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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石,可以攻玉,这个效果正是袁世凯想要的。于是,“君宪优于共和”之说甚嚣尘上。然而,由于袁世凯很快称帝失败,古德诺也随即身败名裂,并失去了代表共和党角逐美国总统的机会。
袁世凯称帝成为民国史上的闹剧
事实上,在20世纪初的世界,一国的政治体制更多是随着世界潮流而发展变化。诚然,共和和君主并无绝对的优劣之分,但共和毕竟是世界潮流的大势所趋,君主、独裁国家毕竟越来越少了。
有贺长雄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留学于德、奥,获法学、文学双料博士,从1913年起任中国政府法律顾问,被中国法律界奉为导师。他于1915年8月向袁世凯呈递了《共和宪法持久策》,也认为中国作为一个具有深厚传统的大国,不应该实行西方形式的共和国。但他的观点与古德诺略有不同,即他认为共和有两种,一是君宪共和,二是无君共和,这样就把英、日等实行君主立宪的国家也纳入共和的世界潮流里去了。袁世凯对有贺长雄极尽笼络之能事,曾赐以唐人真迹,有贺长雄具奏谢恩,自称外臣,日本朝野因而鄙夷之。
袁世凯自己对称帝的态度,则有着较长的发展轨迹。辛亥革命时,就不时有人劝说袁世凯取清帝而自代,但他尚不敢如此。一是因为清廷旧臣如张人骏、赵尔巽、李经羲等尚有相当势力;二是北洋内部如姜桂题、冯国璋等人忠君思想浓厚;三是北洋军力未达到长江以南,即令帝制自为,也是半壁河山;四是南方未必不可以争取;五是尚不忍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天下。
辛亥南北和谈时,北方代表之一杨士琦仍力主君主制,时人都以为他志在维系清室,其实他心目的君主其实便是袁世凯。这一点,他与组织国事匡济会的杨度不谋而合。这两人当时被视为不合时宜,后来被证明是目光如炬。
民国初年,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接见中国使臣梁敦彦时谈及国体问题,认为共和不适合中国国情,应当建立强有力的君主制度。当时袁克定在德国养病,听到此说,十分振奋。两年后,袁克定携梁敦彦回国,便将德皇的话转述与袁世凯,袁世凯亦十分动心。不久,中国驻英、日两国公使均来密电,大意是两国政府愿与中国结盟,但两国皆为君主国,而中国为共和国,联盟恐不能长久,因此结盟后愿助中国建立强有力的君主政体。袁世凯虽暂时搁置此议,但他增修《约法》、解散国会、修改《大总统选举法》,事实上正是为帝制未雨绸缪,不过是他更为小心翼翼罢了。
帝制之说甚嚣尘上时,清朝遗老劳乃宣发表《正续共和解》,认为若复辟帝制,自应请宣统复位。对此,袁世凯答道:“宣统满族,业已让位,果真要皇帝的话,自应是汉族。清朝取天下于明朝,因此应该找明朝皇帝的后人,若找不到,交通总长朱启钤也可以做。”其话虽揶揄,但“要汉族不要满族”,已昭然若揭了。
到杨度、古德诺、有贺长雄先后撰就鸿文,筹安会、各请愿会如火如荼的时候,袁世凯之称帝已如箭在弦上了。各请愿团体组织召开了国民会议,进而升格为国民代表大会,由各省区、各行业分别选出国大代表,以投票方式决定政体。结果,1915年12月,国民代表大会以1993票全票通过,“一致赞成为君主立宪国体”。12月11日,汪大燮领衔参政院向袁世凯呈上推戴书,推戴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山呼万岁。
袁世凯称帝有许多客观原因:一是民国初年,共和突现,造成一定的思想混乱,社会上普遍存在迷惘情绪;二是经过两三年的努力,国内经济有了一定的发展,地方税收上缴情况也有所好转,为称帝提供了经济保障;三是杨度等人的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民众的判断力;等等。
袁世凯称帝时的报纸剪辑
而在袁世凯的主观上,则有两大原因:一是他本人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使其与民主共和格格不入,虽贵为总统,犹嫌不足。事实上,以袁世凯这样一个旧官僚做共和政体的总统,本来就是合法而不合理的。二是长子袁克定的极力怂恿。虽然经过修改法律,总统已可世袭,但袁克定仍觉总统与世袭为格格不入,遂极力怂恿其父称帝。他针对袁家数代以来无人能活到60岁的怪圈,不断向其父进言,说惟有做皇帝才能突破这一宿命。久之,袁世凯就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了。试想,对死亡的恐惧,是连秦皇汉武都克服不了的,何况袁世凯呢?袁克定还伪造袁世凯每日必看的《顺天时报》,让袁世凯看不到真实的民众反应。后来还是妹妹静雪发现了这个秘密,连忙禀报父亲的,气得袁世凯把袁克定痛打一顿,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了。因此,有人说袁世凯是被袁克定所误,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袁世凯作为一个旧式官员,必然深受中国官场为儿孙谋利益的思想观念的影响,也不能完全归罪于袁克定。有意思的是,他的次子袁克文却极力反对他称帝,并写有诗句“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来劝百讽一,一父之子,竟然贤愚如此!
