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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写小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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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近代的哲学和科学,而是现代之前的宗教-道德伦理的生活教条:区分善恶和对生活道德明晰性的要求:塞万提斯使我们把世界理解为模糊不清,要面临的不是一个绝对真理,而是一堆相对的互相对立的真理,因而惟一拥有的把握便是智能的无把握。”
  没有明晰的道德了,道德小说管不了。塞万提斯已经闹懂的真理,到我们这里又成了问题。
  读一部小说的所有收获常常都跟你从开头阅读到什么东西有关。戴·罗奇说:小说的第一句(或第一段、第一页)是设置在我们居住的世界与小说家想象出来的世界之间的一道门槛。因此,小说的开局应该如俗语所说:把我们拉进门去。
  既然是拉进门去,当然是房子都修好了。房子还没有修,就是连门儿都没有。


追忆似水流年(1)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思想拼命地活动,徒劳地企图弄清楚我睡在什么地方,那时沉沉的黑暗中,岁月、地域、以及一切、一切,都会在我的周围旋转起来。我的身子麻木得无法动弹,只能根据疲劳的情状来确定四肢的位置,从而推算出墙的方位,家具的地方,进一步了解房屋的结构,说出这皮囊安息处的名称。
  追忆似水流年
  这是个曾被反复试验了近20种写法的开头。我常常都想,我宁愿抛洒掉一年的阅读时光,也想把普鲁斯特这20种写法都看上一遍。我还常常怀疑,说不定一看就恍然大悟,一悟之下甚至能背出其中的好些开头——其中一定有很多都是很相近的,改走又改回来的句子。而只要他给我其中的任何一个,我的小说就得救了。
  普鲁斯特有病,他怕光,害怕各种气味,又是同性恋,最好的方式只有早早就躺下。可是,他肯定比常人更难以入睡。但对于思想来说,躺下来确凿是一种极好的姿势——经验告诉我们——只有这种姿势和角度,最利于思维的活跃。
  我用长达3年的失眠经历来体验,这样一个总是徒劳地躺下来的人,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回忆。“早早就躺下”、“沉沉的黑暗”、“疲劳”,再加上“徒劳”、“无法动弹”,世间只剩一具“皮囊安息处”,一个跟在棺材里同样的姿势,一个新鲜的活死人,也正在一点一点地死下去,但是,身体的死亡过程,却同时也催生了思维,“拼命地活动”,“旋转”出一个“一切”都在的空间,那是一个包含了时间以及更多维的空间。可怜的普鲁斯特,他用一个病人的躯体,感受到了浮在脑海里和围绕在脑袋上空很近的那一团气息是可以抓住也想拼命抓住的东西。那是一个跟生命逆向运行的世界,也是生命的本能回溯,如果能尽可能多地找到来时的路,那就能同时求得死亡与回光返照两条平行的线路,一个属于自己的时间空间就能同时建立。
  这是死亡的野心,也是普鲁斯特拼命想跟自己的前世今生建立起一种普遍联系的野心。在这个没有尽头的多维空间里,渺小而徒劳的他只有先“确定四肢的位置”,“推算出墙的方位”、“了解房屋的结构”,最后试图“说出这皮囊安息处的名称”。这多像是人类的命运本身!
  普鲁斯特是个失眠者,博尔赫斯也是。“我记得那些不眠之夜,于是我想努力忘记我自己,忘记我居住其中的房间,忘记房间外的花园,忘记那些家具,忘记我身体的种种不适,可我做不到”。同样的一个为整个记忆所压迫的人。前者试图了解他,后者努力忘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是的,我现在基本上是按照普鲁斯特的时间作息,我躺下得很早,可是并不能老睡得着,时常就会想起这个开头。想一想不也挺美吗?这是海明威那位失去性功能的主人公说的一句话,马原特别喜欢的一句话。我突然想起几年前陪马原去看成都体院的一位朋友,很棒的身体,本是练拳击的,可不知得了一种什么奇怪的病,每年除了早夏能出户外活动两三个月,平时都只能躺在床上,冬天时最惨,盖着四床厚被子,再搭上一件军大衣,开着空调,再加一个大功率取暖器,可麻烦的是,病人只能舒服一会儿,因为马上就出汗了,汗水马上就变凉了,全身哆嗦得发抖,而房间里已不可能再添加什么取暖设备了。
  我俩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告辞出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再问这位朋友的情况,只要不问,他就会一直像我们告辞时祝福的那样“到春天就好了”。这也是我的一个经验,对小说很重要的一个经验,那就是碰到类似的事情,尽可能地做到不露感情色彩。朱自清说:你来,我去接你,你走,我不送你。就是这个意思。画家常常都会抛弃一个重要的东西:时间。杰姆逊总结说现代主义的一种专用语言(以普鲁思特和托马斯·曼为例)就是运用时间性描述。时间,不错,就是它,这个被这两位天才感知到的东西可以理解为我们每个人插入历史的一种方式,也是我们共时的一种劫运。
  凝固住一个时间,一个最低的时间,争取一个未来的时间——而只有在过去,在追忆里,似水流年才会一直活着。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当我第一次读到这第一句时,我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已经老了”,王小波称这个开头“无限沧桑尽在其中”,这当然是从简单处说的。但即使是对一般读者来说,夹杂着落寞、哀伤、惊叹、凄凉、绝望、怜悯的沧桑感也已足够脑袋里空白几秒钟了。
  失去记忆也是个好办法。但最好只是短暂的,不然过后你想从某个地方又重新开始就拾不起来了。那个男人走向已经老了的我,说认识我,他说的方式很奇特,因为他用“年轻”和“现在”反复对比,时间,还是时间,而且是选了一个时间“特意来告诉”我,他更爱我现在这副面容。他当然省了许多话,他一直在爱着我,从我年轻时起就看着我的身边绕满了男人,所有人都说我美,他在时间面前退缩了,他其实也是战胜了时间,在我已经老了的时候,他特意来了,告诉我现在比年轻时更美。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说出了“备受摧残”四个字!多少经历,多少关注,让省略的空间顿时全部涨满!让这一句和“我已经老了”形成了一条直线的两个端点并无限延伸开去。语言带着闪电,从天上一笔就划到了地上。
  杜拉斯一直是个情人,是一个玩火者。


