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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中的图腾,最初的诞生之地九黎,就这样无休止的衰落下去么?
夜,深沉。
妇人忽然在睡梦里翻了个身,口里道:“孩子。”一双瘦瘦的手四处摸索。风魔童面上肌肉一抽,将手轻轻放到妇人掌中。妇人抓住风魔童的手,又安静的睡着了。
灯影之下,她面上的皱纹有如刀刻。风魔童心中有如波浪翻卷,如果,她真得是自己的母亲,该有多好。可惜,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便死了。他根本无从记起他的母亲的容貌,声音,甚至没有坟墓,没有遗物,没有任何她曾存在过的痕迹。母亲这个词,在他的心里是个空白。小时候他看到小羊在母亲怀里吮乳,总会不自觉得看着发呆。他从没对人说起过,他怕人笑,但是,他当时,真的羡慕那些小羊。如果,她真得是他的母亲,该有多好,尽管她痴痴呆呆,尽管她举止失常,但她是真的爱他啊。
可是,他又想起妇人日间捆绑自己的天蚕丝,想起她所说的“我自姓刘”的话,想起那个长着很多枫树的小山谷,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手中的老人,想起他对刘清的卫护。
刘清也姓刘。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么?
但是,那个胖胖的刘清,冷血的刘清,可恶的刘清,怎么会,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不,这就是巧合,刘清和她一定没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
风魔童感觉这些念头变成了一条天蚕丝,正在把他重重叠叠的捆起来,变成一个茧,让他透不过气。
我要,我要劈开它!他的右手一紧,握住断刀粗大温润的刀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那个老人。
胡思乱想了一夜,也没睡着,将明时才打个盹。一睁眼,吓了一跳,一对眼睛离他不足半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正是那个弄鸟的妇人――刘夫人。
他不自然的笑笑,叫道:“妈妈,早。”
刘夫人喜道:“早,早,乖儿子,你醒了,快快,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风魔童自毕升族营帐中养伤出来,就一直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还真的饿了。
“妈妈,吃什么?”风魔童问道。
“乖儿子,你看,最好吃的。”刘夫人把一张大树叶包放到风魔童眼前,脸上满是欢喜的神色。
风魔童小心翼翼的用大手将包打开,里面沙沙作响,蠕蠕而动,曲曲弯弯,爬上爬下,竟然都是数寸长的虫子。
“这,这也能吃么?”风魔童有些发傻。
“当然了,儿子,看妈妈吃给你看。”刘夫人一把抓起一条虫子,张开口,放到嘴里,然后一伸脖子,就吞了下去。
风魔童眼睛发直,哪怕让他吃生肉他都不会皱下眉头,但吃这小虫……他感觉胃里有些东西向上返,偷偷咽了口吐沫压一压,说道:“妈妈,我昨天吃得太多,现在还不饿,这样好吃的东西,您还是自己吃吧。”
“你不饿?”
“是啊,我不饿。”
刘夫人失望的看着他,然后拈起一条虫,向上一丢,一探脖子衔在口里,象鸟吃虫一样吞掉了。
风魔童偷偷擦汗,这黑森林里,果然是人与动物分别不大。
远处人影闪动,接着传来鸟雀的惊叫声。刘夫人一惊,停了吃食,探头看过去。风魔童道:“妈妈,好象有人在捕鸟。”
刘夫人两道细眉立了起来:“哪里来的狗贼,我去杀了他!”
风魔童忙道:“妈妈,还是我去吧,让儿子来孝顺孝顺您。”不知不觉,他口中的妈妈已不再是地下魔族对年长妇人的尊称,而他也开始不知不觉适应了儿子的地位。
刘夫人听了风魔童的话,欲飞的身形停了下来,眼中闪动着泪光:“儿子,你要小心啊。”
风魔童点头道:“放心。”身形起处,忽得从一株树跳上另一株树,有如一个不断弹跳的弹丸,向远方弹去。虽不会飞行,其速却也相差无几。
来到近前,只见两个小孩儿正在执了大网对鸟雀进行追逐。这两个小孩儿,粉嘟嘟的小脸,红色的肚兜,看起来煞是可爱,背后无翅,头顶却生着一支不停转动的竹蜻蜒。风魔童心下奇怪,喝道:“谁家孩子,胆敢来这里捕鸟!”
