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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金哲觉出无趣,他又“唉”地叹口气说,“是来拿灸条和膏药的吧?喏,都在这儿。”
“路叔叔,我是来还书的。这本书我想应该还你了。”桑乐说着打开书包,取出了那本《中医药物学》。
“不急不急,看吧看吧,只要你感兴趣。”
很旧很厚的书,很重地放下来,“咚”地响了一声。
“路叔叔,对不起。这书我借的时候是完整的,可是现在少了两页。”桑乐把书打开来,一处一处地指给路金哲看。
路金哲不在意地扫了两眼,“哎哟,算什么呀,没关系,没关系。”
“因为我对这两页上的内容很感兴趣,当时读到的时候,顺手做了笔记。你看这个,附子,为毛茛科植物乌头的加工品,辛,大热,有毒。功能主治,寒湿痹痛,阳虚水肿,心力衰竭,慢性肾炎水肿……”
“对,对、对。”路金哲不住地点头。
“还有,少了的这一页,本来有这些内容。蟾酥,别名蟾蜍眉酥,蟾皮……
干蟾酥呈扁圆形或薄片状,表面光亮,半透明,有的略有皱纹……功能主治,解毒,消肿,强心,止痛……需凭医师处方,不能超剂量供应……“ “哦,不错不错,你记得不错。”路金哲满意地笑了。
“路叔叔,要不要我把缺失的这两页内容给你补上去?〃 桑乐眯起眼。
“不必不必。”
“你这儿有没有附子和蟾酥?我想看看实物。”
“当然,当然。”路金哲很高兴,他觉得桑乐很好学。
路金哲挑开门帘,将桑乐领进加工药材的内室。“瞧,这就是附子。这块圆锥形的叫盐附子,它是用整块的泥附子泡在盐卤里制成的。这种黑褐色的纵切片叫黑顺片,切片均匀颜色乌黑没有裂缝者为佳。再看这种,白附片。它不像黑顺片那样用红糖炒制过,它是蒸熟晾干以后,用硫磺熏制的……”桑乐忽然打了个呃,似乎要呕吐。
“你怎么?〃 路金哲停顿下来。
“没什么,我是想知道一下,附子中毒是什么症状。”
“附子中毒嘛,”路金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病人会觉得唇舌发麻脸色发白四肢发冷。”
“噢——”桑乐做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那蟾酥呢?〃 ”瞧,这就是蟾酥。这种是片酥,它是把蟾蜍的耳后腺液刮在玻璃片上,摊成薄膜晾干而成的。
这种呢。是棋子酥。把腺液摊成又小又薄的圆饼形,然后放在油纸上晒干就成了。
“
“蟾酥中毒是什么症状?〃 ”它的强心作用和西药的洋地黄很相象,心跳急剧加快,尿频尿多,有点儿像心脏病……“ “唔——”桑乐装作刚刚知晓的样子,刨根问底道,“如果附子与蟾酥合用中毒呢?”
“……〃 路金哲猝不及防,竟一时无话。
“嘻嘻嘻——”桑乐尖锐地笑着,她狠狠地盯了路金哲一眼,然后打开书包,拿出了几张纸。“路叔叔,你看看,附子和蟾酥大剂量合用中毒,是不是这种症状呀?〃 桑乐带来的那些纸像晾晒的蟾酥一样摊开在桌子上,路金哲勾下头,仔细地看。桑绍龙!——这是桑乐父亲的病历。”……深度昏迷,呕吐,面白肢冷,心动过速……血压……心率……“,”心脏猝死……“ 路金哲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显得有点儿惊慌失色,他鼻头上那些微红的血管似乎变得更鲜艳更明亮了。
“乐乐,你想得太多了,你想到哪儿去了?〃 桑乐高声叫着,”路叔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梦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老是梦见我父亲,梦见他端起汤碗喝中药的样子!“ 路金哲却把声音压低了说,“乐乐,你需要安静点儿,安静。”
他伸出手,想拿起那几页纸,再仔细看看。桑乐却敏捷地一拢,把那几页纸拢到了她自己的手里。
“路叔叔,这是很有价值,很难找到的东西。我带来的只是复印件,原件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桑乐一边把它们收进书包里,一边笑眯眯地说,“好啦好啦,我该走啦。那本书算是还你了。我再问问你,真的不需要我把撕掉的东西补上去么?”
