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又来了,”列夫丘克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么怎么办?我们总共只跑出来一公里……”
“已经有两公里了,”格里勃耶特纠正说。
“两公里又能怎样!对他们来说,这只需要二分钟就够了,没看见卡车吗?”
大家都沉默起来,谁也没有反驳他。克拉娃还是原来那个姿势,疲倦地用两只手撑着地,不停地喘着粗气,看样子她好象就要放声大哭了。他们两个在她身旁站着也不知该怎办好。格里勃耶特皱着眉头,从自己的棉帽下面望着她。在他的心里某种关切的情感正在消失,这种情感也许是对她的怜悯,也或许是对她所发生的一切的责备。列夫丘克简直要对她发火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不能停留的,这不是地方,德国人很容易就追上他们。
“好吧,站起来。过了草地,有—片小松林,我们到那儿再休息。”
克拉娃屏住气,使了很大的劲儿,站了起来。
他们慢慢他、时走时停地走完了草地,又过了一条生满菖蒲的小河,这是格里勃耶特扶着她过的。他们爬上一个长着稀疏的小松树的山岗,这时克拉娃又累得倒在干燥的石南丛上。两个男人也站住了。列夫丘克热了,把他那顶已被汗水湿透的鸭舌帽从头上摘下来。太阳从空中暖人地照射着。看样子,这是个无风的热天。他们得熬过这一天,可是在他们这种情况下,度过这一天就赶上过一辈子子。特别是跟她这样的伙伴在一起。
“事情不妙呵!”列夫丘克说道,全神贯注地看了看格里勃耶特。格里勃耶特穿着按德国样子做的有很多兜和扣的窄肩制服,艰难地喘着粗气,不知所措地站立着。“哪怕什么地方有个妇女,或者家属营什么的也好。可是真倒霉……”
“我们原来有车,也有马。可是叫我们这些糊涂虫轻易地失掉了。这样吧,你去找个村子,或许附近什么地方就有,没有德国人的。”
格里勃耶特没有拖延时间,他关切地看了克拉娃一眼,就悄悄地走下了山岗。
“别耽搁,听见没有?”列夫丘克从他后边喊道。
克拉娃在草地上安静了下来。列夫丘克向四周看了看。松林后面是一片荒地,荒地后旧又是连绵的树林,在这附近,任何地方都看不出任何伤村庄的迹象。在这静悄悄的早上,鸟儿无忧无虑地在枝头嘻戏。既没有枪声,也听不到人语。列夫丘克一面观察着松林。一面沿着小山岗绕了个半圆形,他听了一下,那里好象没有人。这时他又回到克拉娃身边。他在姑娘的身旁坐下来,始终还在注意倾听着林中的各种声响。他想格里勃耶特大概不会很快就回来,于是就把鞋脱掉,把弄湿了的包脚布散扔在草地上。
克拉娃侧身躺首,她那两只饱含着忧虑的大眼睛望着松林。
“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原谅我吧,列夫丘克。”
“原谅什么。战后再算吧。”
“唤,怎能活到战争结束呢!我活不到了!”
“应该活到。他没有活到,你应该活到,应当努力。”
“难道我没努力吗……”
她突然哭了起来,哭得那么低沉而伤心。他坐在她身旁,沉默着,伸出两只发红的磨出了老茧的脚掌在晒太阳。他没有安慰她,因为他不会安慰人,而且他认为,她落到这个地步,是怪她自已不好。
第六章
克拉娃低声抽泣着哭了好久。列夫丘克终于忍耐不住了。
“不要紧,”他说道,口气变得缓和了一些,“会有办法的,你稍稍忍耐一下。”
“噢,我是竭力忍着呢,可是……你瞧……”
“主要的是,得找一个村子。可是—个也没有,周围都给烧毁了。”
“要是没有烧毁,那里就一定有德国人,”克拉娃带着痛若的忧郁心情说道。看得出来。—路上她老是想着这件事。
“当然有德国人,”列夫丘克扫兴地同意说。
他竭力地抑制着自己,从表面上看,他对她好象是无所谓,可是内心里却已经怒不可遏,因为他没有料到事情会变得这样。昨天,在道尔嘎亚·格拉达时。萦绕在他脑际的思想只是敌人的进攻击退了没有?如果还没有,那么应该从哪里突围,怎样突围,哪里能脱险?可是真倒霉,突然负了伤,一切就都给改变了,给他带来了新的任务——运送基赫诺夫和这位克拉娃,要是现在她突然要分娩,那可怎么办?他其至开始担心起来,生怕这样的事儿马上就会发生,他不时地用斜眼瞧着她。克拉嗄躺了一会,大概是已经松了口气,就在棉袄上坐了起来,还是用两只手拄着地。她那双定做的靴子和被草磨破的白袜子都湿了,裙子的下边也湿了,列夫丘克说:
“把靴子脱掉,让它干一干。”
“算啦……”
“脱下来,脱下来!”他想,象她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不好脱,于是就站了起来,“好吧,我帮你脱!”
