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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方面,多年担任毛泽东私人秘书和理论家的陈伯达促进了江青与这些人的交流;在上海方面,共产党华东局书记柯庆施为他们的联系提供了便利,与其他许多领导人不一样,柯庆施在大跃进失败后,仍然紧跟毛。
1963至1966年期间,江青与她的文人小集团将主要精力放在文艺事务上,尤其是她感兴趣的京剧和其他表演艺术的改革。 (在这一行动中,共产党中南局书记陶铸也支持了江青。)可是,随着毛与党的机构之间的对抗逐渐加剧,这些激进文人开始转向更为公开化的政治问题,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他们既批判毛的对手,同时也为文化大革命准备了理论基础。
毛阵营中的这第二支力量,用洛厄尔·迪特默的话来说,充当了“帝王①亲信”的角色。这些激进文人没有丰富的经历,政治立场比较教条和理想主义,除了通过江青与毛有所联系外,并无独立的政治声望。他们在现行的政治秩序中没有多大的既得利益,清楚地认识到反对现行体制比耐心地去适应更有助于他们飞黄腾达。一旦毛发现他们的忠诚、他们的宣传技巧、他们对激进理论的娴熟,使他们可以用作攻击党的机构的工具时,他们的权力也就增大了。
群众基础毛联盟中的最后一支力量,在 1966年年中和年底以前还处于隐蔽状态的是群众基础,主要由中国城市社会中那些自认为地位较低的人组成。似是而非的是,正是毛推动下出台的两项政策大大加剧了中国城市社会的紧张状态:学校招生和安排就业时要重新强调阶级成分;从郊区农民中招收一些临时工进工厂干活。实施这两项政策据说是为了建立一个更平等的社会。
毛的群众基础中最积极的一部分是高中和大学里的学生。他们参加文化大革命的红卫兵运动主要出于年轻人正常的理想主义,理想主义使他们与毛一样对地位优越的社会成员,对不平等,对60年代中似乎正困扰着中国的官僚机构的迟钝感到愤慨。毫无疑问,这些学生也很愿意得到因参加毛的反修运动而带来的地位与权力。
此外,60年代初期的教育政策也给中国学生带来分裂与痛苦。上小学和初中的机会增加了,而同时,高中和大学的招生人数却比大跃进时大大减少了,主要原因是国家在经济衰退时期要努力紧缩过大的财政开支。重点中学与非重点中学之间有很大的差别,前者的学生比后者的学生有更多的机会接受高等教育。此外,在1964—1965年间,规定没有上大学和进工厂的中学生 ③ 上海的与北京的之间的区别,参见戈德曼:《中国的知识分子》第3 章。 ① 洛厄尔·迪特默:“中国政治中的权力基础:‘四人帮’垮台的理论和分析”,载《世界政治》第31 卷第1 期 (1978 年10 月),第42 页。①要大量送往边疆和农村,这一政策成为后来大规模上山下乡的前兆。
往上爬的机会减少了——这就是永久送往农村的真正危险所在——广大学生便全力关心着晋升的标准。表面上,决定学生上重点中学、大学和安排理想工作有三条标准:家庭成分、学习成绩和政治表现。但是到60年代中期,标准的重心变了,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现变得越来越重要,学习成绩则不怎么看重了。到文化大革命前夕,最幸运的是那些出身于干部或军人家庭的学生,他们的学业成绩并不见得比别人好,但由于把家庭出身作为升高中、上大学和入团的重要标准,他们就得到更多的优惠。其次是来自工农家庭的学生,他们良好的家庭出身可以弥补其学业的平凡。处于最底层的是出身资产阶级或知识分子家庭的学生,他们常常成绩最好,但他们“很差”或“中等”的家庭成分成了他们升迁的最大障碍。①正如学生们一样,城市工人也因60年代初的政策而分裂了。50年代的经济政策在固定工与学徒、技术工人与非技术工人以及在较大的国营工厂工作和在较小的集体企业工作的工人之间就已经产生了裂隙。在任何情况下,前者都比后者得到的工资和工作福利多。
