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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以为急于北征并非良策,不如姑且容之。”
“为什么?”赵匡胤问。
赵普是有备而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形示意图,平摊在赵匡胤案前。纸显得很敝旧,因为赵普已经揣它不少天了。
“陛下请看: 契丹眼下只有河北真定至沧州六百里与我朝交界,而要害之处不过雄州三关,只要我们部署重兵,契丹就不敢轻举南下。自真定往西为北汉,自北汉再往西为定难李彝兴。北汉虽然疆土不大,与契丹接境却有五百余里。这两个狼虎之邦各怀异志,与契丹既
有勾结又多矛盾,这正是我大宋坐观静待之时。倘若现在攻取河东,则我朝与契丹就有了一千余里的边境,西北还要面对疆土辽阔兵力强雄的定难李氏,势必造成东、西不能相顾的被动局面。退一步说,即使攻下了北汉,我朝也会造成兵力财力的巨大损失,更何况契丹若是乘我疲弊举兵南下,不但北汉可以死灰复燃,西北李氏也可趁火打劫,我们将何以应付?依臣之见,莫若把北汉先丢在一边,集中精力收取南方各国。陛下几年内夺得荆南、湖南和西蜀,国力较以前增强数倍,这还不是明证吗?如今南汉刘、唐国李煜和吴越钱俶所占,尚有天下之半,其国皆物产丰富,土地肥美,乃我朝之仓廪府库。南方既平,小小一个北汉,岂不是囊中之物?”
赵匡胤了解赵普的一贯思路,早在攻取蜀国时,他就持这个理论,至今未变。那时他采纳了赵普的建议,结果着实令他满意。然而北汉就像一颗卡在喉头的刺,不拔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当年李筠敢于造反,还不是北汉在挑唆?后来孟昶与北汉交通联盟,幸亏曹彬抓住了奸细,否则阴谋一成,其势岂容小觑?如今伊审征谋叛,也是中了汉人的奸计。甚至小小一个闾丘仲卿,也敢蠢蠢欲动,还不都是看中了它北依契丹的地利?这种威胁不除,对宋朝来说,就像有个魔影不时在眼前晃动,这就是赵匡胤一直对它耿耿于怀的主要原因。
赵普是用战略的眼光献计献策,这一点赵匡胤十分清楚。但赵匡胤还有另外的考虑。他问赵普道:
“丞相以为攻取了河东,大宋会直面契丹和夏人,势不易守。若是不取河东,一旦契丹、夏人与刘汉结成同盟,共同举兵,我朝岂不是要受更大的祸殃?夏人明知我与刘汉旧有夙仇,而我又迟迟不攻,他们岂不以为我兵力不足,软弱可欺?一旦如此,则敌国志气陡增,我朝受祸会更大!”
一直静默的曹彬听到这里,接口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北汉假契丹之强凌蔑于我,给南方各国树立了一个很坏的榜样,其傲气必须打掉,以沮南方伪国。然臣以为赵丞相的话也颇有道理,西、北二边自唐朝以来,便是中原大国的重大威胁,正是由于两国称雄,才生出刘汉这么个又臭又硬的怪胎。臣意北汉可攻而不可灭。攻是为了威吓南方僭伪,迫其顺服,不敢妄动;不灭则是丞相的思路,留着它牵扯西、北两边的精力,使他们形不成坚固同盟。其实陛下用兵蜀、汉时,就已命臣和党进、崔彦进二位将军出师河东,探其虚实,弄得刘钧惊惶失措,而我军毫发无损。陛下若以为河东可击,不妨再用此策,施以颜色。”
党进不明白,摸了摸额头,险些把帽子碰掉:
“不趁现在河东势弱把他拿下来,等到契丹、夏人重兵齐发,岂不丢了取胜的良机?”
曹彬应声说道: “党将军还记得我等攻打辽州、石州时,契丹虽然派了三万大军声称救援,可挞烈迟迟不入汉界,那是为什么?因为契丹不愿因一个北汉与我轻起兵端。如今的情形依旧如此。依臣推测: 我军攻入河东,其主必然向契丹、夏人请求援兵,而契丹和夏人徘徊观望,拖延时机,不但与北汉结不成同盟,反而会加深彼此间的猜忌怨恨。等到北汉与西、北两敌结怨极深,那时再取河东,就真如探囊取物。”
赵匡胤认为曹彬所言不无道理,没有立即表态,只把目光又投向赵普:
“丞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当先收取南汉刘!”赵普毫不迟疑地回答。
赵匡胤心里有些不快,他觉得赵普过于执拗,没有认真考虑曹彬的意见。
“陛下,攻不攻北汉,如何攻北汉,还请陛下自行定夺。”赵普朝赵匡胤深揖一礼。“臣还有事要奏。”
“什么事?”
