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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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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道:“这宋大哥便知我的鸟意!肉不强似鱼?”戴宗叫酒保来问道:“却才鱼汤,家生甚是整齐,鱼却腌了不中;别有甚好鲜鱼时,另造些辣汤来,与我这位官人醒酒。”酒保笑道:

“不敢瞒院长说,这鱼端的是昨晚的。今日的活鱼还在船内,等鱼牙主人不来,未曾敢卖动,因此未有好鲜鱼。”李逵跳起来道:“我自去讨两尾活鱼来与哥哥!”戴宗道:“你休去!只央酒保去拿回几尾来便了。”李逵道:“船上打鱼的不敢不与我。直得甚么!”戴宗拦当不住,李逵一直去了。戴宗对宋江说道:“兄长休怪。小弟引这人来相会,全没些个体面,羞辱杀人!”宋江道:“他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我倒敬他真实不假。”两个自在琵亭上笑语说话取乐。  却说李逵走到江边看时,见那渔船一字排着,约有八九十只,都缆系在绿杨树下;船上渔人,有斜枕着船梢睡的,有在船头上结网的,也有在水里洗浴的。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一轮红日将及沉西,不见主人来开舱卖鱼。李逵走到船边,喝一声道:“你们船上活鱼,把两尾来与我!”那渔人应道:“我们等不见渔牙主人来,不敢开舱。你看那行贩都在岸上坐地。”李逵道:“等甚么鸟主人!先把两尾鱼来与我!”那渔人又答道:“纸也未曾烧,如何开舱!那里先拿鱼与你?”李逵见他众人不肯拿鱼,便跳上一只船去。渔人那里拦当得住?李逵不省得船上的事,只顾便把竹篾来拔。渔人在岸上,只叫得“罢了!”李逵伸手去板底下一绞摸时,那里有一个鱼在里面。原来那大江里鱼船,船尾开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养着活鱼;却把竹笆篾拦住,以此船舱里活水往来,养放活鱼:因此,江州有好鲜鱼。这李逵不省得,倒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将那一舱活鱼都走了。李逵又跳过那边船上去拔那竹篾。那七八十渔人都奔上船,把竹篙来打李逵。李逵大怒,焦躁起来,便脱下布衫,里面单系着一条基子布手巾儿;见那乱竹篙打来,两只手一架,早抢了五六条在手里,一似扭葱般都扭断了。渔人看见,尽吃一惊,却都去解了缆,把船撑开去了。李逵忿怒,赤条条地,拿了截折竹篙,上岸来赶打,行贩都乱纷纷地挑了担走。正热闹里,只见一个人从小路里走出来。众人看,叫道:“主人来了!这黑大汉在此抢鱼,都赶散了渔船!”那人道:“甚么黑大汉,敢如此无礼?搅乱老爷的道路!”众人把手指李逵。

  看那人时,六尺五六身材,三十二三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上里顶青纱万字巾,掩映着穿心红一点须儿,上穿一领白布衫,腰系一条绢搭膊,下面青白袅脚多耳麻鞋,手里提条行秤。那人正来卖鱼,见了李逵在那里横七竖八打人,便把秤递与行贩接了,赶上前来,大喝道:“你这厮要打谁?”李逵不回话,轮过竹篙,却望那人便打。那人抢入去,早夺了竹篙。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头发。那人便奔他下三面,要跌李逵,怎敌得李逵的牛般气力,直抢将开去,不能彀拢身。那人便望肋下擢得几拳。李逵那里着在意里。那人又飞起脚来踢,被李逵直把头按将下去,提起铁般大小拳头,去那人脊梁上擂鼓也似打。那人怎生挣扎。李逵正打哩,一个人在衲后劈腰抱住,一个人便来帮住手,喝道:“使不得!使不得!”待李逵回头看时,却是宋江,戴宗。李逵便放了手。那人略得脱身,一道烟走了。戴宗埋冤李逵说:“我教你休来讨鱼,又在这里和人打!倘或一拳打死了人,你不去偿命坐牢?”李逵应道:“你怕我连累你?我自打死了一个,我自去承当!”宋江便道:“兄弟,休要论口,拿了布衫,且去吃酒。”李逵向那柳树根头拾起布衫,搭在肥膊上,跟了宋江,戴宗便走,行不得十数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骂道:“黑杀才!今番要和你见个输嬴!”李逵回转头来看时,便是那人脱得赤条条地,匾扎起一条水棍儿,露出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头上除了巾帻,显出

