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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帐房门前只见两名男仆脸上神色十分惊恐颤声道:“总总镖头
这这不好了。”林震南道:“怎么啦?”一名男仆道:“刚才帐房先生叫林福去买
棺材他他出门刚走到东小街转角就倒在地上死了。”林震南道:“有这等事
?他人呢?”那男仆道:“便倒在街上。”林震南道:“去把他尸抬来。”心想:“光
天化日之下敌人竟在闹市杀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之极。”那两名男仆道:“是是
”却不动身。林震南道:“怎么了?”一名男仆道:“请总镖头去看看”林震
南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口三名镖师、五名趟子手望着门外脸
色灰白极是惊惶。林震南道:“怎么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青石
板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离门约莫十步之处画着一条
宽约寸许的血线。林震南问道:“甚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一名镖师道:“刚
才林福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人就不知谁写了开这玩笑!”林震南
提高嗓子朗声说道:“姓林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门十步者死!”大踏步走
出门去。两名镖师同时叫道:“总镖头!”林震南将手一挥径自迈步跨过了血线瞧那
血字血线兀自未干伸足将六个血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镖师道:“
这是吓人的玩意儿怕他甚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到西城天宁寺去请
班和尚来作几日法事度亡魂驱除瘟疫。”三名镖师眼见总镖头跨过血线安然无事
当下答应了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走出门去。林震南望着他们过了血线转过街角
又待了一会这才进内。
他走进帐房向帐房黄先生道:“黄夫子请你写几张帖子是给夫人做寿的邀请
亲友们来喝杯寿酒。”黄先生道:“是不知是哪一天?”忽听得脚步声急一人奔将进
来林震南探头出去听得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林震南循声抢过去见是适才奉命
去棺材铺三名镖头中的狄镖头身子尚在扭动。林震南伸手扶起忙问:“狄兄弟怎么
了?”狄镖头道:“他们死了我我逃了回来。”林震南道:“敌人怎么样子?”狄
镖头道:“不不知不知”一阵痉挛便即气绝。片刻之间镖局中人人俱已
得讯。王夫人和林平之都从内堂出来只听得每个人口中低声说的都是“出门十步者死”
这六个字。林震南道:“我去把那两位镖师的尸背回来。”帐房黄先生道:“总总
镖头去不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谁去背回尸赏三十两银子。”他说了
三遍却无一人作声。王夫人突然叫道:“咦平儿呢?平儿平儿!”最后一声已叫得
甚是惶急。众人跟着都呼喊起来:“少镖头少镖头!”忽听得林平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在这里。”众人大喜奔到门口只见林平之高高的身形正从街角转将出来双肩
上各负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两名镖师。林震南和王夫人双双抢出手中各挺兵刃
过了血线护着林平之回来。众镖师和趟子手齐声喝彩:“少镖头少年英雄胆识过人
!”林震南和王夫人心下也十分得意。王夫人埋怨道:“孩子做事便这么莽撞!这两位
镖头虽是好朋友然而总是死了不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林平之笑了笑心下说不出
的难过:“都为了我一时忍不住气杀了一人以致这许多人为我而死。我若再贪生怕死
何以为人?”忽听得后堂有人呼唤起来:“华师傅怎地好端端的也死了?”林震南喝问
:“怎么啦?”局中的管事脸色惨白畏畏缩缩的过来说道:“总镖头华师傅从后门
出去买菜却死在十步之外。后门口也有这这六个血字。”那华师傅是镖局中的厨子
烹饪功夫着实不差几味冬瓜盅、佛跳墙、糟鱼、肉皮馄饨驰誉福州是林震南结交
达官富商的本钱之一。林震南心头又是一震寻思:“他只是寻常一名厨子并非镖师、
趟子手。江湖道的规矩劫镖之时车夫、轿夫、骡夫、挑夫一概不杀。敌人下手却如
此狠辣竟是要灭我福威镖局的满门么?”向众人道:“大家休得惊慌。哼这些狗强盗
就只会趁人不防下手。你们大家都亲眼见到的刚才少镖头和我夫妇明明走出了大门十
步之外那些狗强盗又敢怎样?”众人唯唯称是却也无一人敢再出门一步。林震南和王
夫人愁眉相对束手无策。
当晚林震南安排了众镖师守夜哪知自己仗剑巡查之时见十多名镖师竟是团团坐在
厅上没一人在外把守。众镖师见到总镖头都讪讪的站起身来却仍无一人移动脚步。
林震南心想敌人实在太强局中已死了这样多人自己始终一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
当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来陪着众镖师在厅上喝酒。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
话只喝那闷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
次日午后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骑马从镖局中奔了出去。林震南一查原来是五名
镖师耐不住这局面不告而去。他摇头叹道:“大难来时各自飞。姓林的无力照顾众位兄
弟大家要去便去罢。”余下众镖师有的七张八嘴指斥那五人太没义气;有几人却默不
作声只是叹气暗自盘算:“我怎么不走?”
傍晚时分五匹马又驮了五具尸回来。这五名镖师意欲逃离险地反而先送了性命
。
林平之悲愤难当提着长剑冲出门去站在那条血线的三步之外朗声说道:“大丈
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姓余的四川人是我林平之杀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报仇尽
管冲着林平之来好了千刀万剐死而无怨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杀害良善算是甚么
英雄好汉?我林平之在这里有本事尽管来杀!不敢现身便是无胆匪类是乌龟忘八羔子
!”他越叫越大声解开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男儿死便死了有种的
便一刀砍过来为甚么连见我一面也不敢?没胆子的狗崽子小畜生!”