追忆似水流年(2)


  我还没有说过上面提到的开头有谁的不好哩,就这一个,是的,无论它有多美,我也要把它与叶芝的《当我老了》对照一下: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当然,如果你愿意,从泰戈尔的诗里你也可找见不少。主要是看你化的功夫。
  三十五年了,我置身在废纸堆中,这是我的爱情故事。三十五年来我用压力机处理废纸和书籍——在此期间我用压力机处理的这类辞典无疑已有三吨重,我成了一只盛满活水和死水的坛子,稍微侧一侧,许多蛮不错的想法便会流淌出来,我的学识是在无意中获得的,实际上我很难分辨哪些思想属于我本人,来自我自己的大脑,哪些来自书本,因此三十五年来我同自己、同周围的世界相处和谐,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实际上不是读而是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啜糖果似地啜着,品烈酒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伟大身体里,不仅渗透我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
  这是赫拉巴尔《过于喧嚣的孤独》的开篇,一个很美的开头,美得随意,自然,就像在跟你我分享作家的读书经验,“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啜糖果似地啜着,品烈酒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伟大身体里,不仅渗透我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主人公的身份是一个在废纸收购站用压力机处理废书报的工人,同时也暗喻着一个读书人的身份。人类不断地丢弃废书报,这些文明的表皮,吸没吸收完这些东西都是废品。辞典的意象再次象征着人类的知识只是些徒劳地制造概念,而这些不断更新的解释终将被压成一团废弃。
  垃圾,到处都是垃圾,有人说,世间本没有垃圾,有的只是放错了地方。说得多有诗意,可是他忘了人类就是最大的垃圾。或者说,地球早就病了,人类就是它最严重的皮肤病。
  一个清醒的读书人应该知道,认真读书,首先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大脑,而不是让脑袋成为一个垃圾分类回收站。


严重的时刻(1)


  这是个严重的时刻。
  去年三月二十二日黄昏时分,我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那一整天我都在城里四处奔走,想找一个住处。我的旧住处很阴湿,我的咳嗽又开始恶化了。秋天里我就有意搬家,但却拖延到春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找到一所过得去的住房。首先,我要找一处单独的寓所,而不要别人寓所中的一间房子;其次,即使只有一个房间,但必须是个大房间,当然房租要尽可能便宜些。我发觉,住在狭窄的寓所里,就连思路也会变得狭隘的。我在构思未来的小说时,总喜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顺便说说,我总觉得构思一部作品,想象着它们完成以后是个什么样子,这比坐下来写作是更为快意的事。这实在并不是因为懒,那是为什么呢?
  悲惨的、《被侮辱与损害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呵呵。这可不算语病,你连起来读快点就是了。他总让人有着像他的名字一样又长又拗口的担心——那是经过了几重音节转换的、压抑而不见天日的,甚至绝望的情绪郁结。每每一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我都要准备几天,我的心里都要不自觉地难受。这个人似乎就是来代替你我承受世间的一切苦难,就如同音乐中的莫扎特。“黄昏”、“阴湿”、“咳嗽”、“狭窄”,他“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来不及说明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就开始“四处奔走”要找一个住处。可怜的人,一整天都没有找到想要的房子,“我们也在帮他寻找着”,可我们实在又帮不上他什么忙,我们只有猜想,已到黄昏了,他还能回到他那个“阴湿”的住处吗?他到底遇上的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
  我不知道,我读他的第一段总有很多的不知道,我有点怕他,这个复调型的悲惨作家,总是那么满怀激情地“使叙述中水火不兼容的因素服从于统一的哲理构思”,服从于旋风般的事变。他那个神经病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了。他让我感受到了太多的苦难,以至于读他的东西我总是赶快读完,坚决不去多想,我消化不了似的。就在这么一个短时间内,巴赫金说他把许多人聚集在一起,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大吵大嚷地表演。苦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需要“狂欢”,我的那个孩子也需要,我深深地理解这一点。
  但我今天几乎已不读他了。我读小说的习惯不好,总是要记住其中的几个细节,不是记,而是刻下来,这是一个严重的时刻。他身体那么不好,还在找房子,不应该把他那总也写不完的小说挂在心上。他的人物太折腾了,就像契诃夫的小说里人们总是在借钱。我折腾不起,我想纳博科夫不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四月里一个晴朗而有些许寒意的日子,时钟敲过十三下。温斯顿·史密斯缩着脖子,匆忙溜进胜利大厦的玻璃大门避风,冷不防一股藏在寒风中的沙尘也被他带进了屋里。
  温斯顿要去的房间在七楼,而在每层的楼梯口都可以感觉到电梯门对面墙上贴着的那张巨大人像正在注视着你。画像下面印着一行字:老大哥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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