本人割下尸体的头,在夏日的懊热中轰赶着绿
头苍蝇,将头颅用石灰腌在一只又一只的木箱里。果然,王腊狗就不害怕了。
几场战争下来,尤其是陶家坝白刃战之后,王腊狗得到了王劲哉的赏识和信任,当
上了王劲哉的随从副官。
很快,杀掉丁宗望的机会就来了。
王劲哉派王腊狗独自一人秘密潜入沔水镇,接应共产党新四军鄂豫边区党委的一个
通信员。王腊狗在得到命令后,兴奋得一夜难眠,作了一个杀掉丁宗望的周密计划。
同样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王腊狗换上了渔人的装束,坐鲜鱼划子回到了沔水镇。
吃了三年军粮的王腊狗已是今非昔比,他不再凭冲动办事,不再把爱憎摆在脸上。在黎
明前的黑暗里,王腊狗轻悄悄地在沔水镇周游了一圈,他看望了奶奶和他的那间茅草屋,
长久地徘徊在屋外,猜测那麻皮女人的去向。他还特意去看了丁家的府邪。他满怀恨意
地发现日本的轰炸机并没炸断丁家举人的铁旗杆。
天亮的时候,王腊狗往头上扣了顶斗笠,在好义街吃了一碗米粉八根油条,顺手掏
了一把餐馆的灶灰抹在了脸上。
王腊狗在大街走了几趟,认出了许多熟面孔,却无一人认得出他。在确信没人跟踪
之后,王腊狗溜到肖石头的剃刀剪子铺里接应了共产党的通信员。
通信员在铺子里已经买了三把剪刀,正在挑选第四把,若王腊狗再不来,通信员就
准备撤退。党委只给了通信员买四把剪刀的钱,店铺里进出的人不少,有皇协军,还有
日本娘们。老板肖石头对每一个进店买货的人都打躬行礼。通信员也是普通渔民打扮,
但在左脚脖子上缠了一条红布,斗笠边上别了一朵白纸花。
王腊狗认准了红布条和白纸花之后就上前拍了拍通信员的肩,说:“还在戴孝?”
通信员回答:“是的还戴。”
王腊狗又说:“你的脚怎么了?”
通信员回答:“鱼刺扎了,包了一下。”
王腊狗说:“王老板让我叫你回去。”
“那走吧。”通信员跟着王腊狗离开了剃刀剪子铺,王腊狗说:“伙计,你叫什么
名字?”
通信员却不是十分理睬王腊狗,低声道:“问名字做什么?问名字是违反工作纪律
的!而且你来得太晚,我在买第四把剪刀。”
王腊狗仗着王劲哉的宠,哪受得了一星半点的气,说:“鬼叫你买剪刀来?我晚点
来是在甩掉尾巴。”
“有尾巴?”通信员大惊,连往后察看。
王腊狗嘲弄地笑起来,说:“原来共产党这么胆小呀。”
通信员脸色垮得很难看,斥责王腊狗说:“别乱说!这是在什么地方嘛!”
王腊狗斜眼瞅着通信员,很高兴这个人长得马脸翻唇,不招人喜欢。王腊狗领着通
信员朝襄河相反的方向走去。
通信员警惕地停住了:“我们不过河了?”
“今天不过了。”王腊狗说,“今天天色晚了,走夜路不保险,另外我当兵三年没
回家,今晚想回家看看老人。”
“那怎么行?”通信员额头上的筋暴了老高,说,“组织上指定我们今天必须过河!
我必须连夜见王劲哉!”
“王劲哉师长。”王腊狗纠正道,他认为没必要连夜过河,他坚持要今晚回家看老
人。
通信员急得跳脚,再三强调组织的命令。王腊狗真是太不喜欢这个自以为是的共产
党通信员了。他说:“那你把信交给我,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通信员简直感到王腊狗无法理喻,要面呈王劲哉的密信岂能随便交给他。
“你到底是不是军人?”
王腊狗自豪地说:“当然是。”王腊狗有力地握住通信员的胳膊,几乎是架着他跟
着自己走。说,“我会把你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的。我不带你过河,你就见不着要见的人。”
通信员又不敢在大街上有声有色地据理力争,只得嘀咕着国民党的坏话,被王腊狗
领到了丁宗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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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宗望一家上十口人正围在堂屋的红木八仙桌前吃饭。坐上席的是丁家老爷,老爷
显然是在这三年里得了偏瘫之类的病,面部五官一律歪斜,是由老大婆和一丫鬟左右伺
候着。丁宗望是当家人的模样了,尽管还是穿着紧扣风纪扣的学生装,头发却往后梳去,
油晃晃一头气派的乌发。安素从一个苗条的柳树儿变成了一颗粉里透红的圆润的鲜桃,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偎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滑溜的小分头,
长得和安素一样的富贵堂皇。王腊狗狠狠盯了丁家众人几眼,眼睛就气得生了一层雾,
模糊了。三年来他王腊狗背井离乡,出生入死吃着血汗军粮,而丁家全家厮守,添丁加
口,牛肥马壮。
丁家最初一刻没人认出王腊狗。仿佛从天上掉下的两个破烂肮脏的渔民使丁家全家
人十分奇怪。丁宗望立即站起来问道:“二位光临寒舍,有何见教?饶三,摆饭。”
饶三是丁家的厨子,应声跑来答道:“好的摆饭。”
安素这时“啊”了一声,她说:“是腊狗!”
王腊狗一听这声音胸中忽地发了热,眼前也云开雾散了。
“是我。”王腊狗说。王腊狗给丁家老爷跪了一跪,叫道:“老爷。少爷。”
丁宗望过来扶起王腊狗,说:“叫什么少爷,还是叫师兄嘛。”
安素说:“腊狗,这几年兵荒马乱的,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王腊狗垂着眼睛,无比温顺地说:“少奶奶,我在跑船,贩鱼,拉纤。今儿想家乡
想不过了,拉了个同伴一块儿来看创东家。”
安素握着小拳头擦了眼中的泪。丁宗望重又招呼人摆出一张桌子,上菜上酒。连连
说难为你还记着我们。丁家上上下下都是认识王腊狗的,都因碍着麻皮女人的事,没人
敢问他是否回过家。王腊狗也有心不提。装出饿极的穷苦人样子馋馋地吃喝,一边胡乱
应付大家的问话。只有丁家老爷一直痴痴呆呆望着王腊狗不出一声。在丁宗望送父亲回
卧房休息时,丁家老爷突然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当心他!”
丁宗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想王腊狗有什么值得当心的,又不是陌生人,昔日的
佃户王腊狗,东家一直照顾周到的王腊狗。
丁宗望真的就没去当心王腊狗。
吃饱喝足后进了客房。通信员关紧门窗就和王腊狗吵了起来。
“我要走!我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