在中国采用苏联模式而导致的这些差别,又因1964年在工业中实行“工人—农民制度”而进一步扩大。根据这一政策,要按照工厂企业的具体需要,从郊区公社招收一些临时工或非全日制工人。官方认为这一制度有利于减少城乡之间的社会和经济差别,因为它产生了一个同时既是农民又是工人的阶层。可是,真正实行起来,这个亦工亦农原则就显得并不像所说的那么高尚了:工厂很高兴有机会雇用临时合同工,与固定的正式工人相比,他们的工资低,也没有资格得到国营企业提供的退休金和公费医疗,随时都可以因表现不好被解雇。②亦工亦农制实行的结果,不但没有缓和反而加剧了社会紧张。这一就业政策不但产生了深感不满的工人下层阶级 (他们虽然与正式工干同样的活,收入却更少,更没有工作保障),而且还使更多的人产生跌入社会底层的恐惧。许多国营企业倾向于将原本属于正式工的工作分配给更有弹性的亦工亦农制工人。这样,学徒工眼看着升迁的机会消失了,就是正式工人也面临着被送往农村变成合同制工人的危险。
当文化大革命于1966年爆发时,群众性大规模抗议受到鼓励,这些团体的愤懑和个人的痛苦形成了红卫兵运动的燃料。像任何一场复杂的社会运动一样,在文化大革命中,每个人在60年代中的社会经济地位与其政治倾向之间存在着一种松散的联系。但红卫兵运动中一个常见的模式是出身“较差”
或“一般”、感到他们往上爬的机会逐渐减少的学生以及在经济分工的阶梯上位置较低的工人一起向党的机构发泄他们的愤怒。① ① 关于60 年代初期的教育政策,见约翰·加德纳:“知识青年与城乡差别(1958—1966)”;约翰·威 尔逊·刘易斯编:“共产党中国的城市”,第235—286 页;唐纳德·J。芒罗:“共产党中国的平均主义思 想与教育真相”,见林德贝克:“中国”,第256—301 页。 ① 中国学生的分类参照李洪勇(音):《中国文化大革命的政治:个案研究》;史坦利·罗森:《红卫兵 派性与广州的文化大革命》。 ② 李:《中国文化大革命的政治》,第129—139 页。 ① 马克·J。布里奇、戈登·怀特:《当代中国的微型政治:对一技术单位在文革中和文革后情况的分析》。危机出现当中国领导人就对越南的军事方针与战略、对文学界人士的政策及整党等问题的争论日趋激化时,我们上面讨论的问题与紧张状态在 1965年秋至1966年夏之间达到了顶点。这些争论使得林彪和江青在毛的支持下,将他们的潜在对手靠边站,加强了他们对部队和文化机构的控制,从而使毛的政治基础更加稳固。就人民解放军而言,中国对逐步升级的越南冲突应作何反应的争论使他们有机会清洗了总参谋长罗瑞卿。罗是能够向林彪控制军队提出挑战的潜在对手。在文化领域,针对一出历史剧的论战——此剧被认为是指责毛的——最后导致罢免了北京市委第一书记,重组党的宣传部,任命陈伯达、江青和康生——一个长期以来与毛关系密切的政府的安全专家——担任即将开展的反修运动的领导。几个月以内,毛已与刘少奇彻底决裂,将运动从文化领域扩展到高等院校和政府机构。
1966年春,毛政治阵营的三支力量——军队、激进的知识分子和希望破灭的青年——逐渐融合成相对紧凑的联合阵线,他们可以充当文化大革命的急先锋。1966年2月,在一次军队文艺座谈会上,江青和林彪正式建立了联盟,此前,江青与军队几乎没什么联系,但在这次会议上,江青充当了部队文艺工作领导人的角色。在紧接着的以后几个月里,毛泽东周围的激进官员和军队领导人开始在城市不满现实的人中寻求支持。六、七月间,陈伯达、江青和康生领导下的文革领导小组开始与北京主要高校师生中的激进分子建立联系,鼓励他们猛烈攻击学校、党和政府的领导人。至7月底,解放军就已开始为主要大学里出现的左派组织提供补给和后勤支持。
最后,1966年8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在北京召开了人数不全的会议。参加会议的中央委员刚过半数,会议大厅里塞满了红卫兵,这次会议通过一项决议,批准发动城市人民起来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一决议的结果,到年底就变成了毛和他的追随者对党的全面进攻。文化大革命从此进入最混乱、最具破坏性的时期。
