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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选-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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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存者,仅存两孺子,漂转吴楚间去矣。”君于时奉母杨太宜人在家,闻则北望号痛,请于母,刻回戒途,赴山东之难。至长山,则阖门故无恙,传者妄也。由是远近以孝归之。君曰:“父兄得全,幸也。庸有称乎?” 
   雪楼之自桐乡以忧归也,家居十五六年,君晨夕造请,进止雍雍,语或不合,亦敬应之,而徐理之,终无所讲。雪楼尝病喉痹,绝言与食。君午夜祷于宗礻古,泣曰:“我不及兄,兄不可死。必死者,请以我代。”’喉亦旋愈。其敬嫂也如严其兄,其训群从如教其于,盖历久而不改,至其终身,亦卒不少懈。 
   居京师,有友曾某之丧,新尸狞厉,虽其死亦畏恶不敢近。君就举而敛之;必格必躬,见者感叹。 

   君少而善病,长山君雅不欲强之学,而博涉多通,窥见百家要指,以县学生中式道光乙酉科举人,十五年己未大挑二等,补贵阳府开州训导。二十二年十二月李卯,以疾卒官,春秋五十有五。卒之曰,囊无十金之蓄。上无识不识,莫不惜君之位,不称其德,又不获吾寿以昌其教泽也,(口兼)焉若有憾于天地。至其孝友笃行,餍于人人之心者,则诚服而更无遗憾。然则君之自省与后之论世者,亦可以无憾已。君配张氏。妾吴氏、刘氏。子四人:庶焘,咸丰辛亥科举人;庶蕃,壬子科举人,候选知州;庶昌,以诸生献策阙廷,天子褒嘉,特授知县,候补直隶州知州;庶J(讠咸)。女五人,皆适士族。孙四人。孙女五人。咸丰七年四月,葬君于河西小青(左木右惘之右)林。其后阅十五年,庶昌乞余追为之铭。铭曰: 

   贤圣盛业,岂贵高名?其道甚迩,事亲从兄。 
   穆穆硕儒,黔南之特。韬敛英奇,以修内则。 
   闻变趋庭,万里戴星;祷疾身代,感彻百灵。 
   胡诚不格?何施不普?化彼枭狼,泽以甘雨。 
   生徒济济,饬尔五常。白华孔絮,馨我胶痒。 
   亦有贤嗣,文行并卓;理石兹邱,永贞乔岳。 

《晚清文选》卷中
 

   ☆薛福成○敌情 
   联泰西各邦,以谋中国,其势可虞,分附近邻邦,以合西人,其势更可虞。日本之依附西人,妄有觊觎,天下共知之矣。然东西皆有约之国,按之公法,一国不协,各国可以从中调停。而今日之中国断不能得之于西人者,何也?彼西人之始至中国也,中国未谙外交之道,因应不尽合宜。彼疑中国之猜防之,蔑视之也,又知中国之可以势迫也。于是动辄要求。予之以利而不知感,商之以情而不即应,绳之以约而不尽遵。今中国虽渐知情伪,而彼尚狃于故智,辄思伺中国有事,以图利也。中国以琉球之故,与日本稍有违言,英德使臣虽未干预,若使与闻此事,彼必虚张日本之声势,以胁持中国,彼必代日本护其短,而故评中国为非,彼必稍损中国以益日本,因以市恩于日本。彼必反谓损中国者,为助中国,因以责报于中国。夫西人于条约公法,研之甚熟。岂真无是非者哉!彼欲善自为谋,势固必出于此也。往者日本将废琉球之时,昌言不愿各国公使与闻。彼素恃西人为党援,尚且如此,中国亦宜用此例,或逆拒于无形,或昌言而布告,勿使西人参与其间,则进止自由,可免制肘之虞矣。 
   或曰:然则中国有事,各国调停之说,终不可恃乎?曰:此其机仍在中国而已。中国能自强,即邻邦启衅,各国出而调停,未尝无小益。中国未能自强,而狡寇争雄,各国因之玩侮,必致有大损。况今驻华各使,惟利是视,又值修约之际,蹈瑕伺间,诡谋百出,不豫为之防,是倒持太阿以授之也。至若美前总统,位望较崇,宅心敦厚,未染虚诈之习,不妨倚为排解。法、美、荷兰三国旧与琉球有约,其驻倭公使,不妨联为指臂。但恐倭人性情坚韧,未必肯听耳。若幸而转圜,固有裨补,即终不见纳,亦无后患也。 
   或曰:天下强邦,皆有独亲独厚之国,然后缓急足倚。中国孤立久矣,今诚于修约时,稍让以利,其可使之亲厚我乎?曰:相亲厚之道,在布置于平日,非一朝一夕之故。今中国让之以利,彼且谓恫喝而得之也,必有得步进步之心,是让之仍无益也。若夫英法相亲以拒俄,俄德相亲以制法,德奥相亲以主欧东之政,彼其先未始非仇敌也,一旦释怨修好则一国顺,而全局为之转移。中国与美有相助之约,则美可亲,与俄为最旧之交,则俄可亲。其他若英若德若法,苟可结纳,均宜因势而导之,迎机而赴之,而此中得失,则以识彼性情为枢纽。 
   盖尝考西人之俗矣,西人以交际与交涉,判为两途。中国使臣之在外洋,彼皆礼貌隆洽,及谈公事,则截然不稍通融。中国之于各使,亦宜以此法治之,是让以虚,而不让以实也。西人于练兵造船制器及一切技艺,喜自耀其所长,未尝秘为独得。中国诚能切实讲求,彼谓我有自强之道,先已敬慕悦服,又知我不相鄙薄,不难罄中藏以相示。或时以微利啖之,是得其技而兼得其心也。西人颇尚豪爽,而又好为不情之请,以绐中国。中国宜择其可允者允之,不可允者,不妨直指利弊,告以必不能行之故。彼亦词穷而气沮,是折其非,乃能折其心也,得此数者,以与西人从事,复由驻洋公使,察其隐情,随宜措注,但能于诸国中得其一国,而诸国无不相助矣。近闻日本与美议立新约,美许归复日本内治之权利,日本许增两口通商,以酬答之。夫此有所赠,彼有所答。是名为相让,而实无所失也。而有事时可得合从连横之助,又何惮而不为哉?且中国地博物阜,西人通商,所获之利十倍于日本。彼于日本何所爱,必厚彼而薄此哉!亦在得其道而已。夫诚得西人以为外援,彼日本区区之国,将从风听命之不暇,尚何桀骜之有。 