他用左手从她脚上脱掉一只,随后又脱掉另一只。忸怩不安的心情马上就过去了,克拉娃感到舒服了一点,她抬起头来,用感激的目光望着他。
“你的肩膀怎样?也许得包扎一下吧?”
“没有什么,用不着。”
对于肩上的伤口,他已经忍受惯了。可是他老是感到很后悔,觉得不去卫生所留在连里就好了。可以和大家一起突围冲出去,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了。
“这个基赫诺夫也真是,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样看,”他在离克拉娃不远的草地上坐下来说道。
“惊慌了。可是也许……”
“是惊慌了,这是事实。可是,要是他不惊慌,我们怎么办呢?”
“也许,他是为了我们?”克拉娃说道。
“谁知道呢?难道现在能看清楚吗?人心隔肚皮呀。”
“你知道吗,好人老远就看得出来。”
“算了吧!你以为那些坏人不会伪装,不会装好人吗?就说那个坏蛋吧!他装得多么讨人喜欢……”
“你说的是谁?”
“还是说的那个呗。”
“现在提他干什么!”克拉娃沉默了—会儿说道,“事后我们都很聪明。”
“正是这样,事后既聪明又严厉。可是当初是多么慈善。你正凝神地竖起耳朵听,可他却突然在你背后一刀。”
“普拉东诺夫当时就说:可疑。可是没有证据呀。”
“你过等证据?这回可等吧。”
他们沉默了片刻。列夫丘克用一只胳膊肘支著地侧身仰着脸,嘴里嚼着—棵小草棍,环视着松林。克拉娃好象在心里克服掉了一种什么东西,小声地开始说:
“当然,关于普拉东诺夫,我们现在可以有不同的议论。可以谴责他,可是当时他的处境又怎样呢?我还记得,他曾对我说过;有点可疑,但是怎么样清楚呢?要想弄清就得时间。”
“应该把两个人都干掉,”列夫丘克不假思索地决定说,“有什么好说的?既然可疑,那就把两个都干掉。这样就没有怀疑了。譬如,在基斯良柯夫那里,有一次从村里跑来—个人,要求加入游击队,可是他的兄弟是个警察。怎么办呢?正象人们常说的,老太婆的针,双关话: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奸细,于是就把他干掉了。一切都很好。开始时良心有些不安,可是慢慢也就好了。由于这样做了,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不,不能这样,”克拉娃悄悄地说。“在这次战争中你们都变得凶狠啦。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不好。普拉东诺夫就不这样。他是讲人道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我和他才处得那么好。他能设身处地地理解人。”
“说得正对,一点不错!”列夫丘克坐起来,紧接着说道,“好一个人道的!由于他的人道你今天的处境才这么难,而且我们也……”
“那又怎么样,也许将要很糟糕。但是不管怎样,他是个好人。主要的是善良,而善不能变成恶。”
“你说什么?”列夫丘克吃惊地跳起来,挖苦地说。“善不能变成恶?譬如说,我善良起来了,我很快就把你打发到哪个村子去。打发到我第—个碰到的衬子去,你不是希望快点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吗,是这样吧?现在我就把你安置起来。可是第二天德国人就把你抓去了。不,不,我不善良,我折磨你,拖着你,你诅咒我,对不对?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把你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象个人那样生孩子,并且有人照顾你。”
他象连珠炮一样—口气说了这么多,大概是太激动了,但是她沉默着,没有回答。可是列夫丘克既不需要她的同意,也不需要她的反驳,他相信自己的正确性。他参加战争很久了,他懂得,在战争中其它的真理是没有的。什么善良不善良——战争不需要它。也许,在一定的时候,它还是个不坏的玩意儿,甚至是很合时宜的,但不是当你随时都可能被子弹打中的时候。
