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过了一会儿就好了:她强迫自己吞下第二口,第三口。口里的刺痛感渐渐消失了。
那个红头发男人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在另一个房间里,他匆匆忙忙地处理了一下头发,用手把头发往后梳了一下。他高高的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闪闪发亮。
“你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吗?”
“屋子的确显得太大了,是吗?——一个人独自住在里面。”
“当然,还有你的狗。”
“你现在也是独自一人生活吗?”
佛罗伦丝把那杯巧克力饮料放下。这杯巧克力饮料使她突然记起一件事:与他父亲多年前的生意有关的一件事。父亲从俄罗斯归来,带回一箱巧克力饮料。那个小女孩猛地喝了一口,没料到这么苦,大为沮丧。
她把黑糊糊的东西吐到手上。人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
玩偶(6)
红头发男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动了动下巴,右肩膀急速地抽了几下。可他仍然微笑如初。佛罗伦丝没觉得受到打扰。实际上,她热烈地谈论起居室的家具,反复赞美跟这幢房子类似的豪宅。那人频频点头,似乎等着她说更多的赞美话。
“……一家姓巴特贺洛缪的?当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巴特贺洛缪?他们住在这一带吗?”
“唔是的我想是的。这就是我在这里停留的真正原因。我曾经认识一个小女孩她——”
“巴特贺洛缪,巴特贺洛缪,”那人皱着眉头缓慢地念道。他的脸起了皱褶,一个嘴角也由于集中精力思索而走了样:他的右肩膀又急速地抽动起来。佛罗伦丝担心他会把巧克力饮料洒了。
显然他患有某种神经质的毛病。但她不能打听。他喃喃自语地念着巴特贺洛缪,表情严肃,甚至有点儿暴躁。佛罗伦丝但愿没有提这个问题,因为这毕竟是个谎言。她难得撒谎。可就顺嘴说了出来,毫无遮拦地从嘴里滑了出来。
她内疚地微微一笑,低下头,又喝了一口巧克力饮料。
那条狗不知不觉地一寸寸挨过来,现在已经把它的大脑袋搁在她的脚上了。湿漉漉的棕色眼睛朝上望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怪异的爱。婴儿的眼睛。是的,它流着口水,实际上,口水流到了她的脚踝上,但当然它没法使口水不流……接着,她注意到地毯给它尿湿了。离她只有几英尺。一片黑印子,一个小水潭。
“……巴特贺洛缪,你说他们住在这一带?”
“是的。”
“什么时候?”
“唔,我不确切知道……那时我还很小……”
他怪异地注视着她,几乎有点儿粗鲁。他的嘴角更难看了。他身体动了一下,猛然放下杯子,动作像木偶一样机械。但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佛罗伦丝知道人们常常因为被她那双过分大的黑眼睛注视而感到不安:但她无可奈何。她感觉不到她的表情显示出来的冲动和责难。所以她试图用笑容缓冲。但有时候她的笑容不起作用,根本骗不了谁。
主人既然收敛了笑容,就可以看出他实在是满脸嘲讽。讽刺地扬起了沙色的眉毛。
“你刚才说你从来没到过这座城市,现在又说来过……”
“可那是很久以前,我那时只是……”
他伸直腰。他个子不高,也不壮实。实际上,对男人而言,他的腰很细——穿的裤子也很怪,在大腿上绷得紧紧的,没有拉链,没有摁扣,裤头不开叉,裤裆很紧,光滑,没有线缝。相对躯干和手臂而言,两条腿太短。
他开始对着佛罗伦丝笑。是狡猾的谴责的笑。他机械地朝地板点头示意。试图用下巴指点,其动作十分笨拙。
“你把那边的地板搞脏了。地毯上有恶心的东西。”
佛罗伦丝喘了一口气,她连忙躲开狗,连忙否认,“我没有——不是——”
“就在那边的地毯上。人人都看得见。臭哄哄的。”
“肯定不是我,”佛罗伦丝说,气得涨红了脸,“你很清楚是——”
“有人得把地毯搞干净,而这人可不是我。”那个男人咧嘴笑着说。
但他的眼睛仍然闪射着愤怒的光芒。
他根本不喜欢她:她看得出来。这次来访是个错误,可她怎样走得开,怎样逃得出去,那条狗又爬了过来,用鼻子擦她,狗的口水又流到她的脚踝骨上,那个原先看起来那么友好的红头发男人,现在正俯身对着她,双手放在他瘦削的屁股上,粗野地笑着。
似乎要吓唬她,像吓唬动物或者吓唬小孩子一样,他把双手用力一拍。声音一响,佛罗伦丝眨了眨眼。接着他把身体朝前探,双手又拍了一下,这一下正好对着她的脸。她大声喝叫他走开,眼睛被泪水弄得生涩。她身体后仰,贴在靠垫上,尽量把头躲开。接着他又双手一拍,重重地打在了她涨得通红的脸颊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穿透全身,从脸上传到喉咙,再传到腹部,传到肚脐眼,从肚脐眼回升到胸膛,口腔,甚至又往下传到了僵直的腿上。她尖声喊叫那个红头发男人住手,在沙发上痉挛地扭来扭去躲避。
“撒谎!坏丫头!脏丫头!”
