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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王彦升在十字街闲逛,远远望见一群人围在那里,还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王彦升有些好奇,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走江湖的人在变幻术。只见此人一会儿从嘴里吐出一团烈焰,一会儿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浓烟,一会儿把一根三寸长的铁钉从左鼻孔穿进去,又从右鼻孔拔出来,把围观者都看呆了。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奇的,连王彦升也被他震慑住了。只见此人两手扳住头,猛地一拧,竟来了个面朝后,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分明是活人无疑。伴随着掌声,他越玩越来精神,两只手抱住头上下抻,那脖子一会儿长得像鹅,一会儿短得像鸡。众人正看得心惊肉跳,此人已将脸扳回了前面,然后朝人群拱手,大声说道:
“列位父老听我言,老翁今年一百三,今日掏出三五个,明天家里生万钱。”
不少人叮叮当当往他身边扔铜钱。
王彦升听得好笑: 此人看上去年纪轻轻,居然敢称“一百三”。他拨开众人走到此人面前,戏道:
“能活一百三那是鳖。看你这样子,嘴上还没毛呢,就自称老翁?”
那人也不答话,直愣愣地瞅着王彦升,好一会儿,猛地大叫一声,王彦升再看时,只见他两鬓下颌长满了胡子!这下子可把王彦升惊得目瞪口呆,他连忙从怀里掏钱。就在他一低头这工夫,那人的胡子没了,又恢复了原样。
王彦升把一锭银子递给他,问道: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流落到这般地步?”
“老汉一百四十岁时定会遇到贵人,这是老汉显贵前必经的磨难。”那人大言不惭。
“你看我是个贵人吗?”王彦升想试试他的眼力。
那人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把他拉到一边,附耳说道:
“贵不贵由你选。”
“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天机!”那人说罢不再理他,只顾俯下身去捡钱。
人们渐渐散去,王彦升却仍旧站在那里。直到那人背起破褡裢也要走时,王彦升才把他劈胸拽住: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那人也不惧怕,跟着王彦升来到军府。王彦升把军卒一概屏去,只剩自己与此人对坐。
“请问高人,姓甚名谁?”
“在下侯莫陈利用。”
“什么什么?侯莫陈利用?我是问你姓甚名谁?”
“在下姓侯莫陈,名利用。”
“怎么这么啰嗦!”王彦升咕哝了一句,想他大概是西域人。“你方才说贵不贵由我选,我听不明白,你且看看我这军府,难道我还不算是个贵人?”
侯莫陈利用呵呵一笑,说道:
“俗世贵贱穷通,就如同在下的幻术,说有就有,说无就无。别看你现在是个将军,明天就可能成了乞丐。不过这贵贱穷通既有命定,也有人为,所以在下才说贵不贵由你自己来选。”
“你这片油嘴滑舌,说得我越来越糊涂。我是个粗人,你就直说吧,真把本将军的命算准了,本将军再给你加一锭银子!”
侯莫陈利用仔细地端详着王彦升,良久,才慢慢地说:
“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话音刚落,便伸出一只肮脏的手:“拿银子来!”
无论王彦升如何让他再说通透,他坚决不肯。王彦升没法,只好赏了他一锭银子。侯莫陈利用把钱往褡裢里一扔,起身就走,边走边唱: “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
“这狗杂种,骗了我两锭银子!”王彦升嘟嘟囔囔觉得吃了亏,不过他总感到这两句话有些味道。直到吃罢饭躺在床上,他还在琢磨其中的滋味。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又“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似乎悟出了玄机: 东方不亮,是说汴京在成都以东,那里没有光明;西方亮,是说成都在汴京以西,有光明。黑了北方,是说汴京在成都以北,是黑暗;有南方,是说成都在汴京以南,有发达之象。两句连起来,明明是说地处西南的成都才是自己大贵之地,而东北的汴京则是险境。他又想起自己在周朝时担任凤翔节度使,地处汴京正西,入宋后来到了凤翔以东的汴京,反倒连个节帅的职位都让赵匡胤拿掉了!这难道真是天意?再往下想,他的头上开始冒汗了: 此次随王全斌征讨蜀国,杀人如麻,万一回到汴京,赵匡胤再以此为由加罪于我,岂不是自己把自己送进虎口?想当年陈桥兵变,自己只杀了韩通一个人,赵匡胤都要砍我的头,以此推论,这次赵匡胤就是杀自己一万次也不为过!
