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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杜晓强鼓着掌说,“姥爷的身体真棒!〃 ”不行了,老喽,老喽。“翁行天虽然口里这样说,神情却不免有些踌蹰自得。他起身将蛋糕一块一块地分给家人享用,然后静静地坐下来,目光中透出老人才有的那种安宁和慈祥。
看着父亲那副神态,翁怡心心头蓦地一热,她脱口说道:“爸,你也吃呀。”
“孩子们吃,孩子们吃。”
“爸,我记得小时候,总是你过生日,我吃好东西。”翁怡心回忆着。
老妈插话了,“可不是,就是下一碗挂面打个荷包蛋,你爸也会把那个蛋拨到你碗里。”
上鱼了。嫩鲜的松鼠桂鱼。
翁怡心从鱼背上夹下最厚的一块肉,放进父亲面前的小碟里。“爸,你吃。
我记得小时候吃鱼,这块肉你总是夹给我。“ 母亲说,“可不是,鱼脊上的这块肉最好吃了。”
上鸡了。冬虫夏草煨乌鸡。
翁怡心把鸡翅夹下来,又送到父亲碗里。“爸,吃这个。我记得小时候吃鸡,你总是把鸡翅夹给我。”
翁行天笑了,“姑娘是要嫁人的哟,吃了翅膀好飞呀,飞。”
母亲说,“你爸那是心疼你,翅膀是活肉。最好吃啦。”
上虾了,油烹竹节虾。
“咱们家不常吃虾,我记得那年八月十五家里做炸虾,爸把虾肉剥出来给我吃,他吃的是碎壳……”
翁行天感叹一声,动容地说,“孩子,这些事情你都记得呀?”
“嗯,当然。”
贺榆忍不住又说道,“还有呢,你小的时候最爱吃肉包子,你爸天天上街给你买。拿回来都是你吃馅,你爸专吃皮儿。”翁行天乐了,“瞧你们,忆苦思甜啊。”
翁怡心就做鉴定似的总结说,“我知道,我爸最顾孩子,最顾家。”
杜晓强拍着手说,“怪不得我妈现在吃包子吃饺子还是不爱吃皮儿,原来都是姥爷给惯坏的。”
一家人都大笑起来。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大家频频举杯,显得亲情融融。
渐渐地酒足饭饱了。
这时候,杜选民轻轻地咳嗽一声,用目光望了望翁怡心。翁怡心就对儿子说,“强,你跟姥爷再干一杯吧。”
“好。”杜晓强立刻起身举起酒杯来。
“不喝了,不能再喝。”翁行天摇摇头。
“爸,最后一杯了。这杯酒,你得喝。”翁怡心说。
“哟,听妞的意思,这杯酒爸还不能不喝了。妞,这最后一杯酒,有什么由头啊?”
“这杯酒,是请姥爷今后多关照。”翁怡心说。
翁行天微微一怔,即刻笑了,“这是什么意思嘛,我自己的外孙,我还能不关心?”
贺榆说,“可不是,这话我听着怎么也觉得糊糊涂涂的。”
翁怡心正思忖着该调遣一些什么词儿,杜晓强却已经开了腔,“嗨,有什么不明白的?妈还不是嫌我调皮捣蛋呗。以后要有什么事情惹着姥爷了,姥爷可千万别生气。”说完,“吱儿”地一声,先把杯里的酒喝净了。
翁行天没说话,他抬手喝干了自己面前的酒,然后站起身,打算离席了。
杜选民说,“爸,怡心还给你准备了一点儿寿礼。”
于是,翁怡心就把早已备下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件质地和做工都很讲究的毛呢夹克,只是式样古板了一些,颜色太暗了一些。
贺榆伸手将那夹克拿起来,在翁行天身上穿着的那件花隐条衬衣上比了比,连连说,“好啊,好,这件衣服你爸穿起来才庄重呢。”
一双窄脸平底老头儿鞋,鞋面是那种老派的冲纹呢,鞋底是那种本色的硬牛皮。
贺榆拿在手里看了,再瞧瞧翁行天脚上那双牙白色尖头皮鞋,又说道,“哎,这才是老头们穿的鞋呢,你爸穿上这种鞋,脚底下才走得稳。”
有了衣服有了鞋,还有一顶老头帽。黑毛毡的,帽顶上缀着个圆球球。
贺榆看了,不住口地夸赞,“想得周到,想得周到。老了老了,就怕脑袋着风,感冒发烧,落下气管炎。”
这边正看着,那边杜选民又拿来了一根红木拐杖。杖身雕着一条龙一只凤,龙身凤尾虬曲盘绕,看上去俨然是一件工艺品。
“爸,还有这个。”女婿把拐杖递了过去。
此前翁行天一直沉默着,这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唔,这个走路的东西用得着吗?爸爸每天早上还跑步呢。”
女婿故做吃惊地说,“哟,爸,你还跑步呀!〃 女儿很关切地说,”其实,老人还是少活动为好。世上乌龟最长寿吧?乌龟就是整天不动呀。“ 翁行天缄默着,翁怡心又招呼儿子道,“哟,差点儿忘了。强,把那个老寿星抱着,那也是妈买了送给你姥爷的。”
