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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地,活下去。
次日离开。奶奶忙着给带这样那样的东西,其实知道他们不缺,只是总觉得家里的东西更好些,于是装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包小包,郁芷说:“妈,真的拿不了了。”奶奶却边装边把郁芷挡在身后,说:“不是还有栎么!”
青战站在院子里。司空栎过来悄悄对青战说:“你和弦先到村口去,等下车就到了。快走,免得等下你奶奶又让你再拎上大包小包的。”青战忍俊,朝弦歪了歪头,一起走。刚出大门就听到奶奶在院子里大声叫:“弦!青战!弦和青战咧?这几包让他们拿着。”弦和青战相视而笑。
村口的路口,很宽,很空旷,风在来往。青战张开手,阳光在掌心流动。
——我遇到凛冽的风。空旷处,我学一棵树的姿态站立。过去的时间不回眸,从来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以往徒劳地试图挽留过往,如今,我站定。
风浩浩荡荡地行进,跑在天上,奔在地上。浩大的行进队伍,扛着一面巨大的旗帜。风划过脸庞,当初那个只爱看“笑靥如花”自己却淡漠的孩子,如今也有坚毅的神情。微笑着,听时间的嘲笑。木叶尽脱,每一枝都有如利剑,直指长空。
弦问:“听到了么?”
青战点头。
——我听见风的沉默,听见风沉默里的话。
青战一路无声。望着窗外。“逝者长已矣。”放不开的只是心怀思念的生者。真的有那么想念尚泽么?其实并不是单纯的爱和思念罢,生中太多羁绊太多恨,事实上,是因为懦弱:在生中困顿了,便以为那个生者不可知的结界那边是欢愉的。心里是有着对那个世界的向往的罢;有些话不愿对人讲,一个人又承受不了所以能向心里的死去的人倾诉,其实,只是把尚泽作为了一个宣泄感情的对象呢。那些莫名的,了解却不肯承认的情绪就冠以思念之名,以思念的方式宣泄了以求心的平静;也是那些令人难过的情绪喜欢打群架,不小心惹了某种情绪,其他的情绪就一哄而上了,就这样被群殴了,只是所谓“思念的悲伤”出力最多罢了。
到底,还是该更珍惜眼前的人呃。
车窗外,路边是园林,冬天的花树大都沉默了,尚有些倔强的树在与寒冷对抗着。车子与那些花树匆匆错过,它们的绚烂,葳蕤或者衰败,凋零都与任何人无关。
某个路口,一个男孩子站在那里,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就像司空青战,却没有她的淡漠反倒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是否,可以站在路边,某一个路口,看生与死在路上走呢?
春节前后花店正忙,但金樱子到底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春节前早早关了门和老公一起过甜蜜的春节去了,新春刚到又早早开了门,借口店里打工的都是大学生,人家就趁着寒假多挣些生活费呢,总不能太“不人道”,于是就让老公一个人去应付那些人情世事了。
青战从凉谷回来就一直在花店里忙,仍有人想要青战画了花的卡片,不过花店已经不提供这项服务了。常有人怀着遗憾离开,金樱子就送人几支桃花——都是从大枝上修剪下来的。
有个女孩子似乎很是为没能如愿而遗憾,只是青战一直忙着,实在没有时间为她画,而且,店里这么多顾客,倘只为她一人画而不顾其他人,他人总会有异议的罢。青战在招呼客人挑花的空里,倒了杯热水喝下,对着一枝桃花呵气,温暖的气息中,桃花渐渐绽开,店里的买花人都惊喜地看着这瞬间的暖春。
看着女孩持着一枝绽开的桃花欢欣的样子,青战带了忧伤的微笑道:“我骗了她们呢。失望的花儿会凋零的。”说话间,桃花就落了。
金樱子不曾想青战还会这样,望着大束桃花前目光忧伤的青战,心上竟也蒙了一层朦胧的美丽的忧伤的纱。转向窗外,惊道:“好优雅的人儿!青战,跟你得的一拼呢。”青战看向外面,脸色在瞬间一变。
司空弦和一女生正一起走,女生笑靥如花,弦亦是微笑的,如暖春和煦的微风。
“你是指男生还是女生?”青战问金樱子,一如平素的淡漠。金樱子如同犯了什么错一样乖乖回答:“男生。”“那家伙姓司空。”青战说了这话,转过身,取了又一枝桃花给女孩,浅笑着,女孩还在想青战之前的话,怀着心思走出店。青战继续为其他顾客包花。
金樱子反应了一下:哥哥啊,不过怎么看,青战都像是一个吃醋的,骄傲的女孩子。忍不住就笑起来,青战回头看了她一眼,像看一个白痴。
