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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临终之前爱说些什么话?”
“娘娘总说她心头堵得难受。奴婢多次劝她请太医看看,娘娘都说她的病是心病,不是药石所能攻下。”青杏答道。
看着看着,赵匡胤盯住了其中一首,不由皱起了眉。
宠光无限妾深知,恩义如天忍笑痴。
隆杀贵贱从来远,厚我惟余一首诗。
他仔细地品咂着最后一句: 为什么“厚我惟余一首诗”呢?这分明像是临终绝笔,难道她的死真有隐情?
“青杏,看看这首诗是何时所作?”
青杏跟随花蕊夫人多年,也略识得几个字。她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半天,才说:
“这是娘娘写的最后一首诗。”
“贵妃写这首诗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话吗?”
“娘娘写诗时从来不许奴婢在她眼前,说是晃来晃去,她心里乱腾。”
“你能肯定这是贵妃写的最后一首诗?”
青杏毫不迟疑地点头说: “娘娘临走的那个早上,这首诗就在案上展着,是奴婢最后打扫时才收起来的。”
赵匡胤“嗯”了一声,用心琢磨起来。猛然间他记起花蕊夫人曾对他说过有一种诗叫藏头诗,就是每句诗的首字连读,自出一意,这种诗须有极高的炼字功夫,所以非诗家妙手不能作。当时赵匡胤让她试作一首,她扭捏不肯,说自己乃是凡庸之辈。这绝笔会不会……?
他把诗的四个句首连起来一读,还真是一句话:
宠恩隆厚
他感到一阵欣慰,这个才女,临终也没有忘记表达对自己的深情,算得上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赵匡胤刚想把诗卷起,又鬼使神差地把四句诗的第二个字也连起来读了一遍。这一读不打紧,他觉得脊背发冷,冷得直打战。但见赫然四个字如此排列:
光义杀我
是他?会是他?
这是真的吗?他简直不敢相信。然而贵妃的颖慧,绝不是轻易能琢磨得透的。他又想起她曾说过的“阴气缠绕”之类的话,大概就是暗示有人在耍阴谋吧,此人就是光义?她又说怕自己活不到皇上凯旋,莫非她那时已预感到光义有伤她之意?再想到昨晚卢多逊称贵妃丧礼匆匆,进而想到自己还京光义竟然称病不来迎驾,他真病得那么重吗?这一连串的疑问,似乎在一一与花蕊夫人诗中所藏的四个字相互印证!
光义为什么要杀死花蕊夫人?他又回想起当年孟昶归国时,刚刚一旬便患急症而亡。由于当时京城患绞肠痧的人不少,所以自己没多过问,但花蕊夫人却提起过此事,只不过碍于孟昶是个降臣,闪烁其词罢了。难道光义从那时就对花蕊夫人存了不良之心?
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注视着青杏。
“贵妃临终前,晋王去过她宫里?”
“去过。”青杏回答得很干脆。“晋王说有话要向娘娘讨教。”
“其后呢?”
“后来,晋王就出宫走了。”
光义真到过花蕊夫人宫中!凭这一条,蹊跷便有了,他可以下毒,或可以假手他人下毒,只要他真想要花蕊夫人的命,做这点手脚并不算难。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图其美色?那更不该杀了她呀!这个疑问,赵匡胤怎么也解不开。
围着这个大疑问,他感到有几件事必须要做。青杏的话里或许还有她不敢说或不便说的隐情,那好,他命王继恩将她重新锁进侧殿,慢慢再问。其次,卢多逊三番五次上奏要立太子,看来此事确实该提到议程上来了,德昭和德芳都已成人,太后所说不让幼子为君的情况已经不存在了。立下太子,也会遏制光义的嚣张。还有,他感觉自己对宋皇后大大错怪了,长期以来对她的冷淡和这几天对她的怀疑都是不公平的,他要亲自到皇后宫里去一趟。至于光义,问题比较麻烦,还需仔细考虑,更需和他长谈一次。
赵匡胤来到正宫时,宋皇后已经跪在宫门口,涕泗俱下:
“官家!”
赵匡胤能觉出这声称呼里包含着多少委屈,他把宋皇后扶起来:
“皇后,朕知道你养育皇子尽心尽意,敦促皇子乃文乃武,深感欣慰啊。”
“官家知道臣妾的心意就好。”宋皇后抹着眼泪说。“臣妾何尝不是为官家着想?早听说有大臣催着官家立太子,也有大臣传进话来,请臣妾劝劝官家,可臣妾连见官家的面都不容易!”
