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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母鸭鼓动双翅,非常准确地瞄准目标,用它的长喙啄小淘气的头部和两眼之间,转眼间又回到小鸭的身边。
小淘气并没有因此受伤,但是,母鸭这个行动已经严重地伤害了它的自尊。它回到我身旁向我哭诉,我和蔼地安慰它。几分钟之后,小淘气假装忘了曾经发生过野鸭这回事,和我一起走回岸边吃东西。
海龟习惯把蛋埋在沙子里,利用温暖的阳光孵蛋。浣熊喜欢吃海龟蛋,它们一到沙潍上,就会开始找寻这种美食,准备大饱口福。
没有人告诉过小淘气有失海龟蛋的事,但是它敏锐的鼻子一闻,就知道沙里有一种它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大约迟疑了三秒钟,它就像猎犬一般,选准目标,用力而快速地挖沙。成功了!它挖到三十四个高尔夫球般大的龟蛋,可以想象下蛋的一定是只大母龟。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小淘气就坐在我们身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在我们吃午餐的时间里,小淘气又开始进行第二回的挖蛋行动。它吃得很过瘾,对于我请它喝的汽水则不屑一顾。
阳光已经越过子午线,但是,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听到第一声北美夜莺的叫声。
父亲建议我们不妨利用这段时间,去看看他在这个地区所拥有的一块农场,看看烟草的生长和小麦的收割情况。
父亲虽然从来没有摸过一张纸牌,但是,我可以说他是一个天生的赌徒。他一有土地所有权证书,就会拿去抵押买一块土地,再抵押又买一块,这很像那种信用买卖。在经济景气的时候,他的土地不断地增加;但是,如果每块土地的收成都不好,那可是个大麻烦了。
我完全看不懂他那本帐册,或许他也和我差不多。不过,他到现在一直以他拥有蒙大拿一块小麦田,和八到十块不怎么富庶的土地,而觉得自己很富有。
母亲在生前并没有看到父亲所拥有的财富。十四岁进入学院,后来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她,是一个高雅聪慧的女性。她嫁给父亲,两人胼手胝足地过着贫苦的日子。她为了家计费尽心机,因而她的生命在四十七岁就结束了。
父亲像个哲学家似的冷静接受这个事实,依然活在他的梦想世界里。
在这个一九一八年的夏天里,他除了偶尔挂念近在法国前线打仗的儿子赫胥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忧虑。因为我们烟草的价钱和别人的一样好,土地价格也是空前地高。玉米田青翠繁茂,小麦、燕麦田是登记有案的耕地;绿意盎然的草原上,有清澈的溪水,他养的一群乳牛正低头吃着青草。
我最喜欢这一类农牧场,尤其快乐的是在经过牧场时,看到小马高高地甩起尾巴。每种生物都显得朝气蓬勃,就连小淘气也不例外。
小淘气在吃饱龟蛋之后,现在已经筋疲力尽地躲在后座酣然入睡,它的尾巴正好盖住自己的脸。当夜晚的第一盏灯亮起时,小淘气才醒过来。这时候,我们已经快到北美夜莺隐藏的地方了。
我们没有时间去拜访父亲出生的圆形小屋,还有他度过童年的大砖房。如果从这条小路往下走,可以到达我们从英国移来的祖先和一群瑞典移民住的地方。伊利诺州人有一段时间,曾经用六到八头牛来拉车运猪。当沉重的牛车前进时,在遥远的几英里外,就能听到木制轮轴转动所发出的声音。
现在,那些车轮的痕迹已经被青草覆盖了。但是有了父亲的叙述,仍然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清楚看见昔日森林变成牧场的风貌。
在我们上空,有几只北美夜莺正展开翅膀,四处飞翔找寻食物。
“注意它们翅膀下那个椭圆形的记号,”父亲说,“你就可以分辨北美夜莺的不同了。”
“还有其他辨认的方法吗?”
“听它们的叫声,还有,看它们的胡须。”
“我怎么可能接近它们,看到它们的胡须?”
父亲说:“是不太可能。”
我们静静地走过这片四十亩大,昆利恩生前曾经拿着斧头保护过的原始森林。虽然,那是早就成为过往云烟的事情,但是十一岁的我,一走进这片禁猎区,好像还能感受到这位仁慈的老人,为北美夜莺吹横笛的那一幕。
我们终于来到这个老人当年亲手所凿,并用厚木板围成环状的水井旁。沁凉的泉水汨汨流成一条小溪,穿过沼泽地,注入湖泊中。
我弯身准备汲取深井中的泉水解渴。父亲说:“等一下,史特林,试试这个吧!”