他红了双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远远瞧着又有谁敢走近镖局观看。林震南夫妇听
到儿子叫声双双抢到门外。他二人这几日来心中也是别扭得狠了满腔子的恼恨真连
肚子也要气炸听得林平之如此向敌人叫阵也即大声喝骂。众镖师面面相觑都佩服他
三人胆气均想:“总镖头英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夫那也罢了。少镖头生得大姑娘似
的居然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向敌人喝骂当真了不起!”林震南等三人骂了半天四
下里始终鸦雀无声。林平之叫道:“甚么出门十步者死我偏偏再多走几步瞧你们又怎
么奈何我?”说道向外跨了几步横剑而立傲视四方。
王夫人道:“好啦狗强盗欺善怕恶便是不敢惹我孩儿。”拉着林平之的手回进
大门。林平之兀自气得全身抖回入卧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声大哭。林
震南抚着他头说道:“孩儿你胆子不小不愧是我林家的好男儿敌人就是不敢露面
咱们又有甚么法子?你且睡一阵。”林平之哭了一会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吃过晚饭
后听得父亲和母亲低声说话却是局中有几名镖师异想天开要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
通过十步之外的血线逃生否则困在镖局子中早晚送了性命。王夫人冷笑道:“他们要
挖地道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林震南父子都明白她话中之意那是说只
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镖师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林震南沉吟道:“我去瞧瞧倘
若这是条生路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回进房来说道:“这些人只嘴里说
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一早便睡了。镖局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
由命的念头也不再有甚么人巡查守夜。林平之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
跃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道:“平儿是我。你爹出去了半天没回
来咱们找找他去。”林平之吃了一惊:“爹到哪里去了?”王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一张只见厅中灯烛明亮十几名镖师正在掷
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的过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王夫人
打个手势转身便去母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林震南的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
不敢声张局中人心惶惶之际一闻总镖头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进林
平之忽听得左兵器间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出。他纵身过去伸指戳破
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爹爹原来你在这里。”林震南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
回过头来。林平之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僵住了张
大了嘴不出声音。
王夫人推开室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赤裸
胸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尸之脸认得是霍镖头他日间和四名镖头一起乘马逃去
却被马匹驮了死尸回来。林平之也走进了兵器间反手带上房门。林震南从死人胸膛中拿
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说道:“一颗心给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果然是”王夫
人接口道:“果然是青城派的‘摧心掌’!”林震南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林平之这才明
白父亲原来是在剖尸查验被害各人的死因。林震南放回人心将死尸裹入油布抛在墙
角伸手在油布上擦干了血迹和妻儿回入卧房说道:“对头确是青城派的高手。娘子
你说该怎么办?”
林平之气愤愤的道:“此事由孩儿身上而起孩儿明天再出去叫阵和他决一死战。
倘若不敌给他杀死也就是了。”林震南摇头道:“此人一掌便将人心震成八九块死
者身体之外却不留半点伤痕此人武功之高就在青城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要
杀你早就杀了。我瞧敌人用心阴狠决不肯爽爽快快将咱一家三口杀了。”林平之道:
“他要怎样?”林震南道:“这狗贼是猫捉老鼠要玩弄个够将老鼠吓得心胆俱裂自
行吓死他方快心意。”林平之怒道:“哼这狗贼竟将咱们福威镖局视若无物。”
林震南道:“他确是将福威镖局视若无物。”林平之道:“说不定他是怕了爹爹的七
十二路辟邪剑法否则为甚么始终不敢明剑明枪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备暗中害人?”林
震南摇头道:“平儿爹爹的辟邪剑法用以对付黑道中的盗贼那是绰绰有余但此人的
摧心掌功夫实是远远胜过了你爹爹。我我向不服人可是见了霍镖头的那颗心却
是却是唉!”林平之见父亲神情颓丧和平时大异不敢再说甚么。王夫人道:
“既然对头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便暂且避他一避。”林震南点头道:“我也这么
想。”王夫人道:“咱们连夜动身去洛阳好在已知道敌人来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林震南道:“不错!岳父交友遍天下定能给咱们拿个主意。收拾些细软这便动身。
”林平之道:“咱们一走丢下镖局中这许多人没人理会那可如何是好?”林震南道:
“敌人跟他们无冤无仇咱们一走镖局中的众人反而太平无事了。”林平之心道:“爹
爹这话有理敌人害死镖局中这许多人其实只是为了我一人。我脱身一走敌人决不会
再和这些镖师、趟子手为难。”当下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心想说不定敌人一把火便将镖局
烧个精光看着一件件衣饰玩物只觉这样舍不得那件丢不下竟打了老大两个包裹
兀自觉得留下东西太多左手又取过案上一只玉马右手卷了张豹皮那是从他亲手打死
的花豹身上剥下来的背负包裹来到父母房中。
王夫人见了不禁好笑说道:“咱们是逃难可不是搬家带这许多劳甚子干么?”
林震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想:“我们虽是武学世家但儿子自小养尊处优除了
学过一些武功之外跟寻常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也没甚么分别今日猝逢大难仓皇应变
却也难怪得他。”不由得爱怜之心油然而生说道:“你外公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