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辛者-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读者

作者:亦舒

    在我悠长的写作岁月里,这是一件怪事。
    我记得,当年我大概三十岁左右,已经出版了好些小说,依我自己的准则,亦堪称
薄有文名,只是不晓得别人怎么样想。
    有些人不看小说就是不看小说,无论是红楼梦或是战争与和平他都不看,不过,往
往再本市而又喜欢看小说的一群,大抵还听过我的名字吧。
    我不是没有读者的。
    读者有时会把我认出来,有时不。
    他们比较认得倪匡,有时与老匡走在闹市中,大班读者会叫出他的名字,围在他身
边嘘暖问寒,而我,总是站在一旁傻笑。
    老匡怕冷落我,总是笑着向读者介绍我……这是题外话?不不不,这不过是讲明,
热情的老匡,读者也热情,而孤僻的我,读者也比较冷静。
    他们不大有兴趣接触我。
    所以,当编辑施小姐说,有一对读者夫妇有兴趣与我喝茶见面的时候,我深觉突兀。
    我拒绝,“他们都知道我不陪客吃饭,不会怪我。”
    “去你的,我请你喝茶不行吗?”
    “这好象是要挟。”
    “你每年要求加稿费才是要挟!”
    “什么时候?上午我要写作,晚上例不上街,只余下午,不过,只有星期四才有
空。”
    施小姐倒是不见怪,“星期四下午三点半。”她说了一个好去处。
    这种应酬,能不去最好不去,没意思,穿好衣服化妆加上车程已经个多小时,浪费
时间,已经过了三十,时间分外不经用,于是我一直咕哝。
    去到目的地,见到施小姐,又高兴起来,因为终于可以走出工作间轻松一下了。
    那对夫妇姓黎,先生叫黎志坚,太太叫朱秀英,约四十年纪,打扮整齐入时,是专
业人士。
    施小姐也是受人所托,把他们介绍给我。
    坐了一会儿,寒暄过后,施小姐另外碰到熟人,那是一位著名歌星,把大编辑借了
过去邻座。
    黎太太趁着这机会开口了,“我们有一事相求。”
    我一听,以为是想我在书上签个名字之类,立刻答:“没问题。”
    黎太太笑了,“你请把我的事听清楚。”
    “请讲。”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六岁,非常喜欢看小说,特别是你的著作。”
    我的确有一班小读者,故不觉得意外。
    “小女叫黎祖儿。”
    我点点头。
    “她醉心写作。”
    嗯,大概是想投稿,为什么不交给施小姐呢?奇怪。
    这时,黎先生打开公事包,取出一叠原稿,“这是她写的其中一篇小说。”
    黎太太收敛了笑容,“实不相瞒,她为着看小说与写小说,已经荒废了学业。”
    我越听越奇,这与我有何相干?
    “祖儿立志要做作家。”
    我笑道:“作家也要先把书读好,谁说作家不用读书。”
    黎太太干笑,“可是,我们不想她做作家。”
    我一听,老脾气发作了,十分讽刺地说:“黎太太,想做,也未必做得成。”
    她并不生气,“那当然那当然。”
    黎先生接着说:“我们是建筑师世家,祖父传下来的建筑公司,干了三代,我俩又
只得祖儿一个孩子,我们希望她继承父业。”
    我摊摊手,“我不明白,在这件事里,我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是祖儿写的小说,她很敬仰你,请你过目。”
    我拒绝,“我从来不做评判,自己还没写好,如何去批评人?”
    “请你看一遍。”
    我有点尴尬,若非碍于施小姐情面,早已拂袖而去。
    “恳请你。”黎太太快哭了。
    我大惑不解,“看了又怎么样?”
    “请你告诉她,她毫无写作天分,还是专心读书,升建筑系的好。”
    “不!”我一口拒绝,“我不可以那样做,写作又不是坏事,你若爱她,当必尊重
她的意愿,何必剥夺她的乐趣。”
    “可是写流行小说——”
    我不怒反笑,“黎太太,你不是想开口侮辱我的职业吧。”
    我可能提高了生意,施小姐自邻桌回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我发牢骚,“莫名其妙!”