父亲一面说,一面在井边的树上摘了几片叶子,那是昆利恩生前种的。父亲要我先用手指摩擦,再仔细地品尝。经过摩擦后的树叶发出一眸扑鼻的清香,再喝口井水。哇!真是前所未有地新鲜和清凉。夕阳余晖笼罩着森林大地,我们三个在羊齿叶中,静候第一只北美夜莺出现。
当明月已暖暖升空,我们仍静静地守候。可是,小淘气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它来回走动,偶尔抓只蟋蟀来解馋,它并不饿,只是无聊。所以不一会儿,它又回到我身边,舒服地吱吱叫。它的叫声引起夜间昆虫们的回响,天上飞的和草叶中爬的,各发出不同的声音,还有野鼠和青蛙的大合唱。接着,它出现了!三分音似的叫声:
“菲——普——威,菲——普——威,菲——普——威。
在这样的夜晚,听着这种独唱的旋律呼应森林中的交响曲,令人觉得瓢瓢然,却也有着无限的哀伤。这只北美夜莺一开始啼叫,第二只也礼貌地跟着应和。它们的合唱长达半小时之久。
我的小浣熊静静地聆听这些声音,并且追踪每一个声音的来源。经过下午的熟睡,现在的它精神饱满。
音乐会突然结束了!就像开始时那么突然,我们好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梦似的。
我们顺羊齿叶往上爬,借着朦胧的月光,循着那条老路往西走,我们的前人也是从这条路找到这块有溪有河的土地的。
四、森林、湖泊、交响诗
一九一八年七月间,苏森斯的激烈战斗,震惊了宁静的布雷斯福特换车站。当死伤名单公布后,哀凄的气氛笼罩了许多家庭,看来我们离血迹斑斑的世界越来越近了。
大人禁止我们每个周末在伊尔山丘上玩战争游戏,这是第一件教人难受的事。我们喜欢玩激烈的战争游戏,为此我们已经建好掩蔽的壕沟。现在遭到禁止,对我们来说,似乎是个耻辱。史拉米·史帝曼是我们镇上一个早熟的小混混,他是唯一敢对这件事大声抗议的人。他也是我们这一群男孩子当中,唯一以石头代替泥巴作为游戏的武器,违反我们制定的规则的人。
这期间,镇上每个小孩都纷纷表现出热忱的爱国心。女孩纺织腕套,看谁的分数高;男孩比赛谁收集的桃核最多,桃核可以用来制造防毒面具所需要的活性碳。
另一项比赛是收集锡箔。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搜寻锡箔的人,大人、小孩都不例外。我很幸运,有个得力的助手。出门时,我让小淘气走在前面,水沟里如果有闪亮的锡箔,它就会有反应。我的锡箔是镇上最大的,这全是小淘气的功劳。
在花园里,小淘气对我也有帮助。当我用锄头除草时,它会像条狗一样在一旁打滚嬉戏。它会帮我捡豌豆,不过它捡的豆子都存进自己的“仓库”——肚子里了。它像剥蛤蟆般地剥开豌豆,再兴奋地将绿色豆仁放进嘴里。比较之下,它喜欢扁豆甚于豌豆,因此我在捡豌豆时,它常躲在大黄叶柄下小睡片刻。
当阳光普照,清风徐徐吹送时,在我的花园里工作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像绸锻般平滑的扁豆,沉甸甸地悬挂于枝叶间,很快就能采满一篮。杂货店老板总是付高价收购我的蔬菜,不过我却更喜欢从种植到收获的过程中所得到的乐趣。母亲曾告诉我从埋下种子、培育茎菜,直到它们开花结果的复杂过程,也曾带我看过雄蕊和雌蕊的授粉经过。当时我觉得好神奇,现在已经不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了。
在花园捡豌豆时,我觉得从中领悟到的宇宙真理,比坐在教室硬板凳上聆听牧师的训诫时得来的多。
但是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拿甜玉米给小淘气吃。我“啪!”地一声,扭下玉米,剥开穗叶拿给小淘气。它愣愣地看着这饱满的果实,然后很不斯文地吃了起来,第一次尝到了那种多汁鲜甜的味道。它很快地吃完一穗,然后疯狂地爬上玉米茎,拉下另一穗。经过一番努力,才撕开穗叶,吞吃起来。小淘气很贪心,只吃了半穗玉米,又去摘第三根玉米。它已沉醉在这甘露似的甜玉米中了。
