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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卓竹青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丈夫和盘托出。她把自己交给桑绍龙去裁决,她做好了准备,离开桑绍龙,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但是,桑绍龙离不开孩子,也离不开卓竹青。所以,她就让卓竹青写下了这份保证书。他让卓竹青做出承诺:今后再不与路金哲来往……
桑乐懵了。
她放下那张泛黄的纸页,又下意识地拿起了那张旧照片。是的是的,她怎么会忽略了,这旧照片上除了卓竹青和路金哲,还有一个可爱的小人儿。这原来是一张“全家福”啊!
是的是的,怪不得她总是觉得路金哲那对风旗般的耳朵似乎在哪儿见过,看看照片她才发现那孩子的耳朵原来与路金哲的耳朵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桑乐痛苦地嚷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已经对不起人家了,你,你们为什么还要害他?〃 卓竹青冷冷地爆发了,”那是因为仇恨让他发狂。因为他他他,他在你的身上寻求报复,他睡了你啊!“ 那是一种可怕的爆发,看不到火,看不到光,积压成团的冰雪蓦然像飞霰一般爆碎,让周围的一切在刹那间全部因之冷凝。
过了好一会儿,路金哲才从冷凝中化解出来,他展开双臂,将桑乐一把抱进了怀里。
“孩子,爸爸明白你为什么老是梦游了!”
应该感受到那怀抱的温暖了,接下来,应该有泪,应该有亲情的倾诉。然而,桑乐却无动于衷。
桑乐的脑子里只是一遍一遍地循环着一个念头:哦,原来那无数次重复过的梦境并不是虚幻的梦,而是曾经有过的事实。原来那不是,原来那是……
这就是人呐!
“嘻嘻嘻——”桑乐尖锐地笑了。她挣脱路金哲,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十八章你只存在于我的感官中
我时常这样想,世间的许多生物在为自己筑巢的时候,大概都会体会到一种快感吧。如果其间没有快感,蚂蚁们何以会不辞辛苦地爬行在黑暗中,用日复一日的劳作垒筑起百窍千孔的蚁穴。燕子们往返穿梭地衔泥应该是无比愉悦的,它们在风中轻捷地抖动着翅翼,它们在梁上得意地翻翘着尾巴,它们的快乐都流溢在叽叽喳喳的欢唱声里。野蜂的忙碌野蜂的执着野蜂的欢乐都筑进了蜂巢里,它们的蜂巢像挑起的灯笼一样高高地挂在树上,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如果没有巢,它们将难以生存。因此,那筑巢的快感也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我筑着我的新巢,虽然流着汗,虽然觉得累,然而内心却涌满了欣悦。临街的这几间汽车修理房足够长足够宽,用隔板隔一下,就有了一个做巢的空间。摆张床摆张桌子摆把椅子,有脸盆有茶缸有饭碗还有电炉子……,足矣,足矣。
其实人生在世,所需并不太多。
我让干完活的工友们都回去了,我的身边包裹着厚厚的宁静。夜色已然降临,我没有开灯,整个门面房和这小巢都笼罩在稀薄的黑暗之中。我把自己仰面朝天地摆放在床上,享受着劳作之后的舒适和放松。我的眼睛望着的那块屋顶是透明的,当初装修门面房的时候,我让人把它们做成了玻璃天窗,这样会有更好的采光效果,以便于在此检修汽车。此刻,这天窗望上去犹如深邃的通道,连接着那片高远的夜空。夜空的缥缈让人想起无始无终的宇宙,想起浮游在宇宙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星球之上的比微粒还要渺小还要短暂的生命……
我闭上眼睛,让视觉消失,让视觉引起的想象消失。于是,嗅觉就凸显了起来,变得格外敏锐,格外细腻。率先占据我的嗅觉的是蘑菇炖鸡汤,高压锅滋滋地冒着汽,那汤在电炉上慢慢地煨着,它开始出味儿了。那些姜、葱、花椒、八角、桂皮,将辛、辣,麻、苦发散出来,与鸡味儿蘑菇味儿汇融成一体,于是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浓香。
这是浓冽的诱惑,贪馋的欲望被撩拨起来,让人难以自抑。桑乐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这个诱人的鲜嫩的生命,这个美丽的不可抵御的异性。白色的吊带裙像薄明的云母片,掩映着她那妙不可言的胴体。我的双手分别放置在她圆润光滑的肩头上,两个食指和中指因为生出了夹拉那细吊带的念头而不安地骚动着。
“乐,你来了。”我喃喃着。
“是的,我的大朋友,我来跟你一起过家家。”
仅仅是她的这一句话,就把我们两个人都引入了似幻似梦的境遇里。“过家家”,这遥不可忆的童年的游戏。你是爸爸我是妈妈,小盘子小碗小锅还有小菜板,煮饭吧,炒菜吧,还有小布娃娃,我们的孩子它在哪儿?……
“你爱吃摊饼吗?我来做。”
她轻盈地飘动着,去找平底锅。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它们有着如此细巧的构造,如此圆柔的线条,那水晶凉鞋宛如造型独特的托盘,可可地将它们盛装着,愈发让人觉得它们秀色可餐。
“我爱吃你的脚踝。”我说。
她将双脚交替着弹了弹,犹如敏捷的小鹿蹬踏着草皮,机灵的小马弹踢着山石。唔,这小蹄子!
