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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英俊少年——他是她的儿子。徐红梅很骄傲。徐想姑再会剃头,再装成城市
人又有什么用?将来她的孩子就是上不了武汉市户口。她是乡下人,她的孩子也是
乡下人。他们根本还是乡下人。所以徐想姑的得意与放肆是没有用的。别说生育孩
子了,就是在城市里找一个城市丈夫都是没有门的,没有哪一个正常的城市男人愿
意自己将来的孩子是农村人。徐想姑再年轻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所以,儿子是徐红
梅的现在,此刻,后方,退路,未来和一切。所以,徐红梅一到时间就会放弃一切
私心杂念去买菜做饭。然后就倚在大门口等待着儿子。她的儿子骑着一辆山地车像
小豹子一样窜到家门口,徐红梅就会充满母爱地夸张地咋呼起来:“你这臭小子,
把车骑得跟飞一样,不怕吓死你妈呀!饿了吧饿了吧,啊?”一般徐红梅的儿子是
不会吭声的,男孩子只管扎着头往家里去。有时候也极不耐烦地小声吼上一句:
“嚷什么嚷啊!”不过徐红梅是不理会儿子的。徐红梅喜欢这样的感觉。只可惜徐
红梅冲动和积蓄了一上午的诗兴和诗句就像浪花扑打在石头上,只有破碎与飞溅了。
下午的时间徐红梅睡午觉。一觉就睡到了做晚饭的前夕。徐红梅的邻居有许多
人约她去打麻将,徐红梅均婉言谢绝了。其实徐红梅不打麻将的真实原因第一是害
怕输钱,第二是感觉掉价。徐红梅认为自己至少还不属于社会上那种闲得只有靠打
麻将混点的人。
徐红梅年轻的时候是厂里的共青团委员,后来又是厂里的工会干部,曾经大张
旗鼓地宣传过打麻将的害处,也曾经配合派出所到处地抓过赌。徐红梅对与她关系
比较密切的女邻居孙淑影说了心里话。她说:“你替我想一想吧,如果现在我就这
么轻易地混同于一般的老百姓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孙淑影是麻将迷,
听了徐红梅的话很生气,又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把脸子默了半天,才说:“唉,
徐红梅呀,我真是替你委屈,怎么就没有机会让你做个什么真正的官呢?要真是做
了,现在脸皮也就厚了,打个牌算什么呢?”徐红梅的一肚子委屈也被勾了起来,
她执了孙淑影的手,衷心地感叹道:“就是啊。”叹完想想,又仿佛觉得孙淑影的
活并不很真诚。待徐红梅正要进一步地琢磨的时候,孙淑影早就抽出自己的手走掉
了。
4
城市老平房里头漫长而晦暗的下午很适宜睡觉。徐红梅披星戴月跑月票跑了二
十三年,欠下了不少的瞌睡,倒也一躺就睡着。徐红梅中年发福,睡觉好打个不大
不小的鼾,她的鼾声充分证明了她是一个战胜不了孙淑影的憨厚女人。就看她是不
是真的能够动笔写诗了,人把脸不要,百事可为。说不定徐红梅在写诗方面大器晚
成,一鸣惊人呢,这种先例世界上也不是没有过。
终于有一天,徐红梅吃了午饭以后没有瞌睡了。她的觉睡够了。徐红梅在床上
躺了半天,发现自己一点睡意没有。她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徐红梅终于
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去找出门穿的衣服。不知为什么徐红梅一点都没有想到可以利
用下午漫长的时间寻找她的钢笔。而是非常地想去逛街。徐红梅掰着指头划算了一
番,发现自己虽说是正宗的武汉市人,其实还有很多街道没有逛过,很多商场没有
去过,很多新鲜名堂没有见过,很多东西没有吃过。既然徐想姑一个乡巴佬,都搞
得像见多识广的俏皮模样,既然人们都说现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机会多如
牛毛,徐红梅想,那我倒要去看看。
徐灵把自己精心打扮得跟画出来的人儿一样,坐在她的发廊门口,跷了二郎腿,
欣赏大街上的风景同时也向大街坦率地展览自己。徐灵悠闲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抽
烟,香烟是她的装饰品,装饰她的手指,嘴唇和态度。她还同时不停地晃动着她的
脚。她的脚趾头涂成紫红色,光滑滋润,流光溢彩,脚上套着一双翠绿镶金边的高
跟拖鞋。大街上过往的人中不时地有人瞟她的脚,然后再瞟她的人。徐灵相信自己
人也是不错的。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是不需要语言的,见多识广的徐灵心里什么都明
白。徐灵泰然自若地吸烟,用红红的嘴唇将轻烟缓缓地吹向大街,她的神态里有几
分卖弄,有几分讥诮,有几分满足也有几分渴望。她就是这么每天地面对世界,等
待和寻找着她想要的机会。
有一件在街坊邻里之间经常发生的事情终于在闻国家和徐灵之间发生了。闻国
家的自行车在徐灵的发廊门口掉了链条。闻国家无奈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抱着胳膊
时,左右观察自行车。坐在发廊门口的徐灵高兴地说:“链条掉了。”
闻国家点了点头,抱怨说:“是的,链条掉了。骑了不到三个月的新车,链条
掉了六十次。你说现在这质量叫什么质量?”