十二、罪在朕躬一人
袁世凯于1915年12月12日接受帝位,次日于中南海居仁堂接受了百官朝贺,改国号为中华帝国,改元洪宪,色尚赤,国旗于五色旗上加红日一轮,表示“五族共戴一君”。当日,他发表简短演说道:
大位在身,永无息肩之日。故皇帝实为忧勤惕若之地位,决不可以安富尊荣视之。且历代皇帝子孙鲜有善果,平时一切学问职业皆不得自由,故皇室难期发达,予为救国就民计,牺牲子民,亦不敢避。
他竟在登基之日说出“子孙鲜有善果”的不祥之语,令人面面相觑。然而本次朝贺也委实窝囊,文武百官有的着军装,有的穿长袍马褂,不衫不履;皇帝陛下则穿大元帅戎装,头上竟然无冠。自古以来,朝贺就是最重衣冠礼仪的仪式,本次朝贺如此草草,哪里有半分新朝气象呢?
袁世凯称帝时身着朝服的官员
他首先册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被黎愤然拒绝。接着又封龙济光、张勋、冯国璋、姜桂题、段芝贵、倪嗣冲等为一等公;汤芗铭、李纯、陆荣廷、朱瑞、赵倜、陈宧、唐继尧、阎锡山、王占元为一等侯;张锡銮、朱家宝、张鸣岐、田文烈、靳云鹏、杨增新、陆建章、孟恩远、屈映光、齐耀琳、曹锟、杨善德为一等伯;朱庆澜、张广建、李厚基、刘显世为一等子;许世英、戚扬、吕调元、蔡儒楷、段书云、任可澄、龙建章、王揖唐、沈金鉴、何宗莲、张怀芝、潘榘楹、龙觐光、陈炳焜、卢永祥为一等男。最奇特的则是,追赠赵秉钧为上卿,宋教仁为中卿。最终,封爵者共计128人,一二等轻车都尉70余人。此外,又发布专令,尊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为嵩山四友。不日又有人性化措施出台,即永禁太监,内廷改用女官。
这个册封名单中,少了一位北洋实力派,那便是段祺瑞。段祺瑞是逼帝去位、拥立袁氏的关键人物,长期把持陆军总长的要职,宋案后还一度代署国务总理,后来更参与赣宁之役和围剿白朗起义,实力大增。袁世凯对他戒心日盛,遂组建陆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将段祺瑞与海军总长刘冠雄、海军司令萨镇冰、参谋次长陈宧、侍从武官荫昌和王士珍平列为高级办事员,轮流值班,而大事决于总统。段祺瑞即失军权,乃将陆军部的大小事务交与部秘书长徐树铮处理,自己称病不出。筹安会和请愿团活动猖獗,全国上下纷纷劝进时,段祺瑞发表了卓尔不群的谈话,他说:“项城帝制自为的迹象,已渐显露。我当年曾发出采取共和之电,如果又拥项城登基,将何以面对国人?恐怕二十四史中,找不出这样的人物吧!所以论公,我即使死也不会参与;论私,我从此只有退休,决不多言。”他还亲自试探袁世凯的口风,袁则坚决否认有称帝之心。到了帝制已路人皆知时,他还要跑去向袁世凯剀切陈情:“此事危及国家安危和袁家的身家性命,万不可做,万不能做。”袁世凯勃然变色道:“这都是杨皙子和克定等人讨论的,赞同的人多而反对的人少,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他傲然答道:“我受大总统数十年恩遇,不能不直言奉上。此时悬崖勒马尚来得及,时机稍纵即逝,届时悔之晚矣。”后来他又两次去晋见袁,袁均称病不见。据传,袁世凯一度派刺客刺杀段祺瑞,还曾收买段家的亲戚前往行刺,但都没有成功。因此,袁世凯册封的众爵里,便没有段祺瑞,这也是因为不便强人所难。而段祺瑞一度与蔡锷暗通消息,蔡锷在潜出京城前,还曾赴拜访过段宅。段由于种种原因不便站在前台,但他在护国运动中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后人说他有“三造共和”之功,其中的二造共和就是指他在洪宪帝制中的表现。袁世凯素来重视段祺瑞,他逝世前遗于金匮中的三个接班人,依次为: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足见他对段祺瑞的重视。缺少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也是洪宪帝制的一大败因。
