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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威德,太宗无功可录;加以金匮誓言,彼此遵约,他背了
前盟,竟立己子,尚是相安无事。今如陛下首清宫禁,继让先
皇,以德以功,应传万世,难道皇侄尚得越俎么?”仁宗闻言,
尚是沈吟,铁木迭儿又道:“陛下让德,即始终相继,恐后代
嗣君,亦未必长久相安。老臣为陛下计,并为国家计,所以不
忍缄口,造膝密陈 。”仁宗不待说毕,便问道:“你说舍子立
侄,不能相安,莫非是争位不成 ?”铁木迭儿道:“诚如圣
论!自古帝王,岂必欲私有天下!特以储位未定,往往有豆箕
相煎,骨肉相残的祸端。即如我朝开国,君位相传,非必父子
世及,所以海都构衅,三汗连兵;争战数十年;至今尚未大定,
陛下何不惩前毖后,妥立弘规,免得后嗣争夺呢?”佞臣之言,
最易入耳,非明目达聪之圣主,鲜有不堕入彀中,试观铁木迭
儿之反复陈词,何一非利害关系,动人听闻,此谗口之所以可
畏也。仁宗矍然道:
“卿言亦是,容俟徐图。”已入迷团。铁木迭儿乃退。
静候年余,未见动静,不免暗中惶急,遂私与失列门商议。
看官,你道失列门是何等人物?就是前日传太后旨,擅杖张珪
的徽政院使。原来太后老而善淫,因铁木迭儿年力垂衰,未能
逞欲,有时或出言埋怨。铁木迭儿善承意旨,遂荐贤自代。仿
佛吕不韦之荐嫪毐。太后得了失列门,甚为合意,大加宠幸。
因此失列门的权势,不亚铁木迭儿。铁木迭儿与他晤谈,叙述
前日密陈事,失列门笑道 :“太师的陈请,还欠说得动人!”
铁木迭儿道 :“据你的意思,应如何说法?”失列门道:“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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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才高望重,难道不晓得釜底抽薪的计策么?目今皇侄在都,
无甚大过,你教主子如何处置!在下恰有一法,先将他调开远
道,那时疏不间亲,自然好立皇子了。”铁木迭儿喜动颜色;不
禁拱手道 :“这还要仰仗你呢!”失列门道:“太师放心!在
下有三寸舌,不怕此事不行。”一蟹胜似一蟹。果然过了数日,
有旨封和世为周王,赐他金印,出镇云南。失列门之入谗用
虚写。
过了一年,复立皇子硕德八剌一作硕迪巴拉。为太子,兼
中书令枢密使。和世在云南,已置官属。闻仁宗已立太子,
颇滋怨望,遂与属臣秃忽鲁、尚家奴及武宗旧臣釐日、沙不目
丁、哈八儿、秃教化等会议。教化即常侍嘉珲。道 :“天下是
我武宗的天下,如王爷出镇,本非上意,大约由谗构所致。请
先声闻朝廷,杜塞谗口,一面邀约省臣,即速兴兵,入清君侧,
不怕皇上不改前命 !”密谋胁君,亦非臣道。大众鼓掌称善。
教化复道 :“陕西丞相阿思罕,前曾职任太师,被铁木迭儿排
挤,把他远谪;若令人前去商议,定可使为我助。”和世道:
“既如此,劳你一行。”
教化遂率着数骑,驰至陕西,由阿思罕问明情形,很是赞
成。当下召集平章政事塔察儿,行台御史大夫脱里伯,中丞脱
欢,共议大事。塔察儿等闻命后,口中甚表同情,还说得天花
乱坠,如何征兵,如何进军,不由阿思罕不信,议定发关中兵
卒,分道自河中府进行,谁知他暗地里写了奏章,飞驿驰报,
俗语说得好:
画虎画龙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未知元廷如何宣敕,请看下回表明。
铁木迭儿之奸,中外咸知,仁宗亦岂不闻之?况台官劾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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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四十余人之众,即贤明不若仁宗,亦不至袒庇权奸,违众愎
谏如此;就令重以母意,不忍遽违,而左迁杨朵儿只,果胡为
者,读史者或以愚孝讥之,实则犹未揭仁宗之隐,迨观舍侄立