徐灵说:“六十次?夸张吧?”
闻国家说:“我夸张干什么?又没有谁发我奖金。”
徐灵生动地笑了起来,说:“哟,做了几年的邻居,还没有发现闻先生这么幽
默。”
闻国家忽然意识到他与徐灵搭腔了。闻国家赶紧闭上了嘴,去捣弄他的车。徐
灵也意识到闻国家不想与她说话了。闻国家怕人看见传到徐红梅的耳朵里。但是闻
国家毕竟一不当心就搭了她的腔,这就证明闻国家还是愿意与她说话的。徐灵在一
旁看着闻国家修车,飞快转动脑筋想与闻国家接近。
徐灵说:“都坏了六十次了,可能是水货吧?”
闻国家只是朝徐灵歪了歪头表示同意。
过了一会儿,徐灵又说:“闻先生,你要是有急事就先用我的车好不好?”
闻国家干净利索地说:“谢谢。不用。”
又过了一会儿,徐灵走了过来,送上起子、尖嘴钳子和扳手。说:“闻先生,
看看用得上用不上。”
闻国家说:“劳驾,你能不能不叫我先生?我先生一个什么?”
徐灵立刻说:“好哇,那叫什么?”
闻国家说:“老闻。”
徐灵说:“那就老闻吧。不过你一点都不老,真的。”
到了这种时候,一个正常人再也不能把脸绷下去了。闻国家露出温和的笑容,
说:“谢谢你。”闻国家说完不由自主地拿眼睛瞥了瞥自己家那边,那边没有什么
人。徐灵不禁发出咯咯的笑声。闻国家敏感地问:“你笑什么?”
徐灵说:“你说我笑什么呢?”
闻国家没有再往下接话。这时候自行车的链条也装上去了。闻国家还了徐灵的
修理工具,又道了一声礼节上的谢,骑上自行车去了。
5
徐红梅在逛江汉路。几十年来不为购买而上街闲逛,这是第一次。从前哪里有
时间呢?第一次徐红梅还是习惯到自己熟悉的街道。这条街道依然存在着,只是内
容变得完全出乎徐红梅的意料。有了许多的稀奇古怪的服装专卖店和洋式快餐厅。
徐红梅并不胆怯。她根本就是正宗的武汉市人,凭什么胆怯?徐红梅将这些店子都
一一地跨了进去,浏览了一下。里头舒服是比较舒服,服务态度也不错,就是价格
太昂贵了。徐红梅什么也没有买。什么都不买好像并不妨碍什么都可以试穿一下,
徐红梅欣喜地发现了这一点。
一旦有所发现,徐红梅立刻就去实践。徐红梅在许多家服装专卖店试穿了许多
的服装。
由于她存心不想买,所以觉得所有的服装都不如她自己的一身衣服好看。徐红
梅出门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她穿的是长及脚踝的花连衣裙,海绵胸罩使她的胸脯
挺而硬,与商店的模特儿一个样子。她的脖子上戴了项链,手指上戴了戒指,手腕
上有手表和从汉阳归元寺买的玉镯子。她的头发上别了大花发卡,脸上擦了胭脂,
嘴唇上涂了口红,脚上穿着刚买不久的高高的坡跟彩色塑料凉鞋,鞋面的一朵大菊
花正好能够掩饰油彩斑驳的脚趾甲。——徐红梅就是这个样子上的街。她出门之前
反复照了镜子,她自己还是非常满意和非常得意的,她估计这一身的打扮至少使自
己年轻了五到十岁。就在徐红梅对于试穿越来越大胆的时候,她在一家用揉皱的牛
皮纸装饰墙壁的服装店里受到了挫折。徐红梅想试穿一件全棉的短装T 恤衫,售货
小姐劝阻了她。小姐说:“这种衣服是露脐的,是年轻女孩子穿的,不适合您。”
徐红梅说:“我还没有穿,你怎么就下结论呢?你以为我很老吗?”