赵普下意识地瞥了曹彬一眼,“是关于闾丘仲卿。”
曹彬立即起身,对赵匡胤道:
“陛下,臣等先行告退,恭候陛下旨意!”说罢连忙拉起党进,“快退下!”
党进迷迷糊糊还想听闾丘仲卿是怎么回事,被曹彬一拽,不情愿地随他退出殿去。
“说吧。”
“陛下,晋王已经把闾丘仲卿的案子审实了。闾丘仲卿叛国投汉之想已非一日,只是他与贤王府里那个陶白早已订下攻守同盟,两人拒不承认互有勾结。依臣之见,陶白出自贤王府,此事可能与贤王有关,不然的话,闾丘仲卿一介降臣,哪来那么大胆子?”
赵普的意思很明确: 闾丘仲卿与赵光美勾结一起,利用刘汉的外力威慑赵匡胤,迫使赵匡胤给他们更大的爵赏。但赵匡胤认为此事不大可能。首先,光美虽然戆直,还不至于傻到要利用刘钧来要挟自己的地步;其次,就算光美真有此心,又何必要假闾丘仲卿之手?光美是自己同胞兄弟,对自己有些不满,也决不会行此下策。倒是这个赵普,因为“真陇材”的事栽在光美手里,弄得大失面子,他该不会是挟嫌报复吧?凭着自己的智略,赵普若想在这上头耍把戏,不会轻易得手。且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以为大宋虽然根深蒂固,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也是前朝的教训。望陛下睿听详断,否则山雨真来,就要受祸了。”赵普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想真心实意地劝告赵匡胤提高警觉,防备晋王有什么举动,另一方面确实是想借皇帝的上方宝剑,把不识敬重的赵光美戳上一剑。
赵匡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了句:
“晋王判闾丘仲卿何罪?”
“按通敌论,应该判斩决。臣与晋王会议,以为闾丘仲卿这些年为朝廷查奸除恶,办了许多好事,再说他通敌之举并未成实,所以劝晋王刀下留人,改判流放远州永不叙复之罪,请陛下明断。”
“嗯,这样判甚合朕意。”赵匡胤表示赞许。又问:“依丞相看,光美应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贤王与闾丘仲卿交通已是事实。以臣所闻,贤王与卢多逊等也有结党之嫌。自古以来,朝廷大事多坏在党锢之疾,所以限制王权,或再派师、傅之官以相教导,不为多虑。”
“你是想借朕的大棒来教训光美?”赵匡胤敲了敲赵普,说道。“好吧,既然宰相忧国如此,那就请你会同晋王,将此案重新审理。倘若光美真与闾丘仲卿有染,朕绝不会袖手任之。”
赵普能体会到赵匡胤的矛盾心情: 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兄弟对自己有不忠不敬,但又生怕真有此事。谁不知道祸起萧墙比夷狄来犯更为可怕?而在赵普看来,整一整赵光美并不太难,只要把陶白的供状拿下,赵光美就脱不了干系。晋王要捂死闾丘仲卿的嘴,自己出了大力,如今自己需要往光美身上蹭些脏污,看他晋王如何待我吧。
他暗暗盘算了好几天,才去找赵光义说及此事,赵光义答应过两日与赵普会审此案。两天过后,赵普提出想先见见那个给自己找了大麻烦的陶白。赵光义命柴禹锡陪同赵普来到大牢,打开了关押陶白的单间囚室。
一个身穿黑衣蓬头垢面的汉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垫子上。监狱卒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的屁股,叫道:
“起来!起来见丞相大人!”
那人一动不动。狱卒俯身去拉,这才发现,汉子早已断了气。狱卒吓得缩回手,慌慌张张地对赵普和柴禹锡说: “大、大人,他死了!”