子之举,出自铁木迭儿之密陈,乃知仁宗之心,未尝不以彼为
忠。私念一起,宵小得而乘之,是殆所谓木朽而虫生者。然则
仁宗之心,得毋谓妇人之仁耶!前回叙仁宗之善政,不忍没其
长;此回叙仁宗之失德,不敢讳甚短,瑕不掩瑜,即此可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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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争位弄兵藩王两败 挟私报怨善类一空
却说陕西平章塔察儿,驰奏到京,当由仁宗颁发密敕,令
他暗中备御。塔察儿奉旨遵行,佯集关中兵,请阿思罕、教化
两人带领,先发河中,去迎周王和世,自与脱欢引兵后随,
陆续到河中府。待与周王相遇,托词运粮犒云南军,求周王自
行检查,周王偏委着阿思罕、教化两人,代为察收。不防车中
统藏着兵械,一声暗号,军士齐起,都在车中取出凶器,奔杀
阿思罕等。阿思罕、教化手下,只有随骑数十名,哪里抵敌得
住,一阵乱杀,将阿思罕、教化两人,已剁作数十段。塔察儿
遂麾军入周王营,谁知周王命不该绝,已得逃卒禀报,从间道
驰去。后来入都嗣位,虽仅半年,然究系一代主子,所以得免
于难。塔察儿搜寻无着,还道他奔回云南,饬军士向南追赶,
偏周王往北急奔,待至追军回来,再拟转北,那时周王已早远
飏了。塔察儿一面奏闻,一面再发兵北追,驰至长城以北,忽
遇着一支大军,把他截住,以逸待劳,竟将塔察儿军,杀死了
一大半,剩得几个败残兵卒,逃回陕西。
看官!你道这支军从何而来?原来是察合台汗也先不花,
遣来迎接周王的大军。也先不花系笃哇子。笃哇在日,曾劝海
都子察八儿共降成宗,事见前文。应二十七回。嗣后察八儿复
蓄异谋,由笃哇上书陈变,请元廷遣师,夹击察八儿。时成宗
已殂,武宗嗣立,遣和林右丞相月赤察儿发兵应笃哇,至也儿
的石河滨,攻破察八儿,察八儿北走,又被笃哇截杀一阵,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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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穷蹙无归,只好入降武宗。窝阔台汗国土地,至是为笃哇所
并。笃哇死后,子也先不花袭位,又反抗元廷。初意欲进袭和
林,不料弄巧成拙,反被和林留守,将他东边地夺去。他失了
东隅,转思西略,方侵入呼罗珊,适周王和世,奔至金山,
驰书乞援。于是返旆东驰,来迎和世。既与和世相会,遂
驻兵界上,专待追军,果然塔察儿发兵驰至,遂大杀一阵,扫
尽追兵,得胜而回。和世随他入国,与定约束,彼此颇是亲
暱,安居了好几年。元廷也不再攻讨,总算内外静谧。
无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王和世,已经北遁,魏王
阿木哥,却又东来。这阿木哥是仁宗庶兄。顺宗少时,随裕宗
即故太子真金。入侍宫禁,时世祖尚在,钟爱曾孙,特赐宫女
郭氏,侍奉顺宗。郭氏生子阿木哥,顺宗以郭氏出身微贱,虽
已生子,究不便立为正室,乃另娶弘吉剌氏为妃,便是武宗仁
宗生母,颐养兴圣宫中,恣情娱乐的皇太后。屡下贬辞,惩淫
也。仁宗被徙怀州时,阿木哥亦出居高丽,至武宗时,遥封魏
王。到了延祐四年,忽有术者赵子玉,好谈谶纬,与王府司马
脱不台往来,私下通信,说是阿木哥名应图谶,将来应为皇帝。
脱不台信为真言,潜蓄粮饷,兼备兵器,一面约子玉为内应,
遂偕阿木哥率兵,自高丽航海,通道关东,直至利津县。途次
遇着探报,子玉等在京事泄,已经伏法,于是脱不台等慌忙东
逃,仍至高丽去了。
仁宗因两次变乱,都从骨肉启衅,不禁忆起铁木迭儿的密
陈,还道他能先几料事,思患预防,幸已先立皇子,方得臣民
倾响,平定内讧,事后论功,应推铁木迭儿居首,因此起用的
意思,又复发生。这铁木迭儿虽去相位,仍居京邸,与兴圣宫
中嬖幸,时通消息。大凡谐臣媚子,专能窥伺上意,仁宗退息
