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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出没-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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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于使性子的脸像哈巴狗一样宽,一样圆,腮边的须毛刚直;长得很好的耳朵伶俐地竖着。当然,还有那对眼睛……
  米兰达的眼睛曾经一直使他着迷,那对金茶色的眼睛能够神秘地闪耀出似乎随心所欲的光芒。自然,是在夜里,在月光的反射下,或者在缪尔先生自己坐车回家的时候,在车前灯的照射下——波斯猫眼里的光泽像两束细小的光芒。“你认为是米兰达吗?”爱丽萨看见路边长长的草丛中闪动着两束光,总是这样问。“或许是的,”缪尔先生总是这样回答。“啊,它在等我们!多么亲切啊!它在等我们回家!”爱丽萨总是像孩子一样激动地叫着说。缪尔先生一句话也不说——说不定猫根本不知道他们不在家,更不用说迫切地等待他们回家了。
  猫的眼睛在缪尔先生看来不正常的还有另一点,那就是,人的眼球都是白的,虹膜则是彩色的;而猫的眼球是有颜色的,或绿,或灰,或蓝——整个眼球都是彩色的!虹膜则神奇地随光线的强弱或激动的程度而变化,可以缩得跟刀片一样薄,或者扩大到几乎遮黑整个眼睛……此刻,波斯猫抬头注视着他,眼睛的虹膜扩大,使得眼睛的色彩几乎消失殆尽。
  “现在,美丽救不了你的命。光有美丽是不够的,”缪尔先生静静地说。他颤抖着手把门打开,把放猫出去。猫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真是个反复无常的东西!——居然轻轻地擦他的脚,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擦他的脚了。或许好几年了?
  爱丽萨比缪尔小二十岁,可看上去还要年轻:她长得娇小玲珑,有一双美丽的棕色大眼睛,长发披肩;乐观开朗,有时宛如天真无邪的少女被训练有素得狂热有加。她是个胸无大志的二流演员——她自己毫不掩饰地承认——毕竟,要认真做个职业演员是非常辛苦的,即使能在竞争中站稳脚跟,也要受大罪,吃大苦。
  “何况,尤利斯对我当然是呵护有加的,”她常常挽着缪尔的手,或者把头靠在缪尔的肩膀上说,“一切我想拥有的我都有了,真的,就在这儿。”她指的是郊外的房子,是结婚的时候缪尔先生买给她的(当然他们在曼哈顿还有一套公寓,往南走两个小时就到了。但缪尔先生变得不喜欢城市了——城市像猫抓屏风一样刺激他的神经——因此难得去一趟)。在和缪尔先生结婚前,爱丽萨在第一次婚姻死亡后,用做姑娘时的姓郝茜断断续续地从影了八年。她是在十九岁的时候和一个名气很大(也臭名昭著)的好莱坞演员订的婚,这次婚姻对爱丽萨而言无异于一场不愿提及的灾难(缪尔先生也无意询问,那几年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似乎根本不存在)。
  在他们相遇的时候,爱丽萨在事业上正处于她所说的暂时隐退的时期。她在百老汇小有成就,但没有一路顺风。真的值得继续干下去,继续尝试吗?一季复一季折磨人的试演,一季复一季地和新面孔、“有潜质”的新天才竞争……她的第一次婚姻很糟糕地告吹后,她和许多不同层次的人有过情爱之事(到底有多少,确切的数字缪尔先生永远搞不清楚),或许是到了该放松,过私生活的时候了。恰巧这时尤利斯?缪尔来了,他不怎么有魅力,但有钱,有教养,迷上了她,于是——成了。
  当然,缪尔先生是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他比对她献过殷勤的任何男人更有钱向她献殷勤。在她身上,他似乎能看到谁也看不见的优点。别看他沉默寡言,毫不张扬,他的想象力非常丰富,活跃到了极点,夸张得不得了。而且满不在乎,一味夸口地说他爱爱丽萨胜过爱丽萨爱他——即使爱丽萨辩解说自己的确爱他,他也坚持不改口——要不是这样,她会同意嫁给他吗?
