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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心里虽然不赞同林仁肇的谋划,也被他说得动情,他瞅了林仁肇一眼,问道:
“你想怎么取淮南?”
“臣请兵五万,乘其不备,直捣寿州,然后渡过淝、淮两水,占据正阳。正阳一得,便可以四处开花,再从北面围困扬州,国主从润州发水军夹击,则此城可得。扬州一下,淮南官民簟食壶浆,我则屯以大军与宋朝对峙,宋人其奈我何?”
李煜摇了摇头,看得出他没有胆量与宋朝闹僵。陈乔见状,禀道:
“国主,臣以为林将军采取以进为退之策,大为可行……”
还没等陈乔说完,徐铉把他的话打断:
“国主,臣以为此计万不可行!”
“说给本王听听。”
“臣读兵书,也读《左传》。凡出师,有侵、伐、袭之不同。犯我淮南乃是周朝柴荣所为,宋朝建国后,并未加兵于我,我若贸然出师,非侵即袭,曲在我,此不利也。如今两不相犯,乃求之不得的局面,何必由我引起战事,反受其殃?”
“徐大人不愧是读书人,开口便是《左传》《春秋》,林某颇为惭愧。不过徐大人说的‘两不相犯’怕只是一时之象。想我南方诸国,就如同一群羔羊,宋朝刚刚吃掉荆南、湖南和川蜀几只,故而伏地不动,一旦饿了,岂能饶过我们?林某也看过几眼《史记》,深知羊一旦发起狠来,也有锐不可当之气,我润州甘露寺旁的妙善街至今还有前朝狠石,乃刘备与孙权置酒相会之处。徐大人所谓侵我淮南是周朝之事,与宋朝无关,林某也不敢苟同。我唐国建立五十余年,平白丢失数千里土地,赵匡胤若念邻国友好,就该将此土归还于我。如今不但不还,反而时时要挟国主。我若不像狠羊一样怒敢触藩,日后莫说是淮南,就是整个江山社稷,怕也要化为乌有了!”
“臣以为两国相交当以理而不是以力。”徐铉坚持己见。“不害人而防人,方为君子。依臣之见,现在应当极力防江,以备宋军不虞之至。倘若宋朝果真要夺我疆土,臣愿以死争之!”
李煜把目光转向韩熙载。韩熙载连忙拱手答道:
“臣以为徐大人的话更胜一筹。眼下敌强我弱乃不争之实,以弱击强,无异以卵击石,林大人的想法有些唐突了。臣出使汴京时,曾亲见赵匡胤龙虎之象,非前朝帝王可比。如今契丹虎狼之国尚且畏他三分,何况我等?望国主三思而后行。”
陈乔瞪了韩熙载一眼,刚想说话,被李煜挥手止住:
“本王以为徐铉的话最合情理。对付赵匡胤,本王一是不惧,二是不犯。林将军且回江州严密布防,陈乔把石头城一线防好,你手下不是还有朱元那员虎将吗?死守江防,本王以为绰绰有余。”
李煜虽然嘴上说“一是不惧二是不犯”,只是不想在臣下面前太露忧郁罢了,他心里何尝不惧?长江固然可称为天险,可是自古以来划江而守的南国,有几个是守得住的?他对林仁肇、陈乔等人的忠心毫不怀疑,但他更信的是天命。天不亡我,胡云乎亡?天若亡我,那就是有一百个林仁肇,一千个陈乔,一万个朱元,也无济于事。一说起江防的事他心里就烦,现在能使他心静的是诵读佛经,能使他心动的,就是以飞琼为首的后宫佳丽了。
林仁肇退出殿门,一个劲地摇头,看见徐铉、韩熙载从身边走过,不由叹了口气道:
“人心不齐,泰山何移啊!”
陈乔与他并肩而行,劝道:
“林将军不必心焦,且回江州训饬士卒,改日老夫再与将军一同进谏。”
林仁肇停住脚步,握住陈乔的手,感慨道:
“我朝若都是像陈大人这样的忠良,社稷复有何忧!”