我这儿没有平底锅,她就用小奶锅凑合。一个鸡蛋一点儿面糊,搅匀了,浇摊在涂了油的奶锅底。一张张软软的小圆饼晶莹可爱,与其说它们是食物,不如说它们更像是过家家的玩具。
一时间玩兴大发,我像儿时一样嚷叫着:“我饿了,我饿了——”
“哦哦,别哭了,别闹了,妈妈来喂你。”她像一个小母亲,端起汤碗来喂我。咬一口饼,喝一口鸡汤。汤真鲜,真香,顺着嘴角流在了下巴上。她拿起餐巾纸,细心地为我揩着。我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我笑这鸡,这蘑菇。“ “鸡和蘑菇,有什么——”
“拿破仑就是吃了蘑菇炖鸡,才使女人为他生了惟一的儿子。”
“嘻嘻,瞎说的吧?”
“不不不,这是有史书记载的事儿。不过呢,那鸡是火鸡,配料呢是松露。”
“松露?〃 ”对,松露其实就是一种生着斑点,形状看上去怪怪的蘑菇,它被欧洲人当做春药。古希腊人认为松露是天上的雷打在森林里才生出来的,松露有着倒转的雷的形状,他们认为轰隆隆震响的雷是雄性的,它含有雄性荷尔蒙。
“
“哇,那你可要多吃一点儿哦。”桑乐说着,把一大块蘑菇喂进我的嘴里。
“哎哎哎,还没有说完呢。松露是很稀少很珍贵的东西,它们藏在菩提树和矮橡木的根下,很难发现。据说母猪最会找,找到了就拱着吃,吃了就发情。”
“嘻嘻嘻,我会找,我,我会发情,我会给你生孩子!〃 她大笑着,用脑袋拱翻了我。
她仿佛真的是在找松露,她不停地抽吸着鼻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嗅着我。那温暖的鼻息爬搔过我稀疏的头顶,爬搔过我敏感的耳轮,爬搔过我坚如壁垒的胸廓……于是,我懂得松露是怎么被发现了,当松露被拱搔的时候,它会微微地点头。
当她嗅我的时候,我也不由自主地在嗅她。她的秀发是新雨后旺生的柳丝,流溢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她的身体发散着娴雅的丹桂花味,香甜软糯中含着些许的酸韵,犹如可口的桂花元宵。在通向地层深处前,我嗅到了海的气息,它传递着海的幽秘,海的浓郁,海的深邃。
“哇,翁,你闻闻什么味儿,你要着火了,你要喷发了!〃 她使劲儿地抽着鼻子,不停地笑。
“人是很难闻到自己的气味的,”我吸了吸鼻子,“告诉我,我是什么味儿?