“皇后不要再说了,朕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朕已经决意立太子了!”
“啊!”宋皇后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朕已命太常寺安排,一会儿朕要带两个皇子到祖宗面前虔诚祈请。”
“那,臣妾能随侍吗?”
赵匡胤点了点头。
一天后,赵匡胤带着宋皇后和两个皇子来到敬萱殿,祖宗的神主牌位和银丝绣像都已摆放齐整,鼎里也焚起了香。赵匡胤命德昭、德芳先向祖宗跪拜三通,然后分别朝各自的生身之母贺皇后和薛昭仪也行了大礼。一切做完,两人一齐瞅着赵匡胤。
“还应该感谢谁的鞠养之恩?”
德昭、德芳双双跪在宋皇后面前,齐声诵道:
“谢皇后娘娘养育之恩!”
宋皇后眼里一下子湿了,连忙说道: “皇儿们快快起来。从今以后,你们要做好干大事的准备!”
阎承翰递上一根银签,退出殿外。赵匡胤握着银签,缓缓来到赵弘殷和杜太后神位前,双膝跪地,三叩之后,语调沉重地说道:
“祖宗神明威灵在上,儿臣匡胤以社稷重事奏告于此。儿臣以为,江山社稷,必欲传于大贤大德包天容地之子孙。太后临终嘱咐儿臣,不得立幼子为帝。儿臣一十五年精诚恪守,绝口未言立嗣之事。太后已见,如今皇孙德昭、德芳皆已成人,英伟之姿,天人誉之。今儿臣战战兢兢,请立太子,因难分其孰优,故而面求祖宗神灵明示儿臣,若以德昭为太子,则儿臣百年之后,德芳为八千岁贤王;若以德芳为太子,则德昭为九千岁贤王。兄弟二人君臣相保,赵氏天下绵亘无期!”
祝罢起身,问德昭、德芳道: “你二人都听见了吗?”
两人齐声答道: “儿臣谨记在心,有违盟誓,天地不容!”
赵匡胤深沉地点了点头,又面朝木主言道:
“吾妻贺氏皇后,吾妃薛氏昭仪,朕今日必择你等所诞之一立为太子,其居贤王者不论为谁,你等皆应有容,乃为广大。”
说完这两句,他闭上双眼,朝天告语:
“皇宋太子之生,今乃立见,神其临之!”
只见那支银签从赵匡胤手里飞向空中,然后哐啷着地。
“是德昭!”宋皇后俯身看去,银签应在德昭身上。
“皇后亲见,朕无私矣!”赵匡胤露出欣慰的微笑。又嘱咐宋皇后说:“此乃吾家私事,先且不必声扬,朕料不久之后,宰相必然会再言此事,那时朕自会当庭处置。”
“官家放心吧。”宋皇后也很高兴。“臣妾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臣妾还有一事询问: 官家劳累这么多天,今天就容臣妾为官家捶捶膀臂,按按腰脊吧!”
赵匡胤明白宋皇后的意思,说道:
“朕今天想和晋王好好谈上一晚。从明日起,朕将天天由你捶按,可好?”
“也好,只望官家不要熬得太晚,将养龙体最要紧啊。”宋皇后说着,几个人一同出了敬萱殿。
“王继恩,送皇后回宫!”赵匡胤吩咐道。又命阎承翰:“用罢晚膳,宣晋王来见。”
“遵旨!”阎承翰答应一声,朝御膳房跑去。
入冬后日短夜长,用过膳不大工夫,天色已经暗下来。天空布满了乌云,风也一阵紧似一阵。阎承翰刚走出门,觉得寒冷难忍,又返回身去取了件棉袍披上,这才骑上马朝晋王府而来。
要说赵光义没病,那是瞎话,近些日子他确实感受了风寒,身上热了好几天;要说赵光义有多大病,那也是瞎话,头疼脑热哪个不是常有的事?他之所以明知赵匡胤回了京城而不迎驾,一是心里发虚,想看看皇上回来后会起什么波澜,二是一直在考虑万一事情败露,自己将采取何种应对措施。
门吏报阎承翰宣他觐见,吓得他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尽管他明知迟早要有这一刻。他很快下了床,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才命门吏:
“备轿!”
