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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软语,焦急中别有一番情意,华云龙不觉脱口道:“那么你呢?”
贾嫣笑了,轻快的笑了,螓首微杨,凝视着华云龙道:“我不要紧,我会处理的,谢谢你。”
云儿适时接口道:“三位公子,请随云儿走。”
于是,华云龙浑浑噩噩的接过行囊宝剑,但觉脑际一片混沌,紧随云儿身后,由两侧绕至前院,跨上马背,施施然转回了“医庐”。
“医庐”漆黑一片,不见一丝灯亮,余昭南一声惊呼,脱口叫道:“噫!怎么回事?”
蔡昌义也道:“是啊!二鼓三点,不过戌末时分,怎么都睡了?”
华云龙心头一紧,未及转念,余昭南已自策马急驰而前。
三人到达庄前,只见转角掠出一条人影,轻声问道:“是昭南兄三位么?”
那人身法奇快,瞬眼已到眼前,原来竟是高颂平。
余昭南越发奇道:“颂平兄,怎么回事?舍下有了变故?”
高颂平哈哈一笑,道:“没有,没有,防患未然而已。”
轻轻一击掌,院门应声而开,前厅也燎起了灯火。
高颂平接道:“我守前院,博生兄守后院,逸枫兄与伯母坐镇中厅,伯父四下巡视,往来接应,哈哈!守株待兔,仅仅守住了你们三位。”
忽见“江南儒医”出现在厅门之前,朗声接道:“颂平言语欠当,你怎知没有人来?”
高颂平朗声笑道:“侄儿喝了半夜的西北风,我这是讲个笑话。”
“江南儒医”道:“讲笑话不能伤人,伤人就是挖苦,那容易结怨的,逸枫的主意不算多余啊!”
高颂平先是一怔,旋即朗声道:“是,侄儿知错了。”
华云龙晴暗地忖道:这位前辈春风化雨,时时不忘规戒晚辈,更难得和煦宜人,令那受教之人心悦诚服,“主陵五公子”追随左右,那是受益非浅了。
三人早已下马,“江南儒医”见到华云龙手中的宝剑行囊,颇感意外的道:“怎么?龙哥儿,此行没有发生冲突么了”
华云龙道:“有劳老前辈悬念,此行纵然未曾发生冲突,晚辈却也迷惘得很。”
“江南儒医”惑然道:“哦?究竟怎么回事?”
余昭南接口道:“那贾嫣并未趋避,尚且备酒相待。”
蔡昌义对贾嫣的印象不坏,抢着接道:“贾嫣对华老弟不差,她是有问必答,坦诚得很。”
“江南儒医”愕然道:“这就奇怪了,今夜前来探道之人,莫非与那贾嫣无关么?”
高颂平双眉一挑,惊呼道:“怎么?今夜当真有人来啦?”
“江南儒医”蹙眉颔首道:“二更时分,有一人影泻落东南跨院之中,那人影好似警觉自们已有防备,微一瞻顾,随即又退了回去。”
蔡昌义急声问道:“那是怎样一个人?伯父怎的不将他截住?”
“江南儒医”道:“那人身法太快,老朽赶到,他已走了,看去好像是个女子。”
话声一顿,语锋一转,忽又道:“反正内情不简单,咱们走,中厅去谈,逸枫与你伯母都在中厅。”
身子一转,领先穿过前厅,直朝后面走去。
华云龙等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有何企图,那高颂平不觉吐一吐舌,好似为自己失言而解嘲,众人顿了一顿,方始齐齐举步,随后行去。
一行人到了中厅,李博生已由后院回来,袁逸枫起身相迎,余夫人脸含微笑,朝华云龙点一点头,道:“龙哥儿回来啦?此行如何?”
“江南儒医”接话道:“诡异得紧,咱们坐下谈。”
老夫人神情一愕,道:“怎么诡异得紧?”
众人分别落坐,“江南儒医”道:“那姓贾的女子不但未走,而且各酒相待,我在东跨院,又发现一个女子前来探道,等我赶去,她又走了,这中间定有讲究。”
老夫人白眉一蹙道:“哦!有这等事?那探道的女子是何来路,尔后未再现身么?”