罗瑞卿林彪的军事方针在解放军的高层领导中并未获得一致同意。林的主要对手是总参谋长罗瑞卿,早在1964—1965年间,他就怀疑林的军事方针是否正确,当时美国对越南战争的干预正逐步升级,在南部边界给中国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威胁。①回顾起来,罗瑞卿向林彪挑战似乎有些令人惊奇。1949年以前,罗大部分时间都是担任政委,50年代担任公安部长(而非一支部队的司令)。所以,没有理由怀疑罗会反对强调思想教育和政治忠诚,而这正是林彪当国防部长的特色。除此之外,林和罗在共产党革命过程中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早在30年代红一军团时,罗就在林的手下任职,后又在红军大学和抗大(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担任林的副手。1959年,林彪当上了国防部长,罗就被提升为总参谋长。即便对罗的任命不是林彪提出的,但至少也得到了他的认可。
自50年代初以来,林彪一直受各种慢性病的折磨,如战伤、胃病、肺结核,或者是一种综合症,使得他时不时地减少自己的体力活动和政治活动。 ① 有关罗瑞卿的情况,参见哈里·哈丁、梅尔文·格托夫:《清洗罗瑞卿:中国战略计划中的政治斗争》; 迈克尔·亚胡达:“苏联政策研究和中国的战略争论(1965—1966)”,载《中国季刊》第49 期 (1972 年1 — 3 月),第32—75 页。60年代初,这些毛病的复发,明显地使林和罗瑞卿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至少可以说,罗曾希望,林的疾病可使他对军队有更大的指挥权;或者换句话说,罗可能曾希望林辞去国防部长的职务,自己取而代之。根据一戏剧性的描述,说罗曾当着刘 (少奇)的面讲“一个病人应把自己的位子让给称职的人!少管闲事!不要碍手碍脚!”①美军在越南战争中越陷越深——其程度完全出乎中国领导人的预料——也加剧了两人关系的紧张。罗开始建议作好军事准备,以防美国将战火烧到中国。正如罗在1965年5月所说的:
战争一旦打起来,有准备和没有准备是大不一样的……战争准备的立足点,又必须放在可能出现最困难最严重情况的基础上。既要准备帝国主义小打,也要准备帝国主义中打和大打。
既要准备帝国主义使用常规武器,也要准备帝国主义使用原子武器。
罗更进一步说,如果战争打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应当在预筑阵地上保卫②祖国,然后发起反攻,跨过边界将敌人消灭“在洞穴里”。
罗的这些建议,可能代表了职业军人的观点,对林彪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至少有一点,罗所倡议的线式防御与人民战争原则相抵触,根据人民战争的理论,中国军队应当诱敌深入,使敌方的供应线拉得过长然后各个击破。罗还坚持如他1965年9月所说的,“千条万条,最重要的一条”是准备打仗的③思想,意即人民解放军应重新安排优先考虑的事情,至少暂时要这样做,以高度重视军事准备工作。这两点意见中,后者可能更引起争议,解放军当时在政府事务中发挥着比以前更大的作用,而且是与党的机构对抗的毛的力量阵营中关键的一部分,如果采纳罗的意见,就是对这一过程的反动:他们将要消除解放军对政治事务的影响,这样基本上就从毛联盟内撤了出来。
林彪和罗瑞卿的争议在9月初达到高潮,当时两人都发表文章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和日本投降20周年,文中两人就中国的国防政策发表了完全①不同的见解。罗认为中国“一定要有足够的估计和全面的准备”以防美国进攻中国。与此相对照,林指出美国人未必如此莽撞,即使他们真的敢来,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动“几亿拿武器的中国人民所形成的汪洋大海”。这是罗最后一次公开讲话,到11月底,他从公众的视野中一下子消失了。林彪开始罗织各种罪名来控告他的同事,并将这份起诉书于12月8日交给了在上海召开的中央会议。这次会议任命了一个以叶剑英元帅为首的七人小组,调查林控告罗的各条罪状。
调查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