“哎。”杜晓强应答着来到小柜前,把那笑容可掬的泥偶抱在怀里。
贺榆上前抚了抚那泥偶,说道:“你们瞧,这寿星模样多好,多福态。老人就应该有个老人的风度老人的样子。老翁,你说是不是?〃 翁行天张大嘴,似乎凝在了那里。”贺榆,你们,都想让我老成这个样子么……“ 嗓音显得喑哑,声调也有些近乎怆然了。
第十三章你可真会吃
“我的大朋友,昨天是你的生日吧?〃 桑乐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只三叶虫眼睛在她的胸前深不可测地闪了又闪。
“不要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我摇摇头,“甚至也不要向我提起‘生日’这两个字。你是刚刚翻开的书,每翻过一个生日,读到的东西就越多。可是对于我来说,每翻过一个生日,可读的东西就越少了。”
她说,“不不不,大朋友,也许最精彩的东西都在后面呢。”
我说,“谢谢。谢谢你给我的没有摇出号码的希望,谢谢你给我的没有拆封的安慰。”
她狡黠地向我笑了笑,“你想很快就摇出号码么?你想很快就拆开信封么?
那你就跟我去拿吧。“ “去拿什么?〃 我说。
“去拿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呀。”
我摇了摇头。
“这礼物你不去拿,会一辈子都后悔的。”
她站在滨河道小园林的飞鱼雕塑前说这番话,她的头和飞鱼的头恰巧融合在一起,因而她那龇出的一排小牙就成了飞鱼的尖牙。那美丽的牙齿们朝向清晨的天空,似乎在嚼着一种诅咒,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服从了。
她不是跑步来的,她那辆轻巧的自行车骑行起来就像一只灵动的蜻蜓。“上来,上来呀。”她说。
“不行,我会把它压瘪。”
“嗯,不会,有些东西是不怕压的,”她幽秘地笑着,“你试试嘛。”
于是我就跳了上去。蜻蜓在我的身下颤着,是那种极有弹性,极有活力的震颤,快得就像是在飞。
忽然,我闻到了街角小吃摊儿那边飘来的油条菜角和豆汁的香味儿,吃的欲望被撩动起来,居然难以抑制。
我说,“我饿了。”
她回转头会心地瞥了我一眼,“我也饿。”
“咱们一起吃早点吧。”我提议。
“嘻嘻,当然当然,”她忽然尖锐地笑起来,“咱们一起吃早点!等一等嘛,你再耐心地等一等,你会吃到的。”
那是老城区的老房子,一个被葱茏的藤蔓掩映着的小院子,她说那就是她的家。潮湿的麻石板甬道泛着黑褐色,边缘生出了斑驳的苔藓。院子里那些夹竹桃和海棠树苍翠欲滴,展示着它们那过于浓郁的生命。
桑乐家里没有人,她母亲参加学校组织的退休职工旅游团到外地去了。坐在她家的起居室里,恍如置身于一条矿道,它因为阴暗而显得寂静,因为幽秘而令人感到深邃。
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桑乐递给我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肚子里就像被冲刷过似的,反而越发觉得空虚。
我说,“喂,女主人,弄点儿什么给客人填填肚子呀?〃 她眨眨眼睛说,”
别急别急呀,安安静静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会来叫你的。“ 她离开了起居室,把我一个人撇下。我在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中,混乱地猜测着她可能给我备下什么样的美味。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忽然听到她在喊,“翁,你来吧,来——”
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的,我走过去,推推门,门却从里边插着。
“喂,开门呐。”我说。
“不,你从上面的翻窗翻进来。”
“翻窗子?〃 ”怎么,没这个本事?生日礼物就在这儿呢,你快翻进来呀。
“她在里边笑。
我打量了一下这扇门和门上的翻窗。这是那种老式的门,翻窗半掩着,我踮起脚伸伸手,攀住了翻窗框。脚一蹬臂一拉,身体升起来,转眼之间就偏身探进了翻窗里。我在那处高地上俯瞰下面的阵地,只见掩着窗帘的房间里灯光幽幽,桑乐裹着一条提花毛巾被仰卧在小床上,正用火一般的目光望着我。