半夏在家依然是乖巧善解人意的形象,微笑着,暖暖的,充满希望的样子。然而时常会在某一个空白里想:青战在做什么呢?是端着一杯热水坐在窗边执一卷书静静地看罢,不管川上此时是雪天还是晴日,定是唯美的画。偶尔会想到夏步,却无甚感觉。半夏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如此不可靠的人儿,从来都只向往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爱情,只愿从一而终,怎么会爱过一段时间就没了感觉呢?甚至,如果夏步不发短信来,她根本就不会想到他。是不愿意想罢。为什么呢?半夏连这个问题都不愿意去想。
夏步说:“半夏,我想你。”
半夏看着这几个字,毫无感觉。她觉得,这几个字的后面应该是有着深深的感情的,但是,她偏偏就是没有任何感觉,不是麻木。“半夏”,半夏觉得这个名字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她的定位,就是那个理应善解人意的、理应微笑的、理应无忧无虑的人。就是这些别人给她的定义,这一些列的理应,“理所当然”地残忍地否定了她的痛苦和悲伤,将她的存在的忧愁和苦楚都置于不可存在之地。明明就是存在的,怎么可以否定呢?!他人的否定要她将这些真实的,比快乐更真实的心情和感情至于何地?就让她隐藏起来么?隐藏在深深的心底,让她一个人去消化,即使消化不良都不能表现出来,就因为那该死的“理所当然”,就因为他人,那些可恶的他人给她贴上的标签。
然而能怎样呢?“然而能怎样呢?”这个疑问使得那些愤怒,那些不甘,全都苍白,全都沉默。
“我也想你。很想。”半夏做出这样的回复。虚伪呵!半夏嘲笑自己。可是——不然能怎样呢?说她对他没有感觉,让他焦急,让他疑虑,让他再发过一连串的短信甚至不顾她所处的危险境地打过电话来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她的心太脆弱,太贫瘠,负担不起,也供养不起那么多的爱。谁会相信?都以为爱是可以滋养人的,可是半夏却觉得,爱是需要人去滋养的。
疲惫地应付着夏步,假装有多爱。她懒得说分手,懒得再去负担另一个人的失恋的痛苦,就这样罢,维持现状,尽量。
这个世上随处可见为感情而疲惫不堪的人。他们又吵架。半夏疲惫而厌倦地躲进自己的房间。她实在不懂,明明在讲自己有多么累,却还不知疲倦地争吵,精力旺盛的样子。他们的争吵像一张巨网,将她紧紧束缚其中,她多想大吼:“关我什么事?!”可是只是疲倦。
她只是悄悄地躲到自己的房间。
冬天,入夜之后尤冷。
半夏本来在桌前坐着,可是手脚很快就被寒冷所麻痹了。冷气穿过了纤维钻进衣服,渗透了肌肤,直逼到骨子里。半夏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那一钩冷月如夜色般冰冷,仿若一只睥睨的眸子,冷冷地俯视着这荒凉的人世。半夏觉得这冬夜的寒凉已然浸入了血液,侵入了心里,然后,以她的心为基地,迅速地扩张起来,直到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很快地,整个身体都沦陷了,被寒冷殖民,没有了任何主权,似乎连产热的机能都丧失了。
她脱了鞋子和外裤钻进被子里。被子里也是冷得紧,她便从枕下抽出一本书来,想待被子里暖和了再躺进去。
大略地翻过几页,可是这些讲人生哲学的文字在她眼里似乎也只是文字而已,完全脱离了文字背后的意义,仅仅停留在符号的层面上。半夏烦恼地将书合上。她的大脑里似乎只有一片空白,而这些空白却在混乱地叫嚣着,拥挤着。
绝望的人总希望呼唤一个名字——仿佛一个名字就可以拯救绝望者。半夏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名字——夏步。她终于又想到夏步的好。嘲笑自己多么势利,想到鲁迅那句“呸!你这势利的狗!”又感到悲伤,有哭的欲望。她多么希望夏步就在身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想在夏步温暖的有干净的男生气息和浅浅的好闻的洗涤剂味道的怀里安心地睡。她摸过手机。看着通讯录中那个熟悉的名字,却不想拨过去,也不想发短信。
于是她便失神地盯着那个名字,希望从那个名字中获得温暖的力量。
当那个女人以一副悲苦的形象出现在半夏房间时,半夏幻想在身边的夏步就消失了,她再次回到这个冰冷的现实里。