“……〃 路金哲不知所措地摇摇头。那对像小旗一样插在脑袋两边的可笑的招风耳,似乎真的在风中晃。
“其实呢,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明白是谁撕的书了。”桑乐说。
“谁?”
“我母亲。”
“乐乐!——”路金哲像被烫伤一样叫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几近绝望。
桑乐又重重地补了一句,“唔,对了,我想你可能也知道。我母亲旅游去了。
前天晚上她打电话,说是明天一早就能回来。“ 说完,桑乐转身就走。路金哲伸手想扯住她,“乐乐,你别走,我带你去吃饭,我还有话说。”
“你说是去‘居家乐’面馆吧?我自己会去。”桑乐走到门口站住了,她回头笑笑说,“不远,走过这个街口,往右拐,碰到十字路口,再往右。谢谢你的指点啦。”
等到桑乐的身影消失了,路金哲才发现他的手还在伸着,眼前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亮。那是桑乐脖子上的那只三叶虫眼睛,它还在诡谲地闪闪晃晃。
桑乐当时是带着得胜的心情离开路金哲诊所的,然而短暂的满足之后,她体味到的却是更多的怅惘和空虚。对面的阵营是她不愿与之对垒的阵营,对面出场的对手是她不愿与之作战的对手。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默默地咀嚼了。
第二天上午,桑乐一直心神不定。无论是上课还是做其他事情,桑乐都很难集中精力。尤其是到了十点钟之后,桑乐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母亲什么时候会到学校来?母亲究竟会不会来?——母亲外出旅游,今天早晨回家。如果她很快就能得到什么消息,那么她现在差不多应该在这儿出现了。
在女生宿舍楼的前面有一个圆形的花坛,桑乐就在花坛边坐着,手里拿着书,做出个看书的样子。她的目光,她的心思却在宿舍楼前的那条甬道上,如果母亲来,桑乐就能在这儿截住她。当桑乐和母亲会面时,桑乐不希望有同宿舍的人在场。
眼看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许多人都去了饭堂。桑乐瞧见吕藻拿着饭盒往女生宿舍楼这边走,她正想起身避一避,吕藻眼尖,远远地扬起饭盒喊,“桑乐——”
桑乐只得应了一声。
吕藻走过来说,“该吃饭了,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桑乐说,“有点儿事儿,你先去吧。”
吕藻却挨着她坐下来,“乐乐,你信不信那句话,事情压在一个人的心上很重,如果说给另一个人听,就会轻一半。”
“我没什么事情呀?〃 ”不对吧。听说,杜晓强出事了。“ “是嘛,你这么关心他呀?〃 桑乐笑眯眯的,做出诧异的样子来。
吕藻摇摇头,认真地说:“还有,那天咱们在医院拿到你父亲的病历之后,你又去办了什么事?〃 ”哎哟,“桑乐敛了笑,”我说呀,你关心的是不是太多了?〃 “你让人不放心,真的,不放心。”吕藻忧郁地说,“我能感觉到,你的负担很重。我只是想,帮帮你。”
一种温柔犹如月影一样浮上桑乐的面颊,她望着吕藻轻轻地说,“可是你帮不上忙,我的小朋友。”
吕藻再要说什么,桑乐却忽然向什么地方看了一下,然后就偏转了头。极度的失望使桑乐的脸色陡然暗淡下来,犹如寂灭的灰烬。
那是母亲!摇摇曳曳的长裙,圆圆鼓鼓的身躯,丰满得好像一只从藤叶间坠出来的熟透了的荀瓜。
“小乐,小乐!——”母亲看见了女儿,她急切地招着手。“妈,你回来了。”桑乐站起身,淡淡地说。
“今天早上,七点半钟。”母亲紧紧抓住女儿的手。
桑乐闭上了眼睛,她想象着七点半钟到眼下这段时间里,母亲可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哟,小乐,你的手这么凉?〃 母亲惊奇地说。
桑乐睁开眼睛,把手抽了回来。“妈,怎么这时候到学校来了?”
母亲顿了顿说,“妈想你了,妈来看看你。”母亲望一眼站在女儿身边的吕藻,又说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妈带你们上街吃。”
桑乐说,“吃过了,我们刚吃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吕藻使眼色。
吕藻只好点头,“哎,哎,是的,阿姨,我们刚吃过。”
母亲变了口吻,用一种家长的语气说,“小乐,跟我一起回家,妈还有别的事儿。”
“不行,我们也有急事儿,”桑乐指指吕藻说,“你看他就是来找我的,我们这就走。”
吕藻在旁边一迭连声地说,“是啊,是是是。”
母亲的语气又软下来,“孩子,妈真是想你了。今天晚上能回家吗?”
