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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没有,文锐文佳。”
吴维元提早来接文慧,他解释:“我先与她去吃顿好的,带孩子的人哪里有空吃清静饭。”
大家都有点感动。
出了门,吴问:“此行可有收获?”
“有,一件行李来,三只皮夹走。”
“我不是指这个。”
“市容变了许多,人心比较浮燥,可是,仍然有无比亲切感,家人与朋友照样厚爱我。”
“我会等你。”
文慧笑,“我太明白你了,你一定会等至明早。”
“我永远爱你文慧。”
文慧答:“我也是。”这是真的。
他与她静静吃了一顿饭,同她说,也许会到美国加州发展新生意,文慧倾耳聆听,十分享受。
吃到甜品,忽然之间,有人走过来,一只手搭在吴维元的肩膀上。
吴维元抬起头,怔住,接着露出笑容,“早红,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
那个叫早红的年轻女郎艳光四射,打扮入时,一看就知道是演艺界人物,所以一定要早早就红,晚了就来不及了,未红之前,就需要吴维元这种人暂且照顾。
文慧连忙说:“请坐。”
早红笑嘻嘻,“这位姐姐真客气,维元,是谁,也不介绍我认识。”
文慧看看腕表,“时间到了,我要上飞机。”
吴维元说:“早红,我送完朋友同你联络。”
她也不缠住他,笑眯眯走开,身上穿着的是鲜红色大露背裙子。
一路往飞机场吴维元比较沉默。
文慧疲倦得打盹,心里一直盼望可以即时看见弟弟。
“归心似箭。”
“是。”
在候机室吴维元体贴地借出电话,文慧向丈夫报告行踪:“十二小时后可抵埠。”
“对了,宇宙广告公司决定聘请我。”
文慧意外,“真是好消息。”
他十分高兴,“也是振作的时候了。”
“我也有佳讯。”
“是什么事?”
“恕我卖一个关子,回来面谈。”文慧摸摸母亲给的银行本票。
她又拨电话给母亲:“妈妈,明年再见。”
她大力拍拍吴维元背脊道别,这人,真的己成为她的好兄弟。
裸照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丁月铃要结婚息影的消息一传开,几乎半个社会都沸腾起来。
“嫁的是谁?”
“太秘密太意外了,都没听说她有亲密男友。”
“丁月铃的优点是静,从不扰攘,与那些掉了一条毛都要招待记者的女星有天渊之别。”
“有你说得那么好吗?”
“喂,那男人到底是谁?”
光明日报的记者沈乃慈答同事:“美籍华裔医生陈学佳。”
“可年轻英俊?”
“过得去,一脸正气,在医学界甚有名气,在西奈山医院专治儿童血液病毒,救人无数,在一慈善晚会中认识丁月铃。”
总编辑说:“乃慈,你去访问她。”
“什么?”
“这是一项命令。”
“我是新闻版记者,我不是娱乐记者。”
老总反问:“人家巴巴拉华德斯访问完国家元首一样访问大明星。”
乃慈语塞。
“我要一篇诚实、坦白、有独到见解的访问。”
老总一走开,乃慈就自己掌嘴,“是我多嘴惹的祸。”
大家都笑。
娱乐版的刘曼娟笑说:“我们正束手无策,要靠乃慈这位名记者了。”
“喂,少踩人,少说反话好不好?”
“女明星是种奇怪的动物,一打算结婚上岸,就觉得从此用不着新闻记者,
从前越亲密交往利用,今日越要疏远避忌。”
“她拒绝采访?”
“她哪有空回复我们,由她助手的助手冷淡地说她没有空。”
“什么?”
