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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乔荆江觉得大妹不合口味,想变着法子套出她的真面目么?”
“你教了十年,把大妹教成了相公眼里的‘木头’?”钟灏冷笑一声,“似乎你对姓乔的还有一番添油加醋的解释,这就是你的嫁妹之道?”
“你又未听过,怎么就能肯定是添油加醋?妹夫自己没有识妻之术能怨我何?”钟魁反唇相讥,“你既然听不顺耳,为何不当时出面讨个公道,只知道回来寻我晦气。”
“我为何要讨这个公道?”
“钟灵难道不是你的大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那又为何找我?”
“你管的事,没做好人人得而诛之。”
“就是说你不打算为钟灵出气,也不打算放过整我的机会。”
“对此你有何异议?”
钟魁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
十年来交手无数,论起胜算,还是老二占了大多数,此人下手刁狠,绝非善类,现如今又掌着钟家财权,要想日子过得舒服,还不能和他硬碰硬。
“你来之前应该想过如何应付我了,何不说来听听?”钟灏喝着茶,靠向椅背。
“你要听什么?”
“自然是大妹现在的处境。”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很好?”
“如果大妹把婆家搞得鸡飞狗跳,难道就是好姻缘?”钟魁盯着钟灏手里的杯子,心想怎么不呛他一口呢?
“所以就只能忍气吞声?”
“哪家大人不护短?妹子是嫁入的外人,现在就开始闹不是自寻死路吗?忍字头上一把刀,没点忍劲这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就不用当了。”
钟灏若有所思地盯着钟魁,钟魁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暂且就由得你这般解释。”钟灏终于退让一步。
“那末二爷,我可以走了吗?”钟魁问。
“等一下。”钟灏放下手里的茶杯,从桌上的帐本下抽出一本册子扔过来。
他的准头很好,册子直接扔进了钟魁怀中。
钟魁不知用意,翻开一看,见是一本手抄小书,上写《江湖名人录》。
这种东西,通常是老三托老二外出时寻回来看的,这本大概是这次出行的收获,不是该交给老三吗?给他作甚?
“第五页。”钟灏懒洋洋地提醒。
钟魁翻到第五页,看了几行,眼中突然放出光彩。
“这个神医,据说是薛毅的好友。”钟灏继续喝茶,漫不经心地说。
钟魁抬起头,大惑不解地看着钟二爷。
“我以为你不关心妹妹们。”
“当我不是钟家的人么?”
“你一向俯视众生,鼻孔看人。”
“在钟家,我只俯视一人。”
钟魁没接口,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钟灏挥挥手,象要挥走一只苍蝇:“你可以退下了,把书带给老三。”
“是,二爷。”钟魁行礼,告退。
钟二爷的眼光一直跟着老四,见他要出门,忽然开口问道:“钟灵的酒量多大?”
“半坛女儿红。”
退出帐房的钟魁忽然想起件事,又敲门进来。
“还有事?”钟灏不快地问。
“有事相求。”钟魁的脸色突然变得讨好。
“钱的话,一文没有。”
“不是钱,是人。”
钟灏用提防的眼光盯着钟魁,那张讨好的笑脸绝对不是出于好意。
“薛毅是乔荆江内定的妹夫,所以要抢到他必要借你之力。”
“与我何干?”
“把薛毅空出来,你娶他妹妹如何?”
“滚出去!”
※※※
少爷和少奶奶把门反锁了在屋里喝酒。
一坛女儿红,不是小坛,也不是大坛,不大不小满满一坛。
喜乐和莫愁忐忑不安地对望着,她们被赶出了门外,少爷说,不许扰!
喜乐拉拉莫愁的衣角:“姐姐啊,姑爷好象要整什么阴谋,要不要从门缝里看一眼呢?”