“不回,”桑乐说,“等星期天吧。我们有演出任务,这几天学校有排练活动,不信,你问问我们同学。”
“没错,没错。”吕藻在旁边比划着弹琴唱歌的样子。
桑乐扯了扯吕藻,然后对母亲说:“妈,我们得走了。”
“孩子,你今天真的不回去呀?〃 母亲呆呆地站在那里。
“真的不回去。”桑乐不容置疑地回答。
母女俩就此分手了。
吕藻被桑乐扯着离开花坛,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看着桑乐母亲那踽踽独行的背影。
“喂,你怎么这样对待你妈妈?”吕藻说。
“你别管,这不关你的事。”桑乐不耐烦地皱着眉。
吕藻只好耸耸肩,噤了声。
桑乐带着他,向学院的后门走。吕藻说,“干嘛干嘛,食堂在那边。”
桑乐说,“不想吃食堂的饭,想到后街吃凉皮儿。”
学院后街上的“芳洁小吃”店是两个姑娘合开的饭铺,常去的食客也几乎都是些女生。吕藻跟着桑乐走进去的时候,那些女生们相继抬头,她们望望吕藻,再望望桑乐,然后就叽叽喳喳地开起麻雀会。吕藻早就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桑乐最近也风起云走的,自然免不了让女生们议论。
吕藻要了一份凉皮儿,三份担担面。凉皮儿是给桑乐的,担担面留着自己享用。吕藻其实有点儿怕辣,而且辛辣对于吕藻唱歌的嗓子多有不利,可是此时也只有尽力克服了。桑乐自己说是要来吃凉皮儿,然而坐下来却没有一点儿要吃的意思。一双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就是不往嘴里放。吕藻心里想,唉哟,瞧她心事重的,该怎么给她开解开解才好。
于是,吕藻就说,“桑乐,有些事情,其实不怪你。”
桑乐回回神说,“嗯,什么事情?〃 ”那个姓杜的英雄,在自己的手腕上放血呀。“
“嗒——”木筷子使劲儿戳了一下,把几根无辜的凉皮儿罚到了桌子上。
唔,恼了,恼了。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叨到点子上。吕藻心里忖着,于是他像犯了错误一样低下头不再说话,只管往嘴里扒着担担面。
两人面前的小桌子很静很闷了,只听到吕藻吃辣了之后的哈气声。
桑乐忽然开口说,“哎,吕藻,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 ”可笑可笑,这是幼儿园小朋友回答的问题嘛。“吕藻故意挺挺胸直直腰,就像小朋友在小板凳上坐直了,要回答阿姨的问题。
桑乐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回答,看得出来,桑乐是认真的。
吕藻想了一下,回答说:“在感情上嘛在生活中嘛,是更喜欢妈妈的。”
“噢,你是亲妈派。”桑乐说。
“可是在精神上,更亲近的是父亲。父亲是孩子们生活中的精神支柱,尤其是对于男孩子。”
“不,对女孩子来说,也一样。”
桑乐忽然推开碗,从桌前站起来。
“对不起,我得回家了。”
吕藻觉得奇怪,“喂喂,刚才你不是对你母亲说,你不回去嘛。”
桑乐怔怔地说着,“不,我要回。”径自往外走。
吕藻跟在后面提醒着,“你别忘了,下午还有课。”
桑乐走得更快,走得更坚决。她的嘴里好像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的目光似乎在瞧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她是那样的一种神态和举止:仿佛心已浮远,仿佛魂已出窍了。
“桑乐,桑乐,”吕藻忧心忡忡地跨上一步,挡在她的面前。“我想跟你一块儿去——”
桑乐回过神来,默默地握握吕藻的手。
吕藻感觉到对方的手异样的潮热,异样的软弱。
就这样,桑乐带着吕藻来到了位于老城区她家的那个小院前。仲夏的午后,阳光毒辣,人们慵于午休,四下里静得出奇。葡萄藤在小院的门头下遮出一片浓荫,桑乐带着吕藻钻了进去。
褪了色的门侧框上有一个圆形的门铃,桑乐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