另一位负责国际新闻的同事林云英不耐烦了,“咄,一个女明星结婚与否又不影响民生,为什么要巴巴地去采访这种不是新闻的新闻?世上不知有多少重要的大事正发生中:印尼骚乱、阿富汗大地震、巴基斯坦核试、治癌医药有大跃进……”
“可是,读者对丁月铃有兴趣。”
“有时,我们要带领读者,导他们入正路,而不是一味投其所好,走人低级趣味。”
大家哄然大笑,“乃慈,你太有理想了。”
“快去找丁月铃吧。”
电话接通,是一个录音:“丁月铃外游,返来会尽快回复你,请留下姓名电话。”
如此欠缺诚意。
得另寻途径了,她去找丁月铃的经理人马文慧。
“咦,乃慈,什么风吹来?”
乃慈开门见山,“想找丁月铃。”
“呵,比较困难。”
“不然还烦你呢。”
“她与我们已结束关系。”
乃慈亦诧异,“为什么做得这样决绝?难保以后不会复出,不少女星威威煌煌结婚去,不消一年半载,又垂头丧气宣布复出。”
“她们目光的确比较短暂。”
马文慧帮她打电话找人,半晌摇头,“不得要领。”
乃慈光火,自公文包内取出一张照片,“把这幅照片传真给她,说沈乃慈要求访问。”
马文慧一看照片,顿时变色,半晌作不得声。
过了一刻,才问:“这张照片你自什么地方得来?”
“由我亲手拍摄。”
“乃慈,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要求一个专访。”
“这不是勒索吗?”
“我们做记者的也是为着饭碗逼不得已。”
“算了,乃慈,人家已经打算结婚息影——”
“一个专访。”
“照片先收起来,我再托人搜刮她。”
“谢谢你,马小姐。”
马文慧苦笑,“真惹不起大记者。”
那日下午,电话就接通了。
“今夜十时,到丁月铃家见。”
乃慈答:“我会准时。”
丁宅在最好的半山住宅区,全海景,装修豪华,乃慈按门铃。
没想到来开门的竟是丁月铃本人。
她穿一套浅蓝色泰丝的衬衫三个骨裤子,明艳照人,笑容满面。
江湖上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已经赔笑,还要怎么样。
“乃慈,”她亲热地说:“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吗?”
“老朋友了,还说这种话。”
她亲自斟茶给乃慈,招呼周到。
“你不肯见记者?”
“乃慈你是我的朋友。”真会说话。
“我真怕你已经忘记。”
“照片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只要说是沈乃慈,我立刻出来。”
仍然是江湖儿女。
“才廿五岁就息影,不太早吗?”
丁月铃哑然失笑,“十六岁至今,酸甜苦辣,实在受够。”
“可是名成利就。”
丁月铃收敛了笑意,“泪与汗换回来。”
乃慈颔首,“那当然。”
“乃慈,我让你问十个问题。”
“谢谢你。”
“开始吧。”
“我希望得到一张你俩的合照。”
丁月铃合作地取出私人照相部。
沈乃慈识趣地挑了一张侧面照,到底是医生,不适合抛头露脸。
“你看他怎么样?”
“很好,可是,与你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不错,所以,我不想他知道我世界里的事。”
“你放心。”
丁月铃长长吁出一口气,“乃慈,你是君子人。”
乃慈凝视她。
真是个奇迹,家境贫穷,少年时住天台木屋,据她自己所说:打风时全屋漏水,读到初中便辍学做女工帮补家用,可是仍然是个玉人,标准美女,身段发肤无一不美,姿势高雅,性格聪明大方,胜许多名门闺秀,是真正的陋室明娟。
乃慈由衷称赞,“你气色好极了。”
“托赖。”
女佣人奉上宵夜。
“你爱他吗?”
没想到丁月铃会这样坦白:“希望可以慢慢培养出感情来。”
“婚后不再工作?”
“我有足够节蓄养儿育女以及负担自己生活所需。”
“丈夫的收入可好?”
“他整日蹲实验室,薪酬有限,况且,我从未想过做伸手牌。”
“说得好,对伴侣有什么要求?”