    立刻离开了现常
    回到家,把手中的报纸杂志一扔,发觉有一叠原稿落下。
    真要命,把人家的习作误打误撞地带回来了。
    我顺手一翻,约四五十张纸,两万多字,真亏这小女孩,填满这些格子还真不容易。
    这时,电话铃响了。
    是施小姐。
    “你怎么搞的,脾气越来越怪。”
    “那对黎姓夫妇才怪。”
    “他们有什么要求?”
    “我说了一遍。”
    “父母爱子女之心,无微不至嘛,听说当初你家里也不赞成你从事写作。”
    我不语。
    这是真的。写作过程琐碎,文化界人事复杂,又不是赚钱的行业,熬多久才出头毫
无准则,许多有才华的写作人收入不足糊口。
    当年家母极力反对我写作,一直讥笑我的志向,她又从来不看我的小说。
    我叹口气。
    “当然是做建筑师好啦,收入稳定,地位高贵,况且,家里又有则师楼。”
    真的,我是她,我也不会稿海浮沉,我忽然气馁了。
    施小姐说:“帮不到就算了,不用生气。”
    我怎么敢得罪编辑,一直唯唯喏喏。
    挂了线,拾起那叠原稿,看了起来。
    四十页很快读完,我放下那篇小说。
    我早说过我这个人不适合做评判,我主观强,偏见重,这篇小说对我来说,只可给
零分。
    黎祖儿犯了抄袭的毛病,东抄一段,西抄一节,混合成一个爱情故事。
    初入行,写得坏不要紧,我至恨抄袭。
    抄抄抄,抄惯了,变成家常便饭,有谁指他抄袭,他还要骂人,理曲气壮那样地抄,
抄完今人抄古人,越抄越威风……于是我用红笔在小说背后批了八个字:“毫无新意,
毫无诚意”。
    我拨电话请施小姐派人来把原稿取回。
    去做建筑师吧,抄贝聿铭,抄怀特,抄爱历逊,都不会有人揭发。
    那天火气不知为什么那样大。
    不过,我这个人,动辄光火,已成事实。
    也许就是这把火,燃烧我心,使我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一直写了那么多年。
    接着一段日子,我忘记了这件事,继续伏案写写写。
    我写得很小心,因为这是我的营生,我尊重我的行业,渐渐有点节蓄了,对稿费不
那么计较,可是仍然在写。
    当众发生许多事,谁红了,谁沉下去,谁通过人事关系得了什么奖,谁走爱国路线,
谁宣传得法,谁告老还乡,我还是写。
    一年间只抽得出几个星期空间度假。
    五年前办移民,到了温哥华,有点感慨万千,一边苦中作乐,到处逛,看风景。
    经过著名的海滩路,看到广告牌上用中文写着“黎志坚建筑师地盘”,觉得这名字
好熟,又想不起是什么人,只得说,“华人在温哥华很有点地位了。”
    就在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家考究的中菜馆吃饭,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那人微笑说:“还记得我吗,我是黎志坚。”
    我忙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是他,他是那个怕女儿会成为作家的人,其实他的恐惧是多余的,世上闻名的
作家并不比有名的建筑师多。
    “能请你过来喝杯咖啡吗?”
    他乡无论遇到谁都算是故知了,我说不介意。
    在他桌子坐下,我问:“令千金怎么样了?”
    他笑笑,“我们还没谢你在她小说上打的评语。”
    我问:“她有没有顺利升上建筑系?”
    “她已辍学。”
    “什么?”
    “她说她对学业没有兴趣,中学毕业后决定找事做。”
    “你允许她那么放肆?”
    “不许也没法子,我们无法控制她。”
    我忐忑不安,“她仍有写作吗?”
    “有时写,有时停,”黎志坚十分无奈,“看情形她并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我深觉可惜。
    “孩子不听话,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比较看得开,她母亲则不,好几次逼得她几乎
离家出走。”
    我忽然问:“这孩子在哪里?”
    “她?香港温哥华两边跑,此刻在旧金山度假。”
    我笑了,“其实这种优秀的环境最适合培育作家,不知她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黎志坚答:“上次看了你的评语,她哭了好几次。”
    我不以为然,“不可能每次都叫人赞不绝口,拙作至今仍叫人诽议,我从来没哭
过。”
    黎志坚笑。
    “没屋住没饭吃才哭未迟,动辄淌眼抹泪,哪里算是好汉。”
    黎志坚困惑,“听说你不住劝女读者做好汉,这是正确的吗?”