“下来呀,快下来。”
我愣住了。
“噢,胆小鬼,害怕了?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咚”地一声,我跳了下去。
她在床上伸开双臂迎接我,她那裸露的双臂晶莹剔透得让人眩目,让人痴迷。
我在这种眩目的痴迷中被她圈搂着,进入了她的怀抱。
“我是你的生日蛋糕,你吃我吧,你吃——”她闭上眼睛,呓语般地喃喃着。
于是,我知道她要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了。
是欲望使得饥饿变得难耐,还是饥饿使得欲望显得愈益强烈?我真的用牙咬了咬她。我是从她的小手指尖开始尝起的,那指尖柔软酥嫩,犹如恰到火候的小牛排,吃起来口感极佳。我用的是犬牙——那颗提醒着人类曾经是茹毛饮血的动物的标志,当那锐利刺压而下,我的心里涌满了用牙齿穿透猎物喉管时那种说不完道不尽的快感。
手腕吃起来则是另一种感觉,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分明是吃到什么了,却仿佛什么都不曾吃。正因为吃不着什么,所以愈发要吃。被食者的悭吝刺激着食者的胃口,于是咀嚼不尽,于是不知餍足。豁然间,我懂得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吃鸭蹼,爱啃鸡脚鸡翅。
……
细想想人类的“吃”,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人类是地球上食谱最广的杂食动物,在它的口腔里分布着一万多个味蕾,酸,甜,苦,辣,咸,涩,香,辛……。人类的味觉已经进化得广博而精细,然而人类还有特色呢,然而人类还有优势呢,人类这种动物会给自己的“吃”附丽上情绪化和浪漫化的想象,于是那味觉世界就愈发流光溢彩缤纷摇曳,“吃”,俨然成了盛大的节日。
不必列举人类让自己享用的各种食物了,只要看看人类厨房里的各色佐料就可以想见,人类食趣的丰富。葱、姜、蒜、〖BF〗花椒、八角、小茴、桂皮、肉桂、豆蔻、木香、玫瑰油……〖BFQ 〗仅此一瞥便足可管窥那“吃”之庞大了。这种“吃”的极度膨胀无可非议,它遵循的是大自然的法则,正是味觉的丰富使得人类获得了比其它生物更丰富的蛋白和营养,人类的体力和智力才得到极大的进化,人类才得以居于地球食物链的最上层。人类获此位置,“吃”实在功不可没。
饮食与性色从来是相互关联,密不可分的。食与性是人类生理与心理愉悦的两大源泉。食之生理饥渴与性饥渴,这两种最基本的贪婪的需求诱使人类从事生产,发动战争,创造艺术,启迪文明。大地生产着食物,而人生产着人自身。我们的食物是由植物和动物的性行为产生的,我们喜欢吃苹果吃桃子吃梨……,然而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吃的正是这些植物的胎盘。对于做爱中的男女来说异性是一道味道丰富的大餐,他们彼此享用着对方,并且以此获得满足。
……
享用了桑乐浑圆的肩膀,我开始享用她的耳朵。
以脆骨做支撑的耳轮玲珑剔透,清湛光洁,望上去犹如蕴于花岗伟晶岩脉里的月光石。咬在嘴里就感到它的和软了,然而却又显出海蜇那样的韧脆。温柔里带着倔强,顺从中使着小性……我把它含在嘴里,噙在齿间,细细地品味它的深韵。
她呻吟起来,喃喃地说:“你,你可真会吃呀,你要好好地吃!”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噤。哦,这是贺榆,这是贺榆的声音!……是在那个饥馑的年代,在饥馑中我遇到了贺榆。
那时候的口粮是限量供应的,我们勘探队每个人每天七大两。这么可怜的一点儿碳水化合物要维持我们身体的运转是一件勉为其难的事,因此我们在上山寻找矿石的同时,也在寻找野果野菜之类可以充饥的东西。山西河曲那边的山上树少草稀,要想有所收获还真不容易。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竟在沟里捡到一只将死的野兔子。那兔子奇瘦奇脏,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