那个穿心一点红俏须儿来;在江边,独自一个把竹篙撑着一只渔船,赶将来,口里大骂道:“千刀万剐的黑杀才!老爷怕你的不算好汉!走的不是汉子!”李逵听了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抢转身来。那人便把船略拢来凑在岸边,一手把竹篙点定了船,口里大骂着。李逵也骂道:“好汉便上岸来!”那人把竹篙去李逵腿上便搠;撩拨得李逵火起,托地跳在船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要诱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望岸边一点,只脚一蹬,那只渔船箭也似投江心里去了。李逵虽然也识得水,苦不甚高,当时慌了手脚。那人更不叫骂,撇了竹篙,叫声“你来!今番和你定要见个输嬴!”便把李逵搭膊拿住,口里说道:“且不和你打,先教你喝些水!”两只脚把船只一晃,船底朝天,两个好汉扑通地都翻筋斗撞下江里去。


  宋江,戴宗,急赶至岸边,那只船已翻在江里。两个只在岸上叫苦。江岸边早拥上三五百人在柳阴底下看;都道:“这黑大汉今番却着道儿!便挣扎得性命,也喝了一肚皮水!”宋江、戴宗在岸边看时,只见江面开处,那人把李逵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两个正在江心里面,清波碧浪中间;一个显浑身黑肉,一个露遍体霜肤;两个打做一团,绞做一块。江岸上那三五百人没一个不喝采。当时宋江戴宗,看见李逵被那人在水里揪住,浸得眼白,又提起来,又纳下去,老大吃亏,便叫戴宗央人去救。戴宗问众人道:“这白大汉是

谁?”有认得的说道:“这个好汉便是本处卖鱼主人,唤做张顺。”宋江听得,猛省道:“莫不是绰号浪里白条的张顺?”众人道:“正是,正是”宋江对戴宗说道:“我有他哥哥张横的家书在营里。”戴宗听了,便向岸边高叫道:“张二哥不要动手!有你令兄张横家书在此!这黑大汉是俺们兄弟,你且饶了他,上岸来说话!”张顺在江心里,见是戴宗叫他,却时常认得,便放了李逵,赴剽岸边,爬上岸来,看着戴宗,唱个喏,道:“院长,休怪小人无礼。”戴宗道:“足下可看我面,且去救了我这兄弟上来,却教你相会一个人。”张顺再跳下水里,赴将开去。李逵正在江里探头探脑,挣扎赴水。张顺早赴到分际,带住了李逵一只手,自把两条腿踏着水浪,如行平地;那水不过他肚皮,淹着脐下;摆了一只手,直托李逵上岸来。江边的人个个喝采。宋江看得呆了半晌。张顺,李逵,都到岸上。李逵喘做一团,口里只吐白水。戴宗道:“且都请你们到琵琶亭上说话。”张顺讨了布衫穿着,李逵也穿了布衫。四个人再到琵琶亭上来。戴宗便对张顺道:“二哥,你认得我么?”张顺道:“小人自识得院长,只是无缘不曾拜会。”戴宗指着李逵问张顺道:“足下日常曾认得他么?今日倒冲撞了你。”张顺道:“小人如何不认得李大哥,只是不曾交手。”李逵道:“你也淹得我彀了!”张顺道:“你也打得我好了!”戴宗道:“你两个今番做个至交的弟兄。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李逵道:“你路上休撞着我!”张顺道:“我只在水里等你便了!”四人都笑起来。大家唱个无礼喏。戴宗指着宋江对张顺道:“二哥,你曾认得这位兄长么?”张顺看了道:“小人却不认得。这里亦不曾见。”李逵跳起身来道:“这哥哥便是黑宋江!”张顺道:“莫非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戴宗道:“正是公明哥哥。”张顺纳头便拜道:“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得会!多听的江湖上来往的人说兄长清德,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宋江答道:“量小可何足道哉。前日来时,揭阳岭下混江龙李俊家

里住了几日;后在浔阳江,因穆弘相会,得遇令兄张横,修了一封家书,寄来与足下,放在营内,不曾带得来。今日便和戴院长并李大哥来这里琵琶亭喝二杯,就观江景。宋江偶然酒后思量些鲜鱼汤醒酒,怎当得他定要来讨鱼。我两个阻他不住,只听得江边发喊热闹;叫酒保看时,说道是黑大汉和人厮打。我两个急急走来劝解,不想却与壮士相会。今日宋江一朝得遇三位豪杰,岂非天幸!且请同坐,再酌三杯。”再唤酒保重整杯盘,再备肴馔。张顺道:“既然哥哥要好鲜鱼,兄弟去取几尾来,”宋江道:“最好。”李逵道:“我和你去讨。”戴宗喝道:“来了!你还吃得水不快活?”张顺笑将起来,绾了李逵手,说道:“我今番和你去讨鱼,看别人怎地。”两个下琵琶亭来。到得江边,张顺唿哨一声,只见江上渔船都撑拢来到岸边,张顺问道:“那个船里有金色鲤鱼?”只见这个应道:“我船上来!”那个应道:“我船里有!”一霎时,却凑拢十数尾金色鲤鱼来。张顺选了四尾大的,折柳条穿了,先教李逵将来亭上整理。张顺自点了行贩,分付了小牙子把秤卖鱼;张顺却自来琵琶亭上陪侍宋江。宋江谢道:“何须许多?但赐一尾彀了。”张顺答道:“些小微物,何足挂齿。兄长食不了时,将回行馆做下饭。”两个序齿坐了。李逵道自家年长,坐了第三位。张顺坐第四位。