宫中,未免提起铁木迭儿的大名。那班铁木迭儿的旧党,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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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机凑合,撺掇仁宗,复用这位铁太师。仁宗尚有些顾忌,偏
偏这兴圣宫中的皇太后,又出来帮忙,可谓有情有义。传旨仁
宗,令起用铁木迭儿再为右相。仁宗含糊答应,暗思复相铁木
迭儿,台臣必又来攻讦,不如令为太子太师,省得台臣侧目。
主意已定,便即下诏。
越日即有御史中丞赵世延,呈上奏章,内陈铁不迭儿从前
劣迹,凡数十事,仁宗不待览毕,就将原奏搁起。又越数日,
内外台官,陆续上奏,差不多有数十本,仁宗略一披览,奏中
大意,无非说铁木迭儿如何奸邪,不宜辅导东宫,当下惹起烦
恼,索性将所有各奏,统付败纸簏中。适案上有金字佛经数卷,
遂顺手取阅,展览了好几页,觉得津津有味;私自叹息道:“人
生不外生老病苦四字,所以我佛如来,厌住红尘,入山修道。
朕名为人主,一日万几,弄到食不得安,寝不得眠,就是任用
一个大臣,还惹台臣时来絮聒,古人说得天子最贵,朕想来有
甚么趣味!倒不如设一良法,做个逍遥自在的闲人罢。”说毕,
复嘿嘿的想了一番,又自言自语道 :“有了,就照这么办。”
便掩好佛经,起身入寝宫去了。故作含蓄。
小子录述至此,又要叙那金字佛经的源流。这金字佛经,
就是《 维摩经》。仁宗尝令番僧缮写,作为御览,共糜金三千
余两。一部《维摩经 》,需费如此,元僧之多财可知。此时已
经缮就,呈入大内,所以仁宗奉若秘本,敬置览奏室内,每于
披览奏牍的余暇,讽诵数卷,天子念佛,实是多事。这且不必
细表。
且说仁宗有心厌世,遂诏命太子参决朝政。廷臣见诏,多
半滋疑,统说皇上春秋正富,为何授权太子,莫非铁木迭儿从
中播弄不成?当下都密托近侍,微察上旨。侍臣在仁宗前,尝
伺候颜色,一时恰探不山甚么动静。只仁宗常与语道 :“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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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朕居帝位,为可安乐么?朕思祖宗创业艰难,常恐不能守成,
无以安我万民,所以宵旰忧劳,几无暇晷,卿等哪里知我苦衷
呢?”仁宗之心,不为不善,但受制母后,溺爱子嗣,终非治
安之道。侍臣莫名其妙,只好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过了数天,
复语左右道 :“前代尝有太上皇的名号,今太子且长,可居大
位,朕欲于来岁禅位太子,自为太上皇,与尔等游观西山,优
游卒岁,不更好么?”想了多日,原来为此。左右齐声称善,
只右司郎中月鲁帖木儿道 :“陛下年力正强,方当希踪尧舜,
为国迎麻,为民造福,若徒慕太上皇的虚名,实属无谓。如臣
所闻,前代如唐玄宗、宋徽宗皆身罹祸乱,不得已禅位太子,
陛下为甚么设此念头?”这一席话,说得仁宗瞠目无词,才把
内禅的意思,打消净尽。嗣是复勤求治道,所有一切佛经,也
置诸高阁,不甚寓目。
会皇姊大长公主祥哥剌吉,令作佛事,释全宁府重囚二十
七人,事为仁宗所闻,咈然道 :“这是历年弊政,若长此不除,
人民都好为恶了 。”想是回光返照,所以有此清明。遂颁发严
旨,按问全宁守臣阿从不法,仍追所释囚,还置狱中。既而中
书省臣奏参白云宗总摄沈明仁,强夺民田二万顷,诳诱愚俗十
万人,私赂近侍,妄受名爵,应下旨黜免,严汰僧徒,追还民
田等语。仁宗一一准奏,并诏沈明仁奸恶不法,饬有司逮鞫从
严,毋得庇纵,违者同罪。这两道诏敕,乃是元代未曾见过的
事情,不但僧侣为之咋舌,就是元廷臣僚,亦是意料不及。
到了延祐七年元旦,日食几尽,仁宗斋居损膳,命辍朝贺。
甫及二旬,仁宗不豫,太子硕德八剌,焚香祷天;默祝道:“至
尊以仁慈御天下,庶绩顺成,四海清晏。今天降大厉,不如罚
殛我身,使至尊长为民主。天其有灵;幸蒙昭鉴!”叙及此语,
不没孝思。祝毕,又拜跪了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