“江南儒医”道:“那女子好似并无恶意,一顿就走,我原先认为与那姓贾的女子有关,现在听龙哥儿他们一讲,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话声一顿,目注华云龙,接道:“龙哥儿,还是你先讲,你将始末详详细细讲一遍。”
华云龙将头一点,顿了一下,乃道:“晚辈等到了怡心院,便有鸨头陈二前来迎接,咱们与贾嫣见面以后,一面喝酒,一面打情骂俏”
这时,早有家人送上香茗,众人默然静坐,细听华云龙叙说此行的经过。
在座的人,李博生与袁逸枫,乃是睿智敏慧的俊彦,余尚德夫妇更是前辈人物,经验阅历,聪明才智,堪称超人一等,他们静听华云龙的叙述,不时皱眉,不时瞪眼,听他讲完,仍是莫衷一是,与华云龙一样,同有迷惘的感觉。
厅屋之中,寂宁了片刻,蔡昌义但觉气氛沉闷得很,突然亢声道:“干什么啊!那贾嫣心地不错,他纵然有话不肯明讲,那也是别有苦衷,咱们静坐凝思,又能想出什么结果?”
“江南儒医”目光一抬,道:“昌义,你就是性子急躁,那贾嫣的心地纵然不错,却也过于神秘了,况且今夜前来探道的是个女子,谁能断定那女子与贾嫣无关,唉!江湖上的事诡谲多诈,不用脑筋去想,那就难兔上当了。”
蔡昌义乃是生成的憨直心肠,叫他多用脑筋,那无疑驱羊上树,只见他浓眉一轩,大声叫道:“用什么脑筋嘛!任他诡谲多诈,我总以不变应万变,华老弟晕迷多日,又折腾了半日一夜,该睡觉啦!就是要想,明日再想不迟。”
只见余老夫人站起身来,道:“老爷子,昌义讲的也有道理,龙哥儿折腾了半日一夜,事情又复扑朔迷离,一时片刻也想它不通,夜色已深,早点休息,明日再讲吧!”
老妻开了口,“江南儒医”不便再讲什么,目光一扫,起立说道:“好吧!早点休息,反正急也不在一时。”
这“医庐”的房舍极多,东西两边跨院是一般食客的住处。老夫妇住在后院,余昭南独住中院,象袁逸枫、李博生络知己好友来时,便也在中院歇足。
华云龙被引到东首一间客房,略事梳洗,便即就寝。
他哪里睡得着,辗转床第,尽在想“怡心院”的事。
他意想愈迷糊,杀害司马长青夫妇的凶手留下一个碧玉小鼎,小鼎是“王鼎夫人”独门信物,“玉鼎夫人”纵然已死,独门信物该不致流入旁人之手,况且他祖母又将“玉鼎夫人”的绝笔书审慎的交给他,缝在他那防身软甲之中,这不暗示血案与“玉鼎夫人”有关么?既与“玉鼎夫人”有关,那贾嫣的师父--方紫玉便脱不了干系,但贾嫣为何恁般坦率,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加隐瞒,诚如蔡昌义所讲,那是自找烦恼了。
天下没有愿意自找烦恼的人,除非他是白痴,另有一说,那便是贾嫣私心仰慕,确已死心塌地的倾向自己,但贾嫣讲得很清楚,她师父已颁禁令,不准与华家的人来往,且也表示“事已过去”,岂不显示贾嫣是个以师命为重的人?
他用劲翻了一个身,以被蒙头,不觉自语出声,道:“还得到南方去查,方紫玉看来与血案无关。”
讲是这样讲,念头仍旧转个不停。
方紫玉的行径令人难测,既像与华家等怨重如山,又像对华家关顾备至,这是什么道理?再说,“姹女教”三字顾名思义,当知是一个仗恃女色,蛊惑男人的邪教,那贾嫣明知他们华家行侠仗义,决不容许这等邪教出现江湖,但贾嫣却也毫无顾忌的讲了出来,是她们的宗旨自信正大?抑是料定他们华家无可奈何呢?
忖念中,他好似大吃一惊,猛翻身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什么意思?‘目前至少有两批人欲对你们华家不利’”
这句话是贾嫣讲的,此刻他蓦然记起,首先便想到贾嫣的用意是胁迫,胁迫他离开“怡心院”,不要与仇华碰面,不要闹事,破坏了“姹女教”的基业。
继而一想,又觉不对,贾嫣也曾讲过,她们师徒不作对不起华家的事,这句话固然有点讽刺的意味,却也推翻了他那“旨在胁迫”的想法,于是,洛阳城外,那位玄衣少女的话,陡然涌向了脑际。
他记得玄衣少女曾讲:“江湖上正在酝酿大变,那司马长青首当其冲,不过是替人受过”又讲“令尊大人雄霸武林,声威之隆,宛如日在中天,但仇敌遗天下”这些话涌向脑际,他顿觉事有可信,心情越发沉重,越发的难以入眠了。
他本是无忧无虑,任何事不太在意的少年。此刻千斤重担扛在肩上,竟也变成了心事重重,可知他性情纵然豁达,责任观念却也极为浓重。
因之,往事如风起云涌,那尤氏,那黑猫,那丑陋的薛娘,娇艳的阮红玉,阮红玉的师兄萧仇,前后所见的仇华,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鸡鸣五更,天快亮了,他仍在想,想那前来探道的女子,那女子与贾嫣有关么?如若无关,又是什么来历?目的何在?