小姐指了指一件比较宽松的T 恤,说:“对不起,您当然不老。不过您如果试
试这一件也许更漂亮。”
徐红梅说:“什么叫露脐?”
小姐有一点吃惊,接着就流露出一些冷淡来,勉强回答说:“就是露出了肚脐
眼。”
徐红梅失声惊呼:“为什么要露出肚脐眼?”
小姐已经不屑于认真理会,只说:“时尚呗。请问您到底想买哪一件衣服?”
徐红梅说:“如今露出肚脐眼成了时尚?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是比较传统的人,
当然不会买一件连肚脐眼都遮盖不住的衣服,哪怕白送给我呢。”
小姐白了徐红梅一眼,走开了,就连推荐给徐红梅试穿的宽松T 恤也随手拎走
了。徐红梅不服气,追了过去,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还没有试一下这种宽
松的T 恤衫嘛,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服务态度?”
小姐克制地说:“那您先把价钱看好了,一百八十元。试穿合适您就得买下来。”
小姐态度的变化和强硬的口气使徐红梅非常生气,徐红梅说:“别人都可以试
穿,我就不能了?不就是一件汗衫吗,故意说这么高的价格做什么?我试穿合适就
得买?合适并不等于漂亮,我觉得不够漂亮就是可以不买!”
小姐一见徐红梅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人物,立刻改变了策略。她轻声细语地对徐
红梅说:“我劝您别试穿了,这种比较贵的休闲装对您不合适。街上有的是削价的
化纤连衣裙,比您身上的还要好看,二十元钱就一件,您穿上一定会很漂亮的。”
售货小姐的脸上挂起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好像很真诚也很尊重她,徐红梅这就没有
什么办法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这么贵的汗衫,她又不是傻瓜,花这
个冤枉钱做什么?徐红梅只好顺着小姐的话下了台阶,说:“好吧,我去看看别的
商店。”但是出了这家专卖店,走在街上,徐红梅还是慢慢会意出了售货小姐对她
的轻视和奚落。徐红梅的自尊心有一点受不了。她想回头去找她们算账,可是她又
想:怎么个算法呢?她们都装得笑眯眯的。而且她们呆在有空调的店子里头,她却
还要白白地多花力气,在太阳底下来回地跑。这么一算,徐红梅觉得自己划不来,
便只好强咽下这口气。
6
因为一辆自行车链条发生了事故,闻国家和徐灵说起话来。或者说因为一辆自
行车链条发生了事故,徐灵和闻国家说起话来。所以说,买了质量不好的东西也不
见得就绝对是坏事。慢慢地闻国家和徐灵就处成了正常的邻居关系。徐灵坐在发廊
门口,看见闻国家骑自行车过来,就朝他春风满面地点一个头,闻国家也朝徐灵点
一个头;后来就打招呼:回来了?回来了。上班了?上班了。再后来,发廊门口聚
了几个男人抽烟,闻国家路过,人家一招呼,闻国家也就随和地停了车,与大家站
在一堆或者坐在一堆抽一支半支香烟。徐灵也经常在人堆里凑热闹,撤烟大伙抽。
慢慢地后来就有人打趣闻国家,说:这是徐灵请的香烟啊。
闻国家就说:“徐灵请的怎么样?你们都抽我就不能抽?”
人说:你抽了徐灵的香烟不怕你老婆抽你的大嘴巴子?
闻国家轻蔑地说:“说得这世界上好像一点王法都没有了。”
闻国家虽然这么说,但人们还是时不时在他背后冷不丁地叫一声:“你老婆来
了!”
每逢这种时候,闻国家就有一点发恼,徐灵一见闻国家变脸就连忙出来打圆场,
把话题巧妙地转移掉。再后来有一天于是就有了闻国家与徐灵的这么样的谈话。闻
国家说:“徐灵哪,我不是一个傻瓜,我非常感谢你。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
娘。”
徐灵说:“真的?”
闻国家说:“真的。”
徐灵说:“如果是真的,感谢就不要光是停留在口头上。”
闻国家说:“我能够为你做什么?”
徐灵说:“我不要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