  有几年,他们含糊其辞地说起“生个孩子”,但总是不了了之。爱丽萨不是太忙,就是身体不够理想;或者因为是在旅途中;或者因为缪尔先生害怕生了孩子对他们的婚姻会产生不可预见的影响。(有了孩子爱丽萨给他的时间就会减少,说得没错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为死后没有后裔的想法而感到苦恼——也就是说,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他无计可施。
  他们的社交生活十分丰富;他们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人。毕竟,他们有一只华丽的白波斯猫。“如果家里有个小比比,米兰达心里一定不好受,”爱丽萨说,“我们真的不能使它在精神上受到伤害。”
  “的确不能,”缪尔先生赞同地说。
  接着,爱丽萨突如其来地决定重操演艺,重拾她严肃称之为的“事业”。似乎这个事业是除米兰达以外最重要的大事,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缪尔先生也为她感到高兴。他为妻子的事业心感到自豪,而且眼看着她的朋友、熟人以及与她合作的人的圈子越来越扩大,他却一点儿也不嫉妒。他不嫉妒与她同侪的男女演员——利卡、曼利奥、洛宾、希比尔、埃米尔,一个个轮流来访。现在是阿尔本,他有一双闪光湿润的眼睛,活泼而甜蜜的微笑;他也不嫉妒她在外面度过的时间;如果她在家,也不嫉妒她独自一人关在他们称之为工作室的房间内,专心致志地埋头于她的工作。成熟了的爱丽萨?郝茜具有充分的好心情,她的好心情给了她更多出演的机会,甚至能够出演那些非用年龄比她大的演员扮演的角色,尽管这些演员的体貌也很美。她的演技也大有长进,越来越精湛——人人都这样说。
  确实,缪尔先生为她感到骄傲,为她感到幸福。如果说他偶尔有点儿怨恨——或者,算不得怨恨,而是有点儿悔不该使他们的生活分了叉——他十足的绅士风度也不容许他怒形于色。
  “米兰达在哪里?你今天见过米兰达吗?”


白猫(3)


  中午过了,四点钟了,天快黑了,米兰达还是没有回来。爱丽萨几乎一整天都在打电话——电话铃似乎总是不停地响——到后来她才渐渐觉察到猫一直不在。她走到外面去唤猫;她派仆人出去找。缪尔先生当然也帮着找,从房屋周围一直找到树林里。他双手合拢,围住嘴巴,提高嗓门,声音颤抖地叫唤:“猫咪,猫咪,猫咪,猫咪!猫咪,猫咪,猫咪——”多么可悲,多么愚蠢——多么劳而无功!然而就得这样做。按清白无辜的情况下该做的那样做。尤利斯?缪尔,丈夫中最关心妻子的丈夫,为找妻子的波斯猫踏遍了树林下的草丛……
  可怜的爱丽萨!她会心痛欲裂好几天——或者几个星期?
  而他,也会想米兰达——至少把它当作家里的一件摆设。毕竟到今年秋天已经养了它十年。
  那天的晚餐十分压抑,相当沉闷。不单因为米兰达不见了(看起来爱丽萨确实真正非同寻常地不安),而且因为只有缪尔先生和他的太太两人吃饭;餐桌只摆两个人的餐具从美学观点看上去总是显得不对头。而且,静悄悄的,多么不自然……缪尔先生试图谈话,但他的声音很快减弱,内疚地沉默下来。饭吃到一半,爱丽萨接了一个电话(当然是从曼哈顿打来的——是她的代理人,不然就是她的导演,再不就是阿尔本,或者一个女朋友——是个紧急的电话,否则爱丽萨不会在这个亲密的时刻接听)。缪尔先生——垂头丧气,心里很不痛快地——恍恍糊糊、味同嚼蜡地独自吃完饭。他回忆起头天夜晚——气味呛鼻的猫食,白色颗粒状的毒药,那只精明的动物仰望着他的模样,在他的脚上摩擦的样子,羞答答的……姿势,是爱?是责备?还是嘲笑?他又重新感到一阵负疚感的刺痛,可更强烈的满足感刺痛着他的五脏六腑。接着,他抬头向上一望,偶然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在花园的墙头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当然,是米兰达回家了。
  他瞪大眼睛望,大吃一惊。他瞪大眼睛望,张口结舌——等着那个鬼怪消失。
  他头昏目眩慢慢地站起来,故作欣喜地向隔壁房间的爱丽萨喊道:“米兰达回家了!”
  他大声叫道:“爱丽萨!亲爱的!米兰达回家了!”
  米兰达果然来了,确实是米兰达,它从阳台往饭厅窥视,眼里闪烁出金茶色的幽光。缪尔先生浑身颤抖,脑筋却在飞快地转,既要接受这个事实,又要找个合乎逻辑的理由来接纳这个事实。它把毒药吐出来了,一定是这样。噢,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就是因为在花园的棚子里度过了又冷又湿的一夜之后,毒药失效了。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急忙推开拉门,放白猫进来。他激动得声音颤抖地叫道:“爱丽萨,好消息!米兰达回家了!”