他呆呆地坐在案前发了会儿愣,又把眉头皱紧,也不知自言自语了些什么,随后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开,倏地站起身,从屋角的箱笼里翻出一方鹅黄色的巾帕,裹了裹,往怀里一揣,出了屋门。
阎承翰带赵光义到了寝宫,便要退出。赵匡胤命道:
“你就在门外候着,听朕传唤!”
阎承翰悄然退下,宫中只剩下兄弟二人。这种场合,不仅是赵光义,就是赵匡胤,也是头一次。他直视着光义,语调平和地问道:
“你的病好些了吗?”
赵光义连忙施礼答道: “承蒙陛下惦记,臣弟的热刚刚退去,浑身还是酸懒无力。不知陛下龙体可好?”
赵匡胤没有回答,依旧直直地望着光义的脸,看得光义通身都像扎了刺一样,简直是在忍受煎熬。
“光义,朕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朕出京这段时间,贵妃怎么会走得如此突然?”
话已经顶到了极点,赵光义的心虽然绷得很紧,但他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也没迟疑,反问了一句:
“陛下以为贵妃之薨与臣弟有关?”
“你看看这个。”
赵光义接过来一看,认出这是花蕊夫人当着自己写的那首诗。他看了几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是贵妃称颂皇上的诗呀!”
“你把四句诗的第二个字连起来读读。”
这下子光义全明白了,原来诗里暗藏着如此机关!当初也许是太慌张太匆忙了,竟没有将此诗收在怀中。如今再辩什么,怕也没有用处了,他定了定神,答道:
“陛下,贵妃确是死于臣弟之手。”
就在这一瞬之前,赵匡胤对光义的怀疑已经很深,但作为手足同胞,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怀疑错了!然而他得到的回答竟是如此肯定,这让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下此毒手?究竟为什么呀!”赵匡胤声音十分严厉,由于情绪骤然激动,他咯咯地猛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皇上容臣弟禀奏。臣弟和不少大臣向来以此女为不祥之物。皇上还记得此女刚进后宫时,臣弟就曾直言相谏,可惜皇上并没有听从。后来薛昭仪患病而亡,臣弟听到有大臣窃窃私议,说此厄乃是徐姬妖氛所中。再往后皇上疏远皇后,惹得皇后不得不离宫探亲,皇后之母宋夫人对臣弟哭诉,请臣弟劝谏皇上,不要再恋着那个蜀中妖魅。臣弟说给皇上听,皇上大不耐烦。这一次臣弟本想当面与此女说清,让他不要再纠缠皇上。不料此女执剪行凶,臣弟一怒之下失于手重,将其致毙。臣弟是有过错,不过皇上,臣弟全是为大宋江山、为皇上着想的啊!”
“你这些话讲给三岁孩子听或许还可以,讲给朕听,朕能相信吗?”赵匡胤的情绪更冲动了。他移身下床,来回走了几步。“你以为徐妃是个弱女子,便事事都会逆来顺受?孟昶是谁杀的,她心里明明白白。她恨你,她把你说成是绕在皇城里的阴风!朕念你我乃一母所生,每每对你避让九分,每每对你信赖十分!这次北征,就有大臣劝朕带你前去。朕思来想去,以为江山社稷,还是交给自家兄弟才更放心,想不到你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这就是你对朕那十分信任的回报?”
“皇上息怒,免得伤了龙体。兄弟之间的事,皇上这样怒吼,让外人听见,也不值得。”赵光义态度冷静地规劝着。
赵匡胤并没有因此息怒,他气冲冲地走到北墙前,抓起仪仗架上一柄银白木斧,咣咣咣戳了几下地,说道:
“你真让朕伤透了心!”
“皇上,想想陈桥驿,臣弟等人哪个不是冒着杀身之祸拥你为帝?皇上今天贬这个,明天贬那个,大概出不了明天,臣弟也会被贬出京城。皇上就不怕臣弟等人伤透了心吗?”赵光义不软不硬地顶撞了一句。
“你!”赵匡胤气得只说出一个字,便歪歪斜斜要栽倒。赵光义连忙上前来扶,又大声喊道:“阎承翰!阎承翰!”
“小人在!”阎承翰应声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王继恩。两人匆匆赶到床前,帮赵光义将皇上安放好。赵匡胤一个劲儿干咳不止,嘴角还咳出了些白沫。赵光义命阎承翰: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