两个小人转头相向,忽然叫起来:“妈妈!妈妈!”声音清脆,却略觉呆滞,不似活人,竟是两个可爱的木偶。
风魔童大是惊异,奇怪谁得巧手,能做出这等物事,转头四顾,道:“湉姑娘,是你回来了么?”
唤得几声,却无人应,心想必是她藏起来,想要戏弄自己。于是微微一笑,说道:“我现在闭上眼睛,数一二三,我数到三,你就跳到我眼前。”
于是闭上眼睛,慢慢数了起来:“一、二、三――”三字未数完,忽的一声响,风魔童飞了起来。
“湉姑娘,我就知道……”风魔童笑着睁眼,吃了一惊,眼前一张苍老的面孔,却是狄化,“怎么是你?!”
狄化满脸紧张,不时回头看看:“别出声,牧鸾长公主要追出来,就麻烦了。刚才差点给她发现了。”
“牧鸾长公主,你是说姜湉么?”
“不,我说的是湉公主的姑姑,姜牧鸾。”原来,狄化探得风魔童所在,知道湉公主不在,牧鸾长公主也就是刘夫人虽然本领高强,却痴痴癲癫,爱鸟爱小孩,所以制作了两个木偶娃娃去捉鸟,想牧鸾必定出来,而她一见两个娃娃自会喜爱之极,无法动身,就可以乘虚将风魔童带出来。哪知潜入进去,却见牧鸾正专心的吃虫。连忙返回,见风魔童正闭了眼数一二三,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一把抱了他,转身便飞。
风魔童却不习他的帐:“放下我。”
狄化求告道:“为了神族,为了黑森林,你就帮帮我。”
“帮你什么?”风魔童微微用力。
狄化大惊:“别用力,你的力量与黑森林不同,一动五兽神便立刻知晓。”风魔童道:“既如此,你放下我。”
狄化叹口气,将风魔童放了下来。风魔童立于树干之上,看着这个长得干瘦干瘦的失去身体的老人:“老人家,你第一次带我去血枫,没去成,现在又找我做什么?”
老人狄化道:“带你去见神王,带你去救九黎。”
两人又复飞行,这次却不向血枫树,只弯弯折折在树间穿行。风魔童也不追问,也不说话,竟随老者前行。
看样子这个狄化倒是有些见识的人,与风魔童的想法甚为相类。这黑森林正因五兽神的僵化老朽,才变成现今这个模样。想到他第一眼看到自己就认为自己可以为黑森林带来新的生机,就那样诚心的带自己前去血枫,风魔童也自感动。
这样飞了足了半个时辰,眼前一暗,满目全是遮天蔽日的粗藤。这些粗藤在林中生得也有,数不胜数,这里更是犹其繁茂。
狄化全不停身,笔直穿入粗藤之中。眼前更加暗了。老人是冥灵之体,风魔童却可以暗中见物,俱不在意。进入藤阵之中老人转而下行,这藤丛所在竟是一处深谷,从远处看青藤绿叶重重叠叠,却是浑然不觉。
这般下行,却不由让风魔童想起地下来。当年他进出地下,那是高绝万仞的山谷,就算有路也要行上数日,全凭五指之力进行攀延,若是会了飞行之术,岂不是轻易的紧了。
这下行却远没有进入地下时的距离,转间之间已到。狄化身子突然一偏,笔直向石壁撞去,就在风魔童以为会撞伤的时候,那石壁忽然流水般一漾,再看时已身处山腹之中了。
才一落地,就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好似饭店里烧糊了菜,又好象进入了火药场和硝石场。风魔童举头望去,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地上散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材、矿物、植物的肥大的块茎、动物的毛皮内脏等,怪味想必就是从那些内脏里发出来的。地上画着怪异的图形,图形的顶角之处放置巨鼎,烈火熊熊。
一条巨蟒在地上蠕蠕而动,细看时,却是一条长枪。可背转身,感觉身后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风魔童问道:“这是什么?”