   ○变法 
   窃尝以谓自生民之初,以迄于今,大都不过万年而已。何以明之?以世变之亟明之也。天道数百年小变,数千年大变。上古犭丕犭秦之世,人与万物无异耳。自燧人氏有巢氏包羲氏神农氏黄帝氏相继御世,教之火化,教之宫室,教之网罟耒耨,教之舟楫弧矢衣裳书契,积群圣人之经营,以启唐虞,无虑数千年,于是鸿荒之天下,一变为文明之天下。自唐虞讫夏商周最称治平。洎乎秦始皇帝吞灭六国,废诸侯,坏井田,大泯先王之法,其去尧舜也,盖二千年,以是封建之天下,一变为郡县之天下。嬴秦以降,虽盛衰分合不常,然汉唐宋明之外患,不过曰匈奴,曰突厥,曰回纥,吐蕃,曰契丹,蒙古,总之不离西北塞外诸部而已。降及今日,泰西诸国,以其器数之学,勃兴海外,履垓埏若户庭,御风霆如指臂,环大地九万里之内,罔不通使互市,虽以尧舜当之,终不能闭关独治。而今之去秦汉也亦二千年,于是华夷隔绝之天下,一变为中外联属之天下。夫自群圣人经营数千年,以至唐虞,自唐虞积二千年以至秦始皇,自始皇积二千年以至于今,故曰不过万年也,而世变已若是矣!世变小,则治世法因之小变,世变大,则治世法因之大变。夏之尚忠始于禹,殷之尚质始于汤,周之尚文始于文武周公,阅数百年则弊极而变。或近至数十年间,治法不能无异同。故有以圣人继圣人而形迹不能不变者,有以一圣人临天下,而先后不能不变者。是故惟圣人能法圣人,亦惟圣人能变圣人之法。彼其所以变者,非好变也,时势为之也。 
   今天下之变亟矣,窃谓不变之道,宜变今以复古,迭变之法,宜变古以就今。呜呼!不审于古今之势,斟酌之宜,何以救其弊?我国家集百王之成法,其行之而无弊者,虽万世不变可也。至如官俸之俭也,部例之繁也,绿营之窳也,取士之未尽得实学也,此皆积数百年末流之弊,而久失立法之初意。稍变则弊去而法存,不变则弊存而法亡。是数者,虽无敌国之环伺,犹宜汲汲焉早为之所;苟不知变,则粉饰多而实政少,拘挛甚而百务弛矣。若夫西洋诸国,恃智力以相竞,我中国与之并峙,商政矿务宜筹也,不变则彼富而我贫。考工制器宜精也,不变则彼巧而我拙。火轮舟车电报宜兴也,不变则彼捷而我迟。约章之利病,使才之优绌,兵制阵法之变化宜讲也,不变则彼协而我孤,彼坚而我脆。昔者蚩尤造兵器侵暴诸侯,黄帝始作弓矢及指南车以胜之。太公封齐,劝其女红极技巧,通鱼盐,海岱之间,敛袂往朝。夫黄帝太公皆圣人也,其治天下国家,岂仅事富强者?而既厕于邻敌之间,则富强之术,有所不能废。 
   或曰:以堂堂中国而效法西人,不且用夷变夏乎?是不然。夫衣冠语言风俗中外所异也,假造化之灵,利生民之用,中外所同也。彼西人偶得风气之先耳。安得以天地将泄之秘,而谓西人独擅之乎?又安知百数十年后,中国不更驾其上乎?至若赵武灵王之习骑射,汉武帝之习楼船,唐太宗驾驭蕃将,与内臣一体,皆有微指,存乎其间。今诚取西人器数之学,以卫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俾西人不敢蔑视中华,吾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复生,未始不有事乎?此其道,亦必渐被乎八荒,是乃所谓用夏变夷者也。 
   或又曰:变法务其相胜,不务其相追。今西法胜,而吾学之敝,敝焉以随人后,如制胜无术何?是又不然。夫欲胜人,必尽知其法,而后能变,变而后能胜,非兀然端坐,而可以胜人者也。今见他人之我先,猥曰不屑随人后,将跬步不能移矣。且彼萃数百万人之才力,掷数千万亿之金钱,穷年累世,而后得之,今我欲一朝而胜之,能乎?不能乎?夫江河始于滥觞,穹山基于覆篑,佛法来自天竺,而盛于东方,算学肇自中华,而精于西土。以中国人之才智,视西人安在其不可以相胜也!在操其鼓舞之具耳。 
   噫!世变无穷,则圣人御变之道,亦与之无穷。生今之世,泥古之法,是犹居神农氏之世,而茹毛饮血,居黄帝之世,御蚩尤之暴而徒手搏之,曰守我上古圣人法也,其不惫且蹶者几何也!且今日所宜变通之法,何尝不参古圣人立法之精意也。 