莫愁拉着自己的小辫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呢,不用从门缝里看,咱们到窗子下面,把窗纸戳个小洞就可以了,可是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莫愁思考着说,她比喜乐见识多,在留候夫人房中又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也不放心,可考虑事情要周全一些,“少爷呢,虽然有时会玩点小阴谋,可是他其实很老实的,不会做出太过份的事。再说,少爷和少奶奶刚成亲哎,要是他们想亲热一下,我们去偷看就很不好了。”
两个丫头,都是刚至及笄之年的黄花闺女,谈及这里,说的和听的脸上都红起来,嘻嘻对笑一阵,撒腿跑掉。
不过是不让她们伺候,有什么关系呢?小夫妻两个关在门里,能出什么事?
一定是她们太过多虑,怎么会觉得姑爷抱着酒坛进门时,有股壮士断腕的悲壮气氛呢?
乔荆江从门缝里瞅见两个丫头跑掉,放了心,动手把门闩上好。
说真的,今晚可是有点冒险的,在不知道结局如何的情况下,他可不希望太多的人看戏。
最好的结果是娘子醉后被他揭出真面目,可她的真面目如何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是个刁妇还好办一点,若是个泼妇就比较难收拾残局。没旁人看见,日后他可以捏着这个小把柄,可是若从旁观者嘴里漏出去,别说当成把柄捏着,只怕泼娘子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从此本色对人,难过的可是他的下半辈子。
不太好的结果是娘子醉后和她平时无二,这种情况下虽然无趣,但人醉后总不比清醒时能把握自己,照娘子平时这种谨守陈规的表现来看,若本性如此,醒后发现在人前失了态,必然会自责不已,说不定会搬出一条条的妇道来自我对照,然后痛心疾首地忏悔,到时候被烦得要死的还是他。若是没有旁人在看,大不了一发现她本性如此后,陪着她装醉,大家都醉的话,醒来后自然罪恶感要轻许多。
至于最不好的结果,乔荆江觉得那不太可能发生,没怎么细想,不过呢,既然做准备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所以乔少爷觉得还是有点危险的,那就更不能让旁人看见以致家丑外扬啦。
本来吧,乔荆江想准备的是那种小坛的女儿红,一只手就可以拎起的雕花小坛装的酒,量不大,让女人喝足够醉,大老爷们喝正好。可是,当他叫下人送酒来的时候,下人送来的却是中号的坛子。
下人说,“府中小坛的昨儿都喝完了,连坛子都送回店里去,眼下就只有这中号的,要不小的给少爷倒掉一半?”
乔荆江瞪着眼睛站在府中的酒窑前看了这中号酒坛半天,没让倒。
往哪儿倒?装酒的小坛没有,不用酒坛装倒出来会坏掉,直接倒掉?
一坛上好的酒,不知用了多少粮,倒掉一半?
他乔荆江被留候老爷以磨练的借口塞在工部当跑腿的,隔三差五地陪主事的跑到下面去查堤防看灌溉,就算别的好东西没学到,种田的辛苦倒是知道一些。
“甭倒啦。”乔荆江只好把这中号坛子两手抱回屋去。
算我小气,舍不得,总行吧?
他闷闷地想。
回房去的半道上遇见薛毅,看见乔少爷手里的酒坛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你中午可是已经醉过一回,确信酒已全醒了吗?”他迟疑的问,“还是你打算破罐子破摔,就算找不出嫂子的真面目也要她认识你的真面目?”
“我又没打算把这一坛都清空。”乔荆江自信满满地回答,“中午的酒已经醒了,所以就算是一不小心清空,我一半,她一半,半坛的酒量我还是有的。”
“如果嫂子比你会劝酒呢?说不定你会吞下不止一半。”
“她一个深闺出来的女子,再会劝酒也不可能有这坛子三分之一的酒量,不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乔荆江算计得很好。
“可有人告诉过你算计自家娘子有失厚道?”
“亏待自己也不是厚道的作为。”
薛毅的同情心大满:“你真是不顾一切了!”