表罢南唐,还要说一说南汉,这是南方的第二大国。
陆光图、暨彦赟在郴州大败之后,监军使邵廷琄退回了郴州以南的洸口镇。邵廷琄虽然是个宦官,还算有些忧国之心。他在洸口镇收聚了不少散卒,又在当地征募一些山民为军,兵力恢复了许多。正因为如此,本想继续南下的潘美、尹崇珂、王侁才勒兵不前。邵廷琄此举得到了汉主刘的赞许,有些飘然起来,对部下将校更加严厉。当时跟随他来到郴州的一个指挥使叫骆崇灿,因为违了邵廷琄的纪律,被邵廷琄当众打了一顿,还未报朝廷就降了他两官。骆崇灿心中愤愤,本想回朝去申辩一番,转念一想,刘处事昏庸,做事又狠,万一说不清辩不明,岂不要倒更大的霉?寻思来寻思去,来了个无毒不丈夫: 他给刘写了一封密信,说邵廷琄在洸口镇拥兵自强,训练死士,要与朝廷作对。他派了可靠的小校把信送到广州,而后寻了个机会,只身逃到郴州,投了尹崇珂。
尹崇珂听了骆崇灿的讲述,知道此人非常重要,正好京城来人带到赵匡胤和晋王光义的两封书信,说晋王的尹妃身染重恙,让尹崇珂把军务暂交王侁,回京看望其妹。尹崇珂顺便把骆崇灿带回了汴京,向吕余庆上报。吕余庆听罢,立即说道:
“此乃降臣大事,还是报过宰相为是。尹将军一路风尘,赶快回府歇息,此人交给我就是了。”
吕余庆把骆崇灿带到赵普衙中。这几年来大宋虽然平了荆湖,但与南汉人很少有来往。听说骆崇灿从广南来降,赵普很感兴趣,立即在府署客厅中与他交谈起来。不料这一交谈,让赵普兴奋不已,因为此人所说的这番话,很有可能打动赵匡胤,让他下决心发兵南伐。
次日早朝时,赵普有意将南汉有降臣来的事向赵匡胤简略地禀奏数语,他料想赵匡胤散朝之后会宣自己议论此事,故而在禀奏时特地请求此事最好让吕余庆、曹彬、潘美、党进等帅臣周知其详。
第二天,赵匡胤果然传旨赵普,让他把骆崇灿带进偏殿,他想亲自听听南汉的实情。
赵普、吕余庆、潘美等人依次坐定,骆崇灿伏跪于地,直到赵匡胤说了声“平身”,他才爬起来。
“你是朕见到的第一个南汉人。”赵匡胤说。“你们汉将汉卒真都那么有骨气,誓死不降?”
“禀陛下,汉将汉卒不愿投降确是实情,但并不是因为有骨气。”
赵匡胤觉得这个回答十分好笑,问道: “此话怎讲?”
“汉将汉卒哪个没有父母家室?只因刘那个昏君定下规矩,哪个敢在作战时降敌,就要诛杀三族。可怜这些军人,宁可自己死在沙场,也不愿亲人惨遭屠戮。小人此番来投大宋,想必家小亲属也活不成了!”骆崇灿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朝廷上下一片黑暗,莫说百姓无法存活,就是在朝的官吏,也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刘身边的佞臣都是宦官,这些人阴毒残忍,专拿杀人当乐子啊!”骆崇灿揩了揩泪,又接着说起来。从酷刑说到苛政,从滥杀说到重赋,声泪俱下,好几次都几乎昏倒。
赵匡胤命人将他扶出,愤然说道:
“朕原来只知道中原百姓流离困顿,想不到同一片蓝天之下,竟还有如此惨绝人寰的罪恶行径!看来这一方百姓再不解救,朕要愧对上天了!”
赵普立即接上说道: “陛下仁爱齐天,德泽普施。臣以为河东之民半数已经脱离苦海。如今岭南尚存凶暴,应当立降天威,救南汉之民于沸汤火海之中!”
潘美也说: “臣在郴州时,就想挥戈南下,可惜兵力不足,一直忍到现在。赵丞相言之有理,陛下宣诏吧,末将还愿领兵前往!”
吕余庆、曹彬等纷纷赞同,看来这件事总体上都无异议,只是在时间和方式上有些分歧。按潘美的意思,乘着征河东的军队兵锋正强,索性全班南下,一举端掉刘老巢。不过这意见几乎遭到所有人的反驳。赵普说:
“潘将军勇冠三军,谁人不晓?不过南汉将卒誓死不降,硬碰着硬,伤亡势必惨重。不如再做商议,尽量减少我军损失,也合于陛下重爱人命之心。”
吕余庆接着说道: “赵丞相说的极是,杀人太多,也不合于一方百姓所想呀。臣在成都那几年,就因为王全斌将军杀伤过多,蜀民一直对大宋怀有惧怕之心。依臣之见,不如先派使者劝其归降,此所谓先礼后兵。”
“曹将军为何不说话?”赵匡胤问道。
“禀陛下,臣尚未考虑成熟,故而不敢轻言。”
“讲出来无妨。”
“臣以为现在可以用以邻制邻之策。我们派使臣到岭南,有以强凌弱之嫌,且容易激起南汉人的反感。不如与唐国商议,让李煜派人到南汉劝降。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双收其利:南汉降则免我刀兵相加,不战而屈人之国;倘若南汉不从,汉、唐两国必会加深矛盾,汉占上风则我可以维护唐国而发兵岭南;唐占上风则我可以与唐国共迫其降,公理皆在我,优势亦皆在我。而我攻南汉,看似替唐国雪耻,实则唐国将更为孤立,其不久之势,自己也会感悟出来。南汉一下,唐国成为孤国,山河一统的局面就近在眼前了!”