她戴上一副专门用来阅读的新眼镜,镜框是塑料的,很引人注目。身穿一套时髦的春装,花绸上衣,足蹬一双虽然有点儿紧、但式样新颖的皮鞋。
她的听众满怀尊敬,全神贯注,看不见她搁在讲台后面颤抖的双手,也看不见有点儿发抖的膝盖。如果他们知道当天早晨她吃不下早点,——一定会感到震惊——尽管头天夜里大约两点钟左右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一夜无梦,她仍然神情沮丧,提不起精神。
她连续清了几次嗓门,这是她试探别人反应的习惯做法。
渐渐地,她又恢复了精力。早晨的阳光这么灿烂,这么纯净。毕竟这些都是她的同侪和朋友:他们肯定希望她不出事,看来对她所论述的人文科学的未来真感兴趣。或许帕博士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或许她会与他们共享自己的职业秘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佛罗伦丝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浑厚,越来越坚定,恢复了惯常的节奏。她开始放松。呼吸也越来越均匀。她在进入常轨,阐明以前在类似的会议上,对查布林学院的系主任和首席教授们,对别的教育家无数次论述过的观点。当她谈到私立学院不明智地互相竞争的危险性的时候,许多人鼓起掌来;当她阐明另一个观点,强调处在巨型大学的时代,私立学院仍然不可或缺,听众又一次鼓起掌来。不言而喻,这些言论谁都说得出来,实在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然而,她的听众就喜欢听这些话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他们确实赏识佛罗伦丝?帕——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玩偶(7)
她摘下眼镜,不看讲稿,微笑着说下去。这个部分是从她担任院长之日起,在查布林学院发起的一个试验项目的总结——比较特别,比较有趣——自然她能倒背如流。
夜里,她常常遇到麻烦。昨天夜晚就是如此,至少,开始是这样。她的思绪奔腾,无法控制。那阵阵火烧火燎的惊慌,失眠。无计可施。无法自拔。她读着讲稿,读着、读着就睡着了,猛然惊醒,一颗心怦怦乱跳,身上大汗淋漓——她躺着,试图扭曲着倚在床头板上,脖颈僵硬,疼痛,左腿麻木。她刚才一直在做梦,梦见她驱车外出,去看她的玩偶屋;可她当然没去,她一直待在旅馆的房间里。她根本没有离开过旅馆的房间。
她根本没有离开过旅馆的房间,但她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她有梦,但她不愿意把梦召回来,不召回那个梦,也不召回别的梦。事实上,拿不准究竟做了梦没有。过后她彻底忘了。佛罗伦丝?帕是一个那样的人,那样的人一醒过来,马上就清醒了。就迫切地等待白天到来。
佛罗伦丝发言完毕,人人都热烈鼓掌。以前她多次作过这样的发言,担惊受怕实在可笑。
祝贺,握手。给她端来咖啡。
佛罗伦丝轻松愉快,脸上泛起红晕,祝福的人们把她团团围住。这是她的世界,这些人是她的同侪,他们了解她,赏识她。有什么可担忧的!佛罗伦丝想道,朝这些友好的面孔微笑着和更多的人握手。这些都是好人,一丝不苟的职业人士,她很爱他们。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细弱的声音揶揄地叫道骗子!脏丫头!但佛罗伦丝真实听到的是一个颇为年轻的人机敏的谈吐,此人是瓦萨学院文学系新任系主任。新鲜的热咖啡多么可口呀。她从递过来的银托盘里拿了一块杏仁蛋卷。