“陪我说心事。”
“就这么多?”
“已经够心足。”
“婚后搬到美国加州生活?”
“是,已经买妥房子。”
“可以给我照片吗?”
“一不做二不休,你拿去用吧。”
“月铃,谢谢你。”
“谁叫你是大记者沈乃慈。”
乃慈几乎飘飘欲仙,唉,大会说话了。
她替丁月铃拍了几张家居照片。
“打算生几个孩子?”
“最好一队足球队起码三四名。”
“童年阴影没有坏影响?”
“我都忘记了,努力将来最重要。”
“对影圈毫无留恋?”
“看穿了,已经得到我要的名同利,离去也是时候。”
“你的智能从何而来?”
她娇俏地笑,“我天生聪明。”
“我会帮你写好这篇访问。”
“是,我不擅说话,拜托你写得美一点。”
丁月铃还算不会讲话,那世人都是哑巴了。
她开了轻音乐。
乃慈听出这首歌叫“当我们还是新人的时候”。
丁月铃播这首歌有深意。
她轻轻探过身子来,“乃慈,记得吗?”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叫人眩晕,同性犹如此,男人恐怕会把持不住。
乃慈颔首。
丁月铃低声说:“当日,你是新人,我也是新人。”
乃慈牵动嘴角,吁出一口气。
“真不知如何熬过来。”
乃慈承认:“想起来都打冷颤,我才不要回复十八廿二之际。”
“我同你都是苦出身,观感相同。”
“世上坏人多,总喜欢欺压他人,我是新人之际,被旧人推挤,当我做出成绩来,又受新人大言不惭批评,能够退队,也是好事。”
“我代你高兴。”
“乃慈,你也有点身家了。”
“是。不瞒你,我明年打算移民再去读书。”
“何必还写这种掀人私隐,皮笑肉不笑的访问稿。”
真厉害,乃慈被她教训得涨红了半边脸。
“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我们不再是新人了。”
“做一日尽忠一日。”
“用到你这种伙计,是老板之福。”
“也有人看不入眼。”
“是,”丁月铃微笑,“一直想,怎么还没轮到他,挺胸凸肚,出尽百宝图出头。”
乃慈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丁月铃终于说到正题,“那张照片,你一直保存着。”
“是。”
“当日情形,历历在目。”
“是。”
“我时时做噩梦,看到自己,仍在做临记。”
乃慈欠欠身。
丁月铃笑了,“那是我唯一的裸照。”
乃慈不语。
“我记得很清楚,一排十来个年轻女子,在泳池旁表演歌舞做临记,本来大家都是布景板,应相安无事,可是偏偏有人推来推去,想争头位。”
沈乃慈那时是见习记者,专被老总派做些花边新闻,吃力不讨好,叫人看轻。
那日,她躲在片场一角,忽然听到一阵娇叱,停睛一看,原来一帮闲角发生争执,接着,惊叫一声,水花溅起,其中一个少女被人推落泳池。
乃慈本能赶到泳池,只见那少女混身湿透,狼狈万分,身上纱衣浸水后完全透明,使她美好的身段统统显露。
乃慈按下相机镜头。
其它工作人员并没有把少女自水中拉起来,相反地,还不住嬉笑。
乃慈忍不住,伸出双臂,把少女自池中救起。
少女窘到极点,低头发抖,乃慈把外套借给她遮住身躯。
太残忍了,大家都是人,大家在同一圈子里找生活,大家都穷,为什么不能仁慈一点?
但是少女并没有哭,也并无露出怒意或是任何不满。
服装师替她换过干衣,她又回到工作岗位。
乃慈不想继续逗留,悄悄离开片场。
那少女却追上来,“请等一等。”
乃慈转过头去。
“姐姐,贵姓名?”
“光明日报沈乃慈。”
“谢谢你,我叫丁月铃。”
“不客气,举手之劳。”
少女再三道谢。
乃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