“这主意悬乎啊!”潘美不以为然。“万一汉、唐联合起来,其土地和我大宋差不多,其军队比我大宋更胜数倍,岂不是敦促了敌国相联吗?”
“决然不会。”曹彬反驳道。“李煜惟恐开罪于我,战战兢兢度日,哪里还敢兴这个念头?且以臣预料,李煜也不敢不派使臣前往,他现在活得十分无奈,我们恰好利用他的这种无奈。”
赵匡胤点头赞许,赵普、吕余庆也认为此计可行,潘美无话可说,只是坚请再下岭南。赵匡胤说道:
“急什么?还早着呢!”
这次出使南唐的还是李穆。他见到李煜,呈上了赵匡胤的国书。李煜果然不敢怠慢,立即与臣下议论遣使之事。韩熙载对此事沉默不语,陈乔则力主对宋人所出难题置之不理,徐铉也对此事不以为然:
“臣以为我国与南汉素少往来,且与南汉俱是宋朝陪邻,等边之交,两小之间,岂有劝其投降的道理?且宋朝既有此心,何必要绕这么大弯子而不自派一介之使直往岭南?臣以为此乃宋朝离间之计,不可中其圈套。”
李煜明知徐铉说得有理,但是有苦说不出,所以未置可否。还是张洎最明白李煜的心思,说道:
“陈大人、徐大人的话皆有道理,但如果我国不派使臣,就会被宋朝抓住把柄,找到怪罪我们的理由。倘或再加兵于我,岂不速遭其祸?依臣之见,莫若替他递上一纸劝降书,刘降与不降是他的决策,我们洗刷得干干净净,宋朝还有什么理由向我问罪?”
这虽是个无可奈何的办法,但李煜认为眼下这条路最为可行。接下来要商量派何人为使。按照李穆的说法,这次定要李煜派一名臣,以示诚意。既然陈乔、徐铉都持反对态度,南唐的名臣就只剩下张洎了。
“学士有意替本王辛苦走一遭吗?”李煜瞅着张洎问道。
张洎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原想举荐徐铉或其弟徐锴,不料李煜先发了话,把自己堵在无可退避之处,索性应道:
“臣为国主万死不辞!臣回府后便草拟国书,亲身前往,以尽忠荩之分!”
李煜见张洎如此痛快,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爱卿体本王至怀,返国之后,本王定会重加封赏。”
回到家中,张洎果然铺开黄纸,草写国书。在他看来,此事未必有多大风险,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这次并不是交兵,无非当一回驿邮而已。但此行所邀之功却不可低估: 莫说是在唐国,就是在赵匡胤那里,自己也会成为一个耀眼的功臣,再凭着自己善辩之口,岂不是在宋朝也留了条后路?这正如韩非子所说: “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何乐而不为?写诏诰对张洎来说,不过是挥笔立就的事,他此时才思如泉,转眼之间,便笔走龙蛇,书出数语:
仆与足下叨累世之盟,敢奉尺书,敬布腹心。昨大朝伐楚之时,足下疆吏弗靖,遂成衅隙。今唐国使臣入贡大朝,皇帝宣示曰: “岭南若肯幡然悔悟,则百万雄师不复出矣,不然将有不得已者。”仆以为大朝非贪岭南之土,怒其不宾服也。自古以来,强则南面称王,弱则玉帛事大。屈伸在己,岂有常伦?地莫险于剑阁而蜀亡,兵莫强于上党而李筠亡。若足下以为五岭可以为据,大错特错矣。
张洎一向对自己的文采非常满意,轻声诵读了一遍,无一字可挑剔,继续写道:
近奉大朝谕旨,以为足下无通好之心,故命敝邑,速绝盟好。吾恐一朝多事,则不得再事足下矣。吾之极谏,足下三思。
次日一早,张洎拿着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