狄化一愣,强笑道:“一个戏法罢了。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一入洞,有个木偶便滑了过来,将茶水放到他的手中。风魔童看这木偶虽不似捕鸟的两个乖巧可爱,但却是一样的灵动可人,不由暗自赞叹狄化的本领。如果那那些还在用着石斧木棒的族人还停留在远古,甚至比不了万年之前,狄化现在的技术就已经超过了现在这个时代了。同在一片黑森林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不同的两极现象?他偏头看狄化,想到他是一个灵体,怎么可能喝茶,细看那杯子,里面却不是茶,而是一种闪动着蓝光的液体。狄化才将杯子放到口边,那液体就弥散开来,进入了狄化的唇中。接着狄化的身体闪过一片蓝光,明显清晰起来。
他向风魔童笑笑:“欢迎参观我的府第。”
风魔童用手在鼻子上挥了下:“味道重了些。”
狄化笑道:“没办法,这些内脏需要药用,又不能做防腐处理,放时间长了,自然会变味的。”
两人继续向里,那洞却是极宽极长,洞顶上倒挂下好多石钟乳,奇形怪状,色彩缤纷。转过一道天然石门,居然看到洞中有清清的流水。风魔童忽得抽抽鼻子:“好香啊。”狄化将手一拍,石壁开处,早有个木偶滑了出来,头上顶着一大块熊肉,约有十余斤重,烤得火候分寸十分恰当。
狄化道:“入黑森林以来,怕你还没吃饱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风魔童做势拍拍狄化的肩:“老前辈,我对你的好感又增加了一点点。可惜有肉没酒,实乃一大憾事。”
狄化用手在木偶背上一按一掀,取出一个圆圆的石球来,轻轻敲击,石球分为左右,一股甜香悠悠飘出。狄化道:“这是千年的猴儿酒,可惜味道失于甘甜,怕难入风将军之口啊。”
风魔童大喜,将石球一抱而起,灌入口中,边抹嘴角边道:“虽然酒劲不冲,却聊胜于无。这肉也不错。不过,有五兽神拦着,你有什么方法带我去血枫呢?”
狄化道:“五兽神这五个老东西,虽是神兽,但老的傻了,变成了兽类,只知道傻傻的守护,不知道不冲出黑森林,九黎族就无法真正强大。他们只知道退避,全然没有九黎神族一往无前的血性。只有靠你,才能给九黎带来新的希望。”
风魔童道:“姜湉其人也不错啊。”
狄化冷笑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只有你才能实现神王蚩尤的梦想。”
风魔童被拍得晕晕的:“我不吃了,你现在带我去见神王。”
“吃完再说,吃完再说。”狄化缓慢而坚定的劝说道,“不然的话,一会儿没有力气。”
风魔童大口吃着,忽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胃里一动,他略一颇眉,便再也感觉不到它,只疑是感觉错了,却再也不肯吃下去。
狄化不再强求,说声也好。用掌一拍,一个木偶人滑了过来。那木偶足上装了轮子,行动间甚是轻便,似乎身上还带着某种魔法力量。这让风魔童想起地下的傀儡士兵,但很明显狄化的木偶比那些傀儡士兵要高级得多。
木偶人把一个水盘放在地下,悄无声息的滑了回去。
狄化围着水盘转了起来。他边不停的改变着手势,边对风魔童道:“我现在开始送去你血枫。五兽神虽然把血枫看得死死的,但是我老人家万来来的光阴,对法术研究之精妙,远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
风魔童不置可否。
同样的手势作到第三遍,狄化的掌心忽然放出桔色的光芒来,那光芒初如火焰,燃得徐徐缓缓,突发强光,照亮洞壁,风魔童也被照得睁不开眼来。接着那光落到水盆之中,水盆的黑水似乎一下子被点燃,熊熊的燃烧起来。火光在旋转,跳动,似有无数灵体在其间跳动,有如活物。接着那火光渐渐变弱,凝缩,有如一块红色的玉石。
狄化拉过风魔童的手,猛得咬了一口。风魔童痛得大叫,一滴血落下。
红色的血落在红色的火上,却忽然变得无色,一点点泅开来,现出原本透明的水,那水在地下,渐渐变成黑色,涌起波涛,一眼看进去,似乎无边无际。风魔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小小一盘水会让他有这种联想,但那水中,的确怪异的似藏着一个世界。风魔童不觉忘了手上的痛楚,定神看去。
眼前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海水疯狂的喷溅,扑向血色的天空。一道巨流猛得带起风魔童的身体,让他直飞高空。他感到心底里什么东西轻轻响了一声,好象有什么束缚他的东西在冲开了,接着眼前出现无的幻象。那幻象一凝定,便有什么东西耸立在他的眼前,高矗云端,横绝数十里,那是血枫,曾经排斥他的血枫,此在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