    我立刻责问:“不然做什么,做含羞草?”
    他的嘴当然不比我厉害,即时噤声。
    “令媛几时到温哥华,请她拨电话给我。”我留下电话号码。
    人之患,好为人师,给人意见或忠告,是最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我决定见这个
女孩子一次。
    我还记得她叫黎祖儿。
    刚把房子布置好,黎祖儿的电话来了。
    我同她说:“会开车吗,要不要人接?带一篇近作上来,三点半等你。”
    她很准时,驾一辆小小红色跑车,还带着糕点,外型比我想像中秀丽,看上去,活
脱似个艺术家。
    她穿一套自动打皱旧丝绒衣裤,有浪漫气质。
    见了我,语气似熟人,我所有读者都当我是老友,真幸福。
    祖儿问:“园子里是你的孩子吗?”
    “是。”
    “将来,也从事写作吗?”
    “不,”我很坦白,“最好做建筑师,在工务局找份工作,有得升就升,没得升拉
倒,做人不过是一宿二餐,那么辛苦干什么。”
    “专业写作是很辛苦的吧。”
    “固然是,可是把作品卖出去换生活更加辛苦。”
    黎祖儿笑,“你说话同你文字一样。”
    我无限感慨,“可是老了。”怕老怕得不能言喻。
    黎祖儿忽然说:“我听了你的忠告,现在写小说,不再抄袭他人风格了。”
    “那多好,与其用时间精力摹仿抄袭,不如自立门户。”
    “可是有人抄完还得奖。”
    “人家幸运,各有前因莫羡人。”
    她取出一份原稿,放在桌子上。
    “你几时重返校园?”
    祖儿摇摇头,“我恐怕注定要令家人失望,我不想升建筑系,我只想成为一个作
家。”
    我小心翼翼地问:“是我令你伤心?”
    “没有,你的评语中肯。”
    “你爸说你哭了。”
    “我年幼软弱。”
    “不会因此自暴自弃吧?”
    祖儿笑了,“你同我父母一样,是个大学迷,认为人不念大学简直不配讲话,可是
社会上贤达有几个是大学生?”
    真的,还有人以没兴趣念大学为标榜。
    我惋惜,“可是读大学是一种享受。”
    “人各有志啦,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我与她很谈得来,可是我并没有达到目的,我本想劝她返回校园。
    送她出门的时候,我说:“祝你成功。”
    “成功的作家?”
    “无论你想做什么。”
    她笑了,驾着红色小跑车离去。
    我再次拜读她的作品,有点讶异,她好象真的开了窍,描写主角的心理状况,十分
细致,可是因为生活圈子狭窄,题材受到限制,多读几年书,肯定对她的写作事业会有
帮助。
    得到她的同意,我把她的原稿寄到香港刊登。
    她已经廿一岁,如果想做一个作家,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我还替她取了笔名。
    黎先生与太太知道了,也许要揍我。
    黎祖儿的写作生涯持续了大半年,忽然中止。
    编辑追了几次,听说黎氏搬了家,好象到瑞士去了,也就不了了之。
    很可惜,她没有持续苦干。
    一支笔非要练练不可,不然,多大的天才,也会湮没。
    我当然还在写,真要命,才疏志高,永远对作品感觉不满意。
    一年圣诞,正在百货公司为亲友挑礼物,忽然有人叫我。
    我抬起头,是一位年轻的时髦女性,短发,穿灰色凯斯咪大衣,提着公事包。
    我一怔,一时间没把她认出来。
    “忘了我了,是黎祖儿呀,我们去找个地方喝杯茶好吗?”
    变了,她整个变了,精神奕奕,英姿飒飒。
    “久违了,”我问:“爸妈好吗?”
    祖儿脸上一沉,“家母去年故世了。”
    我张大了嘴。
    “我们陪她在瑞士住了一年,在那段日子里,我真正长大,我不再做作家梦,自问
也没有那种天份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