“死了?”柴禹锡大惊,来到陶白身边,果见地上浸出一摊黑血。他命狱卒把陶白翻转身来,才发现陶白后心窝戳进了一把尖刀,由于压得过重,刀柄都已插进一半了。
赵普全明白了。他虽然不清楚陶白到底死于谁人之手,但切断赵光美与闾丘仲卿之间的线索,是符合某些人利益的。大概想在陶白身上做文章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觉得这一次是自己当局者迷,不但事情没办成,还让陶白做了冤死鬼!果然险恶啊!他闷闷地回到家中,喝了些酒,夜里更是辗转反侧。最后决定: 第一,绝不在赵匡胤面前再提此事;第二,一定要留住闾丘仲卿的性命,他是制衡局面很重要的一个人物。无论开封府判闾丘仲卿流放何处,从现在起,他就要暗中派人盯死闾丘仲卿。可以让他吃点苦,但绝不能让他丢了性命!
大概是操劳过度,赵普病倒了。先是高热不退,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天头晌精神还算好,一过午后,便又发起热来,精神委靡。在告假的这几天中,他觉得有必要对赵氏三兄弟再认真梳理一下。
赵匡胤做皇帝这十来年,的确履行着他当初的诺言,纵然有些变化,也没太越规范。国家平叛削伪,功业斐然;于官于民,也能以平恕为本。一代天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了。后宫里虽然宠着个花蕊夫人,但嫔妃寥寥,算不得荒淫。赵光义则觊觎皇权,用心叵测,如果闾丘仲卿的查证属实,此人便是最要小心伺候的一个了。赵普是个既信天命又信人事的人,当初他拆“榮”字时就已悟出: 两帝并列,不是子承父业之象,这又与杜太后临终所嘱冥冥契合,难道全是偶然?他又记起十年前陈桥兵变时苗训传播的话: 日下复有一日,两日相摩荡,必有新天子出。借天象以成人事的主意固然是自己拿的,但解释天象的话则出自苗训之口。当时军情如火,无暇多想,现在回味那两句话,还可以用在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人身上。“两日相摩荡”,这不正是今天的实情吗?这些年冷眼看晋王的心计,绝不在赵匡胤之下,说他有当天子的才干和手段,他赵普深信不疑。再看那赵光美,满身找不到一点圣人之相,然其执拗之气,又会在很多时候搞得人头脑发涨,无可奈何。尤其是近两年来,卢多逊等人看中了他敢怒敢怨的脾气,与他勾结在一起,专与自己作对,所以要认真防备,善守自身。赵承宗这件事,真让他吃了一堑,长了一智。现在要做的,一是疏远赵光美,这个好办;二是对赵光义要若即若离,进退适度。退多了他会认为你没有用,进得多了他会怀疑你威胁他,这个尺度最难把握。这次陶白死在狱中自己立刻闭口不言,算是做对了。下一步他要考虑如何保护闾丘仲卿。
李煜派人到汴京例行朝贡。按惯例,使臣见过天子之后,要拜望当朝宰相和重臣。这两天赵普的热渐渐退了,精神清爽了许多,所以在自家府中西厅设宴,款待来使。
这次李煜派的是胞弟李从善和中书舍人张洎。二人与赵普见过礼,命侍者从车上搬下一个酒坛,口称礼物甚薄,请赵普笑纳。酒宴间张洎几次向赵普示意自己带来的是江南名酒,请赵普闲时自己品尝,无须宴客,又说如果赵普感觉味道醇厚,以后还会再送。
送走李从善和张洎,赵普回到房里,刚想歇息,院吏忽报:
“皇上驾到!”
赵普慌忙迎出来接驾,赵匡胤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阎承翰等侍从随在身后。赵匡胤朝赵普招了招手,问道:
“病好些了?”
“谢陛下亲临寒舍,臣受宠若惊。臣明日即可入朝。”
“丞相是太累了。”赵匡胤到赵普家里从来十分随便,前两年还喊赵普的夫人为“嫂子”呢,直到近来才改称“赵夫人”。“明日就能入朝?好啊。国家事多,有劳丞相,朕甚不忍。”
“臣万死不辞!”赵普高声说道。
赵匡胤脸上露出笑意: “为贺丞相康复,朕想与你共饮几杯,边饮边说话,如何?”
凭着直觉,赵普知道赵匡胤今天来此会有重要的话对他说,忙道:
“刚好唐国使者今日送来一坛好酒,还没开封,陛下可尝尝鲜。”说完,又开玩笑地补了一句:“皇上该不会认为臣在收受贿赂吧?”
“区区一坛酒,也是外交往来嘛!”
赵普一边安排家人准备重新摆宴,一边对阎承翰说道:
“有劳公公先开坛闻闻酒香。”
阎承翰费了半天劲,才把封了数层的酒坛打开。他愣住了,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