头天夜里所受的侮辱和不快渐渐减弱。玩偶屋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了。她不愿意召回这些记忆。她再也不存一念。朋友——熟人——祝愿的人集结在她的周围,她知道自己像少女一样红光满面,眼睛炯炯发亮,充满希望;处在这样的环境,受到在场人们的支持,犹如掌声的浪潮把你托起,你忘了年龄,忘了孤独——那束缚你灵魂的桎梏。
白天才是唯一现实的东西。她一贯知道。
尽管会议开得很成功,家里的同事听说她的发言特别受欢迎,可不到几个星期佛罗伦丝就把这次会议忘了。这么多会议!这么多热烈的掌声!佛罗伦丝是个职业妇女,并非故作姿态,而是天生招人喜欢,无论男女都喜欢她。她不闹对立,她“激起讨论”。现在她正忙着准备第一次由她主持、九月份即将在伦敦召开的大会议。会议的主题是:“21世纪人文科学的作用”。不错,她感到不安——她对朋友们说——“但这是货真价实的挑战”。
当一张500美元的支票寄来给她的时候——那是在宾夕法尼亚州兰喀斯特市会议上发言的酬金——起初佛罗伦丝感到莫名其妙,她已经不记得那次的发言,也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多么古怪!她从来没到过那里,到过吗?之后,仿佛召回一场梦,在一定程度上她记起来了:宾夕法尼亚州美丽的景色,春花怒放。祝愿的人们围着她握手。佛罗伦丝感到纳闷,怎么会为发言而感到忐忑不安呢?——作为公众的自我?像个敏锐精确的钟表机械,活的人体模特,她一贯做得好:如果你听她发言,你也会鼓掌。
宾果老板(1)
宾果老板乔?派,突然出现了,晚到了大约十到十五分钟,宾果厅里除了露丝?马洛?奥登,人人都欢呼雀跃,向他致意,至少笑容满面表示他的到来多么受欢迎,他迟到了,多么健忘——“瞧瞧,他今天穿的是什么!”坐在露丝对面的年轻胖妈妈高声说道,漂亮的脸蛋上泛起一对孩童似的酒窝。“他真是个人物,”那个女人喃喃说道,和露丝不屑一顾的目光相遇。
宾果老板乔?派。乔?派,托非特街谈巷议的人物——或者说托非特某些地区街谈巷议的人物——他买下了位于坡雷恩街盖费德旅馆旁边的老牌哈乐奎恩娱乐廊(露丝正打算把这条街拓宽,或者夷为平地,还在策划中,这事就来了)。他把宾果厅经营得红红火火,就连露丝父亲平时少言寡语的老朋友也在教堂里或者俱乐部谈论起他来。托非特市议会去年春天企图封闭乔?派宾果厅,一来厅内的人太多,有火灾隐患;二来因为他拒不付卫生局这样那样的罚款(或者不如说,露丝?马洛心存敌意地猜测,没有行贿)。卫生局的检察官员为洗手间的状况、为点心店出售的一英尺长的热狗和奶油香肠比萨的质量感到“震惊和恶心”。有两三个教堂嫉妒乔?派宾果厅的利润,害怕乔?派侵占他们的生意(因为星期四晚上赌宾果是托非特市某些教堂的主要收入,感谢上帝,奥登一家人做礼拜的圣马特修斯教堂不在其内),在造声势,至少要迫使乔?派和那些“成人”书店以及X级电影场馆一样搬到市外。报纸上的社论、来信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莫衷一是。虽然露丝?马洛不齿于过问当地的政事,对她自己的家乡发生的事情大多一无所知——她父亲和姨妈说她的心思放在别处——出于找乐子,也曾经参与“乔?派的论战”。宾果厅得到允许,继续开下去,使她感到快乐,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结局使她那个街区的人惶惶不安。该街区在范?杜森大道上,靠近高尔夫球场和公园。如果有人建议露丝来大厅看看,露丝会轻蔑地哈哈大笑,挥手做出不以为然的手势,姨妈说这种手势是“不合身份的”。更不消说像今天夜晚一样置身于讨厌的明亮灯光下,坐在铺着油布、令人沮丧的长桌边,混在互相认识、欢声笑语的人群中。虽然此时才七点半,而且这些人显然事先吃过饭,却仍然兴高采烈地大嚼点心。——露丝?马洛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见到白痴乔?派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