〃 “嗯,一种石头味儿,像火山灰,硫磺。”她说。
“无可救药了,”我自嘲地说,“我是石头。”
“不不不,”她伏下身嗅了嗅,然后又说,“你是大鸟,你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大鸟味儿。”
我真的是一只大鸟么?我发现我的身体在振摇着,仿佛想要起飞。
她显然感觉到了什么,她即刻紧紧地伏在我的身上,似乎是要我带着她一起腾升。她压挤下来的胴体就贴在我的耳鼓上,于是我的听觉无需空气的中介,直接与她的皮肤、肌肉、血脉、骨骼连通了。我听到了一种沙沙索索的响动,那是她软缎般的皮肤在褶皱之后旋又舒展开来。我听到了一种滋滋吱吱的声音,那是她柔韧的肌肉时而在拉紧时而又松弛。唔,我谛听的是一条幽秘的暗河,薄冰渐开,潜流淙淙,蜿蜒曲折地涌进着。我听到的是一条惊蛰后的睡蛇,它那一块块榫接玄妙的骨骼循着独特的韵律,跌宕有秩地蠕动着,起伏自如地游走着。
在我谛听着她的时候,她也在听我。她听了许久许久,终于抬起头说,“喂,我听到你的身体在和我说话呢。”
“说什么?〃 ”它说,我要我要我要——“ “哦,我也听到你的身体在说话。”
“说什么?〃 ”要我要我要我——“ 她用孩子式的动作,擂起了拳头。拳头落下来,即刻舒展成了叶片般的手掌。
仅只是轻轻的一掠,我那些饥渴的皮肤就不可抑止地抽搐起来,那情形就像龟裂的土层在雨的抚爱下溃软。
几乎是在她爱抚我的同时,我的双手也抚在了她的肌肤之上。啊,我那些魔鬼般的指肚,它们个个争先恐后,欣欣然地玩着火。哔哔剥剥的,那是它们在点燃女人的肌肤,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燃着它们,让它们像膨胀的气球一般爆裂。
唔,我那神力无边的触觉啊,正是它们使我感受了女人胴体的每一条曲折有致的线条,获知了那胴体之上每一处不同部位的妙不可言的质感。
对触摸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啼哭的婴儿会在母亲的触摸中安然入睡,那触觉与情感的联系于此可见一斑。当成熟的生命要完成被称之为异性间爱抚的感受时,它们几乎调动了机体全部的神经末梢。
此刻,我用我玄妙无比的触觉抚遍了她的疆域,感知了她生命的轮廓。
有关的她的一切,都在我的触觉中得以实现。触觉的极致是黏膜,它们卸去了皮肤所披挂的铠甲般的角质层,实现了细胞壁与细胞壁之间的对话。它们亲热地摩擦着,抵撞着,似乎要冲破最后的隔膜,以达到彼此的交流和汇融。我们都下意识地开始“吃”着对方。我用门齿噬咬着她的脸颊。那丰腴,那肥美,就沿着齿尖齿根颌骨传递而上。鼻子是要整个含在嘴里咀嚼的,那是一种饴,一种软糖,仿佛多含一会儿,它就会被含化。耳轮咬上去口感上佳,那支支楞楞的弹性,那折而复起的韧性,让人品味不尽,让人弥足珍贵。
我空旷的躯壳里回响起了惊蛰的雷击,冰消雪融么?河开雁来么?我感到自己竟像老树新枝般地抽生起来,忽忽拉拉地勃发着,奇迹般地昂起了头。它就那样奔向新鲜,奔向青春,奔向活力,奔向生命……
我进入了她。
那一刻,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一个游动的细胞,去吞食着去融合着另一个细胞。
哦,这地球生物史上最原始最古老的生命活动!我在返原归真,我在对生命本体的召唤做着可歌可泣的应从。
两个复杂的细胞组合体就这样互相拥抱着,翻滚着。当我翻在下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夜空。我望着那片透明的屋顶,望着那片玻璃天窗,它就像一条时空隧道,与宇宙连通。正是它使我意识到我与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宇宙原本就是一体,我是属于它的既渺小又博大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既包括着我,也包括我此时的一系列细胞活动。
“喂,你在看什么?〃 她奇怪地问。
我向她指着夜空,指着宇宙,“我在看那个玻璃天窗,我在看那个镜头。我想,宇宙中会不会有别的生物,此刻正用天体望远镜观察研究地球生物的一项不可思议的活动。”
“那是宇宙的眼睛吗?〃 她望着那个深邃的玻璃天窗,变得愈发亢奋起来,”
来吧来吧。看吧看吧,让它们开开眼,看看我们这妙不可言的全过程!〃 于是,在连通宇宙的感觉中,我们迸发。
……
她发现我跪在她的身边,她起身抱住了我的头。
“你怎么了,我的大朋友?〃 ”我在跪拜青春,跪拜美丽,“我用发自心底的声音说,”你应该知道,正是你,让我得到了重生。“ “谢谢,谢谢,我的大朋友,”她深深地感动着,她由衷地说,“其实,你不知道你有多棒!我说的意思是,你不仅让我拥有了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峰,你还让我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全过程。”
没有男性能够抵御女性的这种赞美,我踌蹰自得地说,“一个优秀的生命,它的各种感官都应该特别的优秀,它能够感觉到同类感觉不到的东西,它能享受到同类享受不到的东西。因此,对于这个生命来说,它身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