他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大喊: “来人!来人!备马!”
侍卫们急急忙忙把马牵来,王彦升也不说话,独自一人策马往王全斌那里奔去。
王全斌已经睡下了,听得王彦升深夜来此,想必有要紧的事,于是立即来到客厅见他。
“元帅,我们千万不能回汴京!”王彦升开门见山,而且把话说得十分坚决。
“为什么?”王全斌不解地问。
“我们杀人太多了。元帅,你也知道,皇上口口声声以仁德治天下,我们临行之前,他还不住地絮叨不许妄自杀人。如今我们手上沾了这么多人血回去,他能饶过我们吗?”
王全斌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问王彦升:
“你说怎么办?”
王彦升刚想说“据地称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试探着说:
“要不就先留在成都,相机行事。”
“那不是明着违抗圣旨?”
“末将总有种不祥的感觉,憋不住,才来跟元帅说,一切当然要听凭元帅吩咐。”王彦升摘下帽子,抓抓头皮。
王全斌也觉得这次攻蜀违令之处甚多,又激起全师雄的兵变,不过他还是认为不杀人叫什么打仗,不杀人叫什么征讨?自己虽然有些过失,但收取西蜀,功劳甚大。就算皇上不加赏赐,将功抵过,也不至于再受什么处罚。退一步说,就算有点薄罚,也比违抗圣旨强。若按王彦升所说不回汴京,就有谋反的嫌疑了,那罪过可就大了!想到这里,他劝王彦升说:
“放宽心,有什么罪名,本帅替你顶着!回去准备准备,过两天动身回朝吧。”
王彦升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副帅,但出生入死拿下蜀国,难道就为了求赵匡胤开恩不要降罪?这有点太委屈了!无奈王全斌并没有坐地成都再建一国的意思,自己当然不敢、也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几天之后,王全斌将军队交割给成都府尹吕余庆,便带着王彦升、崔彦进以及百余校卒踏上了回京的路。当他们到达汴京时,已经是花谢花飞的时节了。
迎接凯旋的仪式让他们从头凉到了脚。先是接到赵匡胤的命令,让他们先在郊外待次,一个多时辰之后,数百禁兵齐刷刷地出了南薰门,把随行校卒的枪械下了,又把王全斌等五六个将帅押了起来。王全斌等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赶往京城的时候,闾丘仲卿在朝堂之上把征蜀将帅的罪状说了个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赵匡胤命百官集议,臣僚们揣度皇上的心思,可能是想严惩征蜀将领,再加上赵普先声定调,故而异口同声,皆曰该杀。
王彦升与王全斌并行走在最前,王全斌脸上一直木然,直到宣德门前,他才无意间瞥了王彦升一眼,王彦升朝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好像在说: “当初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其实不用王彦升瞪他,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步大概走错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当庭力辩了。正在王全斌考虑如何庭辩时,押解他们的校官们却带着他们拐到门东,到了右掖门,仍旧没有让他们入宫的意思。王全斌急了,问道:
“到哪儿去?”
“奉圣旨,请各位将军到禁军旧衙。”军校答道。
他所说的“禁军旧衙”,就是赵匡胤当殿前都点检时的署衙。王全斌一听这话,脚都移不动了,这分明是要把他们囚在那里,等待军法从事了!
这个旧衙自从赵匡胤登基以后,就被保护起来,衙内衙外虽然一直有禁军值守,但没有人再在这里处置公务,虽然没有明文,但百官都知道,这里已经成了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所在。尽管赵匡胤有时也来这里走走,但每次都是转一转,看一看,从未多做停留。
几个人被拘押在正衙西偏的厢房里,每人一厢,门外有士卒严加看守。
直到第三天,赵匡胤才带着曹彬、潘美、沈伦三位将领来到这里。正衙里已经摆好了宴席,几个人坐定后,赵匡胤命人将王全斌等叫过来。王全斌等都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
“不必如此,都起来吧。朕现在不是你们的皇帝,而是你们的仇敌,阎罗王!”赵匡胤说。“先坐下喝口酒,朕还有话要说呢!”