  再叫酒保讨两樽“玉楼春”上色酒来,并些海鲜晏酒果品之类。张顺分付酒保把一尾鱼做辣汤;用酒蒸一尾,叫酒保切了。四人饮酒中间,各叙胸中之事。正说得入耳,只见一个女娘,年方二八,穿一身纱衣,来到跟前,深深的道了四个万福,顿开喉音便唱。李逵正待要卖弄胸中许多豪杰事务,却被他唱起来一搅,三个且都听唱,打断了他的话头。李逵怒从心起,跳起身来,把两个指头去那女娘额上一点。那女娘大叫一声,蓦然倒地。众人近前看时,只见那女娘桃腮似土,檀口无言。那酒店主人一发向前拦住四人,要去经官告理。正是:怜香惜玉无情绪,煮鹤焚琴惹是非。毕竟宋江等四人在酒店里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当下李逵把指头捺倒了那女娘,酒店主人拦住说道:“四位官人,如何是好!”主人心慌,便叫酒保过卖都向前来救他,就地下把水喷。看看苏醒,扶将起来看时,额角上抹脱了一片油皮,因此那女子晕昏倒了。救得醒来,千好万好。他的爹娘听得说是黑旋风。先自惊得呆了半晌,那里敢说一言。看那女子,己自说得话了。娘母取个手帕,自与他包了头,收拾了钗环。宋江问道:“你姓甚么?那里人家?”那老妇人道:“不瞒官人说,老身夫妻两口儿姓宋,原是京师人。只有这个女儿,小字玉莲。他爹自教得他几个曲儿,胡乱叫他来琵琶亭上卖唱养口。为他性急,不看头势,不管官人说话;只顾便唱,今日这个哥哥失手伤

了女儿些个,终不成经官动词,连累官人?”宋江见他说得本分,便道:“你着甚人跟我到营里,我与你二十两银子将息女儿。日后嫁个良人,免在这里卖唱。”那夫妻两口便拜谢道:“怎敢只望许多。”宋江道:“我说一句是一句,并不会说慌。你便叫老儿自跟我去讨与他。”那夫妻两儿拜谢道:“深感官人救济!”戴宗怨李逵道:“你这厮要便与人合口,又教哥哥坏了许多银子!”李逵道:“只指头略擦得一擦,他自倒了。不曾见这般鸟女子,恁地娇嫩!你便在我脸上打一百拳也不妨。”宋江等众人都笑起来。张顺便叫酒保去说:“这席酒钱,我自还他。”酒保听得道:“不妨,不妨。只顾去。”宋江那里肯,便道:“兄弟,我劝二位来吃酒,倒要你还钱。”张顺苦死要还,说道:“难得哥哥会面。仁兄在山东时,小弟哥儿两个也兀自要求投奔哥哥。今日天幸得识尊颜,权表薄意,非足为礼。”戴宗劝道:“宋兄长,既然是张二哥相敬之心,只得曲允。”宋江道:“既然兄弟还了,改日却另置杯复礼。”张顺大喜,就将了两尾鲤鱼,和戴宗,李逵,带了这个宋老儿,都送宋江离了琵琶亭,来到营里。五个人都进抄事房里坐下。宋江先取两锭小银-二十两-与了宋老儿。那老儿拜谢了去不在话下。天色已晚,张顺送了鱼,宋江取出张横书付与张顺,相别去了。宋江又取出五十两一锭付与李逵,道:“兄弟,你将去使用。”戴宗也自作别,和李逵赶入城去了。  只说宋江把一尾鱼送与管营,留一尾自用。宋江因见鱼鲜,贪爱爽口,多了吃些,至夜四更,肚里绞肠刮肚价疼,天明时,一连泻了二十来遭,昏晕倒了,睡在房中。宋江为人最好,营里众中人都来煮粥烧汤,看觑服待他。次日,张顺因见宋江爱鱼,又将得好金色大鲤鱼两尾送来,就谢宋江寄书之义;却见宋江破腹泻倒在床,众囚徒都在房里看视。张顺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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