思绪万端,却理不出一个头绪,得不出一结论,他无奈,起身端坐,运功行气,功行周天,始才渐渐入定。
入定以后,灵台清明,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有人走进房来,双目一睁,但见蔡昌义蹑手蹑足,正在掩闲房门。
他心头陡然一怔,旋身,竖起右手食指,担起嘴唇先作一个噤声手势,然后悄声道:
“老弟,跟我走。”
华云龙越发惊奇,也悄声道:“有事么?”
蔡昌义道:“没事,你先梳洗,要轻,要快,我等你。”
华云龙暗付,不觉皱起眉头,响起身穿衣,一面问道:“昭南兄他们起身了么?”
蔡昌义道:“别管他们,咱们悄悄的溜走。”
华云龙道:“溜走?为什么?”
蔡昌义道:“去玩,我带你游览名胜古迹。”
华云龙迟疑道:“这个”
蔡昌义急道:“快嘛!等他们起身,咱们就走不成了。”
话声微顿,陡又接道:“你不知道,金陵的名胜古迹不可数计,清凉山、狮子山、钟山、北极阁、鸡鸣寺、雨花台,燕子矶至于莫愁湖与玄武湖,那是不用讲啦!”
华云龙道:“便是去玩,那也不能悄悄的走,总得”
蔡昌义截说道:“总得怎样?告诉余伯父么那准走不成,等他们起身,准是思索呀,推敲呀,讲那贾嫣的事,头都大啦!我是与你投缘,悄悄的带你去玩,免得被他缠住,你去不去?不去不劳驾,我一个人去。”
华云龙本性就贪玩,再听蔡昌义如数家珍一般,报出许多好玩的去处,心思早已活动,如今又听蔡昌义这般说法,更觉不便辜负他的一片盛情,但因寄住余家,余家父子心肠热络,自已正事不办,悄悄溜出玩,总觉欠妥,因之又嗫嗫嚅嚅,决断不下。
蔡昌义见他欲言又止,想去不去的样子,忙又接道:“机会消纵即逝,白天咱们去玩,晚上我陪你再走趟‘怡心院’,看看究竟,问向那个什么姓仇的下落,这样玩归玩,办事归办事,不很好么?”
华云龙想想有理,微一吟哦,道:“那总得留个字条”
蔡昌义眉开眼笑,连连挥手,道:“你去梳洗,字条我写,快!”
走去桌边,研墨濡笔,一挥而就。
只见纸条上写着:“弟偕云龙出游,傍晚归。”
花押更简单,只有一个“义”字。
搁笔回首,但见华云龙面含微笑,已在身后相待。
蔡昌义眼睛一瞪,道:“怎样?你还不去洗”
华云龙道:“我用干布擦了一把,免得惊动别人。”
蔡昌义先是一怔,继而想打哈哈,突然警觉不能高喧,于是姆指一翘,道:“行!咱们心志一样,跟我来。”
身子一转,悄悄打开房门,掩了出去。
这时旭日甫升,余家已有下人洒扫举炊,他二人掩掩藏藏,到了侧院,看清四周无人,纵身越过院墙,撒腿奔去。
奔出二三里,眼看已近城脚,华云龙问道:“昌义兄,咱们进城么?”
蔡昌义道:“嗯!先进城,清凉山、鸡鸣寺、北极阁,都在城内。”
华云龙道:“咱们先游何处?”
蔡昌义道:“清凉山,那鸡鸣寺就在山上,咱们在鸡鸣寺填饱肚子再去雨花台捡鹅卵石。”
华云龙不知什么叫“雨花台捡鹅卵石”,又为何要去“鸡鸣寺填肚子”,但见蔡昌义奔行不歇,也就懒得再问,只是亦步亦趋,紧随而行。他二人穿越而过,须臾到了城西。
所谓“清凉山”,实际只是个较大的丘陵,其高不足百丈,方圆不过二十里,但那山腰以上,禅林茂密,每当炎夏,清风徐来,蝉鸣涤人尘思,微风沁人心脾,颇有消汗生津的功效。“清凉山”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鸡鸣寺位于清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