曹彬、潘美等将王全斌诸人拉起来,几个人只管低着头,不敢落座。
“陛下!”王全斌憋不住,先开口道。“臣冒死问一句,臣等到底犯了什么大罪?”
“你说呢?”
王全斌疑惑地望着赵匡胤,又问: “是死罪?”
“满朝的文武都这么说。”赵匡胤应声答道。
“陛下,我等为大宋夺得数十州郡,就没有一点儿功劳吗?”
“你自己说呢?”
“臣,臣……”
“朕告诉你,你们有功,有大功,有不世之功!可朕还得告诉你,你们有罪,有大罪,有不赦之罪!”
曹彬突然起身,跪在赵匡胤面前,高声说道:
“陛下,臣有话讲!”
“说!”
“臣与王全斌将军两路攻蜀,功罪同之。”
沈伦也跪下道: “臣也是攻蜀将领,愿与王将军等同罪受诛!”
赵匡胤捋了捋胡须,低头瞅着曹、沈二人,说道:
“你们有什么罪?你们只有大功,没有大罪!”又直直盯着王全斌斥责道:“你身为主帅,拒不听纳监军使和转运使的劝阻,肆意杀戮,激起兵变。你,还有你王彦升、崔彦进,你们就不能像曹彬、沈伦那样遵守法纪?出兵之前,朕三番五次地告诫你们,你们却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你给朕丢了良将李守节,丢了几千个本不该丢的士卒性命。你说,你不是犯了死罪是什么?”
潘美听罢,也跪下来,说道:
“陛下,臣也有罪,若不是李超极力劝阻,臣会把郴州军民全都杀光。臣恳请陛下严加惩治,以警后人。”
“说得好!”赵匡胤又瞅着潘美,拍案叫道。“你以为你没有罪?朕今天叫你来,就是
想让你见识见识王全斌这伙人的下场!像什么样子?身为主帅,还不如年纪轻轻的李超!你真该好好地闭门思过!你们啊,把朕的仁爱之心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陛下!”曹彬又开口道。“陛下教诲得极是。不过蛮方之人,臣亲有体会,王将军、潘将军等盛怒之下错杀一二……”
“什么?错杀一二?”赵匡胤大怒,打断曹彬的话。“坑杀一万二千多蜀卒,这也叫错杀一二?”
“那些降卒声言要与反贼全师雄里应外合,若不坑杀,其祸不可测呀!”曹彬继续为王全斌辩解。
“那强奸民女也是迫不得已?”赵匡胤咄咄逼问。
“强奸民女者都已诛杀了,望陛下明察。”
赵匡胤早已得知,强奸民女、劫夺财物的人都是吕余庆杀的,与王全斌等人无关。不过他也不道破,只是把曹彬、潘美、沈伦等叫起来。众人重又坐定,赵匡胤先端起酒杯,对曹彬说道:
“曹将军此番征蜀功勋卓著,朕先祝你升任宣徽南院使兼领义成军节度使。”
赵匡胤所说的宣徽南院使,是从唐朝沿袭下来的主管诸司、三衙的高官,不仅权力甚大,而且待遇甚优。曹彬不敢领受如此奖赏,连忙辞谢:
“陛下,征蜀将帅中,臣的功劳最无可称道。陛下如此赏赉,恐怕不能服众,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什么话?奖功罚罪,国之常典,当受则受,你有什么不安?”
赵匡胤将酒一饮而尽,又举起一杯,对沈伦说: “沈运使,不,现在朕该称你沈枢副,举杯,与朕同饮!”
枢副,就是枢密副使。
饮罢,扭头对潘美说: “念你还能听人劝阻,没有执迷不悟,铸成大错。那就功罪折半,朕不与你对饮了!”
潘美连忙端起酒杯,高举过眉,说道:
“臣知罪,臣自饮一杯,算做认罚,也算向陛下谢罪。”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敢说话的都说完了,急着说话的却不敢说。赵匡胤也故意矜持,就这样过了半刻,他才举起酒盏,在王全斌、王彦升等人面前巡过,说了一句炸雷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