“事关我一生幸福,我已决定破釜沉舟。”
“随你罢!”薛毅长叹一声,“不管结果如何,我和这件事没关系,反正就算你事后想扯上我,我也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自求多福,”薛毅替他祈祷,“听说前后两位定远候的酒量都不错。”
不出乔荆江所料,娘子在看到他抱进来的酒坛后有些不知所措,听他吩咐莫愁她们上好晚饭的菜后就出门去,今夜再不可来打扰,她眼中似有大祸临头的不安。
“娘子,”乔荆江笑得很客气,“为夫最近有些忙,冷落了娘子,今天要好好陪娘子喝酒聊聊。”
忙?他何时不忙的?从成亲前忙着上青楼,到成亲后每天到工部去混日子,没见他安定过,怎么单单今天觉得对不起娘子了呢?
钟灵狐疑地看看桌上的酒坛,她觉得它对于一顿两个人的晚饭来说,委实大了一点。
“相公,妾身只怕不胜酒力。”钟灵有不妙的预感。
“娘子在担心什么呢?为夫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放心,我们只喝好,不喝醉。”乔荆江信誓旦旦地保证。
没鬼的话,为何单挑这号坛子?而且,居然把小杯子撤掉,直接把酒倒进碗里。
“相公,这种饮法是饮牛呢。”钟灵小声地抗议。
“男人喝酒都是这么痛快的,”乔荆江不理抗议,“关上门,别人不会知道我们用什么盛酒。”
“但终是不够体面。”钟灵想作最后的挣扎。
乔荆江停下倒酒的手,定定看着钟灵:“娘子,三纲中对夫妻是如何说的?”
“妻以夫为纲。”
“那末夫要以碗饮牛,妻是否也该以夫为纲跟着饮呢?”
钟灵张张嘴巴,没答出来。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了!
钟灵心中十分沮丧。
她不能反驳,一直以来她都是遵守三从四德的好媳妇,不可因小失大。
乔荆江满意钟灵的木讷反应,把他和她面前的酒都倒满。
“娘子不要如此拘谨,饮酒是乐事,不如边饮边说些快乐事儿。”乔荆江举起碗来。
钟灵知道这一劫难免。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求平安,不求安宁。
想开想通了,她亦抬纤纤双手捧起碗来。
夫妻对碰,先各饮干一碗。
乔荆江看钟灵,钟灵看乔荆江,相互打量。
面不改色。
神清气爽。
“娘子好酒量!”
“妾身只能稍饮,相公酒量才令妾身心服呢!”
再斟。
“娘子,自古来有些饮酒的好话儿,你可会说吗?”
“说是会说,只是不称景。”
“无妨,说来听听。”乔荆江兴致上来。
钟灵微微一笑,眼光流动,乔荆江觉得那眼睛十分好看。
她轻启双唇,柔声念起来,念得缓缓的:“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乔荆江呆住。
她的声音很好听,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他们继续对饮,一饮而尽。
乔荆江拿起坛子,边倒边打量脸色如常的娘子。
事情的发展好象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就算没有灌醉她的打算,好象喝酒这个主意也还不错啊?
“相公!相公!”
她的叫声把他的魂拉回来,他看见她在笑。
“相公,酒溢出来了。”
“哦!”
他赶紧放下坛子,她叹口气,起身去拿来一块布,将桌子擦干净。
她的身段也很柔和,走路的时候没声音,不过和其他贵妇的没声音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乔荆江想,她好象一只猫。
他们继续吃晚饭,吃菜,喝酒。
乔荆江看到,钟灵的脸上稍稍有些酡红。
有个谨言慎行的娘子真是件好事,她不会多话的劝酒,少了很多麻烦。刚开始她还是有所推拒,可是实在经不住他的缠,又不敢明白的反对“夫纲”,于是他饮一碗,她也饮一碗,现在,差不多了吧?
“娘子,是不是有些头晕了?”他试探着小心地问,口气放得十分关心。
“相公,妾身没有头晕。”她低垂着头回答,“不用扶的。”
“哦。”乔荆江点点头,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放到钟灵的肩上。
大概是怕她倒了,所以自然就伸了出去,他想,把手收回来。
其实娘子应该是有点醉了,乔荆江满意地想。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