  爱丽萨高兴到了极点,心醉神迷地把白猫抱在怀里。缪尔先生也头一次真正松了一口气。他抚摸着米兰达蓬松的尾巴想道——自己的行为太残忍、自私——肯定是与自己的品格相悖的——他决定既然米兰达能够从主人手下死里逃生,就应该准予生存。他不会再下手了。
  ***
  尤利斯?缪尔先生在四十六岁结婚前,跟大多数没有结过婚的男女的性格一样——内向、神经过敏;观察生活,而不参与生活——他们认为婚姻状态就是无条件地结合;他曾经认为夫与妻是真实意义上的血肉一体,而不仅仅是词汇上的比喻意义。然而他自己的婚姻却无可挽回地每况愈下,以告吹结束,而且看来没有指望复婚。毕竟他快满五十七岁了。(尽管有时候他感到纳闷:五十七岁真的老了吗?)
  他们结婚的头二三年(当时爱丽萨的舞台生涯处在她所谓的隐退时期),他们像任何夫妻一样同睡一张双人床——或者按照缪尔先生的想法任何夫妻都是如此(因为他本人的婚姻并未使他受到启迪,从而认识到“结婚”的一般意义)。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爱丽萨开始轻轻地抱怨睡不着,因为缪尔先生夜里总是睡不安宁——翻来覆去,伸脚踢腿,高声叫喊,有时候甚至惊恐地喊叫,被她叫醒后,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接着他羞愧地连声道歉,然后悄悄走进另一个房间里去睡觉,如果他还睡得着,下半夜就睡在那里。尽管这种情况使缪尔先生感到怏怏不乐,他还是完全同情爱丽萨;他甚至有理由相信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他(她神经特别敏感)受了许多不眠之夜的痛苦而没有对他诉说。她就是这么体贴的人;这么不情愿伤害别人的人。
  结果,他们形成了一个惬意的常规,每天夜晚他们就寝的时候缪尔先生先和爱丽萨共度半个小时左右,然后为了不打扰她,缪尔先生就踮着脚尖走进另一个房间,在那里他可以不受干扰地睡一觉(如果他偶尔做的噩梦不来打扰他的话,他确实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他倒认为最坏的梦是不能把他唤醒的梦)。
  然而,最近这几年,情况竟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爱丽萨养成晚睡的习惯——在床上读书,或者看电视,更有甚者,不时打电话聊天——于是,缪尔先生最多只能吻她一下,道个晚安,不上她的床,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睡觉。有时候在睡梦中他臆想爱丽萨叫他回去——醒来后急忙穿过黑暗的走廊,怀着迫切而充满希望的心情,在她的门口站一两分钟。在这种时候他不敢提高嗓门,只是喃喃地问道:“爱丽萨?爱丽萨,我最亲爱的?是你在叫我吗?”
  米兰达晚上的恶习跟缪尔先生的噩梦一样不可预见,一样变化无常。它有时候会舒适地蜷缩在爱丽萨的床脚,平静地睡到天明,可有时候则非要让人把它放出去不可,对爱丽萨喜欢它睡在床上不予理会。知道白猫一整夜睡在床上,感到脚下有一只温暖、实在的猫压在绸缎的铺盖上,就有某种舒适感——爱丽萨承认,这是孩子气的想法。
  不过爱丽萨当然知道,人不能强迫猫做它不愿做的事。“自然法则似乎总是这样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毒杀猫的手段落空几天后,缪尔先生在暮霭中驾车回家的路上,或许离家只有一英里了,他看见那只白猫站在道路前方——纹丝不动地站在另一条车道上,也许是在车前灯的照耀下吓呆了。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只是吓唬它一下——于是,他打转方向盘,朝它驶过去。猫儿金色的眼睛里闪出诧异而茫然的光芒——也许是恐惧,或者认出来了——这只是重新调整平衡,缪尔先生一边更加用力地踩加速器,对准白波斯猫驶去,一边想道——就在白猫往沟里跳的时候,车子的左前轮撞到了它。只听见砰地一下和一声猫的惨叫——难以置信的惨叫——就干掉了它。
  我的上帝!它就这样被干掉了!
  缪尔先生口干舌燥,浑身颤抖,他从汽车后视镜里看见路上有一团被压碎的白色物体;看见它的周围溅开一滩猩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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