克拉娃安静下来,陷入了自己并不轻松的沉思里。列夫丘克光着脚踏着多刺的草地向着山岗走去。一片小松林从山岗上向下伸延,他透过松林的树梢望着河滩地。看样子那边既没有大路,也没有村庄,既听不见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任何有德国人的迹象。大概他们终于安全地藏进了树林的深处,只是再有个什么村子就好了。现在他们急需有个村庄或者有人住的护林人的小屋,现在克拉娃没有这些人的帮助是不行的。
列夫丘克俏俏地沿着山岗穿过了小松林。他—面谛听着,一面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踏着带刺的草地又回到了克拉娃跟前。女报务员闭着眼暗侧身躺着,他怀着某种惊奇的心情想起了方才她为普拉东诺夫辩护的情景。他把这个姑娘弄到这么不愉伙的地步,自己也死掉了,可是就是死后,对她来说,他仍然很重要。她爱过他,因此,他给她带来的这种极其痛苦的生活,在她看来,就变成了甜蜜的天堂。
他悄悄地在草地上坐下来,把冲锋枪拿得靠近一些。他很想躺下来,舒展一下疲倦的身子,但是他怕一下子睡着了,就没敢躺下。在这林中寂静的早上,他想到他们的处境,想到苦命的基赫诺夫,想到现在正在哪里游荡的格里勃耶特,当然,也不能不想到克拉娃。
关于普拉东诺夫,她可能还是正确的。普拉东诺夫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对待一切人都是罕见的公正,而且安静得不象一个军人。列夫丘克跟他战前就认识。当时他们一起在布列斯特服役,列夫丘克是通讯班的班长,普拉东诺夫大尉是侦察兵团参谋长的助手。当师闭被围和溃散之后,列夫丘克在乡下他父亲的家里,熬过整个一个冬天。等到第二年春天,当他们的小队与乌达尔采夫小队合并的时候,他在那里又遇到了普拉东诺夫。说起来也是怪事:不论是战斗、破坏、还是充满了明显的和隐蔽的危险性的林中生活好象都没有对他的性格发生影响。他依然还是那么沉着、稳健、富有朝气,他对待一切人——不论是上级和下级都一样,他从来也不发火,他的一切行动都经过深思熟虑,准确无误。但是只有一次和以前不同,他着忙了,没有考虑周到,可是就是这—次疏忽大意就使他丧了命。
一切都是从五月底来游击队的那两个红军战士开始的。
他们从—个火车站上跑来的。那个火车站上有一大队战俘,他们专管从窄轨铁路上卸木材拄德国运。他们俩是游击队在铁道兵营房的联络员卓依卡介绍来的,他们请她给他们联系游击队,于是她就给联系上了。当时游击队甩已经有不少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人,所以这两个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奇。引起惊奇、甚至引起惊慌的那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当特务科开始找这两个新来的人谈话的时候。
第一个找去谈话的叫谢甫多夫。这个人高个子,瘦瘦的,是从事力不胜任的工作累瘦的,据他自己说,参军前是凯米洛夫的—个工程师。他说,他想找机会从俘虏营逃出来找游击队,已经等了一年了。现在他很幸福,他的幻想实现了。他请求发给他武器,他要狠狠地打击给他带来这么多苦难和痛苦的那些人。
和游击队里许多人的经历一样,这一切既平凡而又简单。谢甫卓夫没有经过特殊审查,就被编进第二连,送到小河对岸连队的窝棚里去了。
和他那个同伴的谈话,不得不推迟到晚上,因为特务科科长佐诺维奇得到什么地方去—趟,饲马员牵着背好鞍子的马,已经在窑洞开边等着他。佐诺维奇回来时已经很晚,游击队员们已经吃完晚饭正在准备休息了。他在自己窑洞的旁边遇到了第二个逃出来的人,他叫库德里亚夫采夫。原来他有要紧事等首长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佐诺维奇略略感到有些吃惊,但是他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