   ○枪炮说(上) 
   自枪炮兴,而弓矢戈矛之术废,战阵胜负之数,与前迥殊,即所以论将才者亦异。古之将才杰出者,如项羽之拔山扛鼎,其气固盖一世矣。至若汉之黥彭,蜀之关张,唐之褒鄂,明之常遇春,傅友德等,皆以武勇显名于时,奋建奇绩。即岳武穆将才天挺,百战百胜,而其武艺绝伦,亦实非一时诸将所及。夫战勇气也,故自古恃勇而胜者十常七八。今之决战则不然。设以虢猛绝伦之将,而遇快枪精炮,不能不殒于飞铅之下,虽拔山扛鼎之雄,亦奚益哉!往者粤寇之乱,将才辈出,塔罗杨彭多鲍诸公,出百死入一生,撤去捍蔽,立群子最密之处而不避,用能累战累捷。语人曰:炮固有眼,不吾伤也。此亦倡勇敢之一法。然究当听命于天,不尽以人事为胜负。且当时粤寇之用,不过中国旧式枪炮耳,否则西人所废弃之枪炮耳,若有今日至精之枪炮,恐应之之法,又稍不同。居今日而论将才,不外筹款之裕。鸠工之良,取法之精,操练之勤,四者备矣。善用之则胜,不善用之则败。智勇固不可阙,所以用厥勇者不同矣。若夫恩威兼济,赏罚必信,法令简肃,实用兵机要所最先。此又古今不变,中外不变者也。 

   ○枪炮说(下) 
   泰西诸国枪炮之精不越四端,曰力之猛也,发之速也,击之准也,至之远也。诸国竭其才物力,苦心经营者数十年,遂于猛力速准远大端,各有极至之处。今其隽士巧工,覃精研思者,当未已也。或谓果若此,则西国四端之精进,将终无已时,恐复再阅数十年,今日所谓精枪利炮,又成废物矣。余不然。凡物生长各有止境,人之长七八尺而止,象犀马驼之巨逾丈而止,千年谓古木高数百寻而止。西国枪炮殆已止于极至之境,末由再精之时也。何以言之?今日至精至利之枪炮,如欲再加其猛,必有转移重滞之病,有不能多开之病,如欲再加其速,必有子药骤竭之病,有不暇命中之病,如欲再加其准,必有运掉不灵之病,有应机迟钝之病。如欲再加其远,必有目力不及之病,有子力坠下之病。是故欲加一端之胜,或反为三端之累。且过一端之胜,亦必势有所穷,利不胜害。此余所以决今日之猛远准还,为不能不止之境也。若夫随宜而变通之,相机而损益之,盖造者用者,无时可已之事,乃其范围,固莫能轶矣。或问百世以下,事久而术迁,机熟而智生,倘能别创新法,以制枪炮,则枪炮可终废乎?答之曰:理固有之,然此究在百世下,非余所能悬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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