看着小淘气疯狂的模样,实在很有趣。不过,在我告诉父亲这件事后,他严肃地看着我们两个,说:“史特林,我想你有麻烦了。”
我的确惹上麻烦了。小淘气夜里留在我们床上的时间不到一半。本来我并不很在意,因为像八月这样的气温,和小浣熊挤在一张床上是太热了。至于小淘气外出,到左邻右舍去觅食,这并不是不寻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接连几天晚上,都不见它的踪影,然而一到白天,它就躲进树窝呼呼大睡。
因为我种的甜玉米并没有受到损害,所以我一直没注意到它的夜间行动是为了甜玉米。这原因很简单,我们为了防止土拔鼠入侵,在花园四周围了一圈密密的铁丝栅栏,并且设置了一个门和坚固的门闩。当然,小淘气爬得过那栅栏。不过,邻家的花园可就更容易进入了。
八月是个燠热的月份,人们的情绪也随着温度升高。但这时街头巷尾最激动的话题并不是气温。邻居一个接一个,包括悠闲的麦克·康威,英俊、自以为了不起的半德·达贝特,吝啬的木材商杰西·杰肯斯及脾气暴躁的盖佛瑞·土耳曼,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的甜玉米遭到可恶的夜袭者的破坏。
第一个在黎明时刻发现浣熊足迹的杰肯斯,到处散播这个消息。
父亲说对了,我意上大麻烦了!有一天下午,一个代表团围坐在我未完成的圆木舟旁,表示他们的不满。当时,小淘气挤在我的膝盖下寻求保护。
“我清楚地看到了歹徒的足迹。”杰肯斯得意洋洋地说。
“真像埃及的七次天灾。”土耳曼的语气像在说教。
“史特林,我们喜欢你的小浣熊……”达贝特太太开始言归正传。
“但是,下回它如果再动我的玉米田……”她先生开始警告。
恐吓的话此起彼落,每个都是难缠的人。
“下次再被我逮到,就用枪射杀它。”
“我会设下陷阱,这样比较好。”
“臭鼬鼠、土拔鼠、浣熊,下一个会是什么
“大家请冷静一下。”父亲心平气和地说。(父亲曾当过治安推事,负责处理社区纠纷事件,他知道如何有效地安抚与控制正在气头上的人。)
康威有兴趣听听:“你有何高见?”
“假如史特林为他的浣熊买个项圈和一条皮带……并且做个笼子……”父亲说。
小淘气开始嘶嘶地叫,我紧张地看着每一张脸。大部分的人都很冷酷,只有在贝特太太在凝视她先生之后,给我同情的眼神。
抗议的成员之一土耳曼则生气地看着父亲,威胁说:“上帝说报复是我的权利!”他错误地引用《圣经》,引起康威大笑。笑声感染了每个人,除了土耳曼本人,每人都大笑不已。
最后,除了土耳曼和杰肯斯没留下来享用茶点外,其余的人都和我们一起喝冷饮,小淘气也端起它的茶杯。
“我很抱歉!”达贝特太太临走前对我说,“小淘气根本不知道它犯了错。”
邻居全都离开后,我气愤地对父亲说:“你可以把犯人关进牢里,但你不能关我可爱的浣熊,谁喜欢月皮带牵着它走呢?”
“史特林,现在你听好,”父亲沉稳地说,“这比被射杀或掉进陷阱好吧?”
“随你怎么说,我想和小淘气一起逃走,住到森林的小木屋里。”
“森林里?”
“对,离人群越远越好,可能就在苏必略尔湖北方的岸边。”
父亲思索了一会儿,说:“想不想带小淘气到苏必略尔湖旅行两星期?”
“真的?”
“当然喽!你可以请小康威喂欧瑟,并照顾你的花园。”
我把小淘气从毛毯中拉出来,疯狂地和它跳起舞来。我的举动并没吓着它,它随时都有玩的兴致。我们得到了缓刑喽!美好的两个星期。
“爸,什么时候出发呢?”
“我想,明天吧!”父亲说,“我得去办公室门口挂个牌子。”
我们将有两个星期美好的日子,没有高速公路,看不到冷冰冰的混凝土建筑。取而代之的,将是雨天泥泞、晴天尘土满天、凹凸不平的路面。沿着古老的印第安小径走,可以在果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