半夏房间的门没有办法从里面上锁。她是缓慢地将门推开的,半夏在听到门声的时候就睁开了眼,她厌恶眼前这个世界,她想逃,然而逃不脱;她想哭,然而不能。
悲苦的女人。可怜的女人。半夏觉得一阵寒冷从心脏处扩散到全身,像是倾落一地的豆子,“啪啪啪啪”地覆满地面。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是如何开始倾诉的,那悲伤的音调就已经响起。然而她的话却仿佛是铅铸的,一字一词地压在了半夏的心上,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压沉下去。她诉说时的表情和语气俨然是人世的悲苦统统集中在了她的遭遇之中。她沉浸在对自己遭遇的诉说中,她同情怜悯着自己并渴望博取他人的同情与理解。“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悲之处”,半夏突然想起司空青战那淡漠如秋水的声音。
可怜的人总以为自己的不幸是别人造成的,他们将所有的失败归于他们不幸的遭遇,他们坚信这一点并希望别人也像他们一样相信。他们唯一会做的努力便是通过诉说以博取他人的同情并使别人相信:他们是被他们不幸的遭遇所牺牲的,应该有人为他们负起责任。
她却仿佛又看到司空青战那淡漠的样子,听到她凉淡的声音:“没有谁会帮你,没有谁需要为你负责。自己的人生自己负全责。”
——然而她却突然变作欣慰。她说:“这些年,这么苦我都挺过来了。每次我觉得绝望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我就想啊,我还有一个乖巧聪明的女儿啊。我就为了你才活下来。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支撑。”
——是因为我你才承受这样的悲苦?那么——没有我你就可以解脱了?哼。然而我,竟也只是因为那你才活着呢!半夏悲哀地想。她蓦地愤怒起来,“你将我作为生命的全部支撑,可曾考虑过我又将要以何为支撑?”她觉得心里似乎有委屈,泪将要出来了,她只努力地睁大眼睛不让泪落下来。然而她努力睁大的眼睛却给她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种可怖的神色,现在的半夏看起来已经全然不似以往那个甜美可爱的人儿了。
她显然没有料到的自己乖巧听话善解人意的女儿会说出如此这般的话来,惊愕之色明显地出现在她的脸上,怔怔地,她缓缓地扭过头去,双手捂脸,伏下身去,伏在膝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不同于讲话时用手绢抹眼泪,而是那样难过地“呜呜”地哭了。
半夏也怔住了。听到她的哭声,她觉得那哭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冻结成了冰一样锋利的刀,利刃直直地插入了她的心脏,疼痛随血液流遍了全身,传到了每一个神经末梢,甚至每一个细胞。她感到很后悔,后悔极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
一向聪明的半夏,此刻竟是如此手足无措。眼泪流下来,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冰冷冰冷。流到嘴角的泪水又咸又涩。鼻子堵了,模糊的泪眼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抓过身后的枕巾,擦掉不断流出的眼泪和鼻涕。
为什么会存在鼻泪管呢,把眼泪从鼻腔里送出来?半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种无关的事情。尽管心里是难过的,可大脑却在想这种问题。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从来没有如此不顾一切地哭过,屏蔽了整个世界,只管发泄她的情绪。待她哭累了,泪水就戛然而止。泪水已经打湿了眼睫,睫毛沾在一起,很不舒服,视线还是模糊的,却看得见床边她坐过的痕迹。
门掩着。
半夏颓然地一缩,和着羽绒服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冷冷的灯光。灯光竟也像是在责备她一般,不肯发出温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