便是在册封名单内,也多“义不帝秦”或貌合神离之人。黎元洪自然是一例,但他本不属于北洋系统,情有可原。徐世昌则是袁世凯的总角之好,“义不帝秦”就令人费解。1914年,袁世凯扩大总统权力,将国务院改称政事堂,拜徐世昌为国务卿,这是清亡之后徐世昌的首度出山。然徐世昌心中的皇帝,乃是紫禁城中的宣统,别人是万难染指的。对于袁世凯称帝,徐世昌认为,彼既逆天而行,就不足以为友,也就不必犯颜苦谏,因此,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有一次,袁终于忍不住召徐面谈,问他是否知道全国劝进的事,徐说不知道。袁不信,徐淡淡地辩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回想交往几十年来,徐何曾对袁如此冷漠过?袁世凯称帝后,本来拟拜徐世昌为上卿,位在百官之上,徐世昌则干脆告老还乡,每日作画遣兴,不问世事。袁世凯无奈,只好把他奉入“嵩山四友”,入朝可以不称臣,不跪拜。徐世昌并不领情,在日记中批评袁世凯道:“志为帝王之人多则国乱。”1916年3月,袁世凯取消帝制,即召徐世昌复任国务卿。徐世昌去而复来,可见他宁做共和之官,也不做洪宪之臣。
冯国璋也是一个反对帝制的北洋实力派,他并不反对袁世凯,但反对袁世凯的帝制。一方面,他认为民国已有时日,称帝不合时宜;另一方面,他认为即使复辟帝制,也应还政给宣统,而非袁世凯自为。他对梁启超一见倾心,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事实上是以梁启超的理论为指导的,而梁启超在护国运动中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因此,冯国璋的思想本来是偏于保守的,但在袁世凯称帝的问题上,却相当进步。帝制之说甚嚣尘上时,他曾专门进京询问袁世凯,袁世凯辩解道:“华甫,你我是多年的兄弟,像这样的谣言,别人相信,怎么你也信呢?确实,辛亥革命成功得过于容易,共和政体来得太快,如今三年多过去了,党人还在到处捣乱,使全国不得安宁,因此,就人心趋向而言,共和政体未必适宜我国。如今,有人组织了筹安会,准备研究一下国体问题。我也很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不知华甫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冯国璋说:“依我看,如果改为君主立宪,那就还得大总统来做皇帝,这样才最妥当。”袁世凯当即否认道:“我决无这个意思,也决不会这样做。你看历史上,哪个朝代的皇帝是可以传之久远的,哪一个皇帝的后代是能够保全的?就算我肯做,那么将来谁来继承帝位?我大儿子是个瘸子,二儿子是个浪子,哪个能做皇帝?”冯国璋深信不疑。翌日,京沪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袁、冯的此次对话,冯国璋且频频向人保证,说袁世凯决不会称帝!因此,袁世凯称帝后,虽封他为一等公,但决不足抵消其愤怒。他在江苏装病扮傻,拒不合作,令袁世凯知道后十分不满,即下令调他为参谋总长。他自然不会中这个请君入瓮之计,对袁爱理不理,反而与西南方面频繁联系,密谋护国运动。不久,他又与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朱瑞、山东将军靳云鹏、湖南将军汤芗铭一起通电全国,要求取消帝制,此所谓“五将军密电”。这份密电令袁世凯十分惊惧,几近于昏厥,因为他所一手造就的北洋系竟然开始反对自己了。这是他众叛亲离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帝制取消后,袁世凯仍恋栈总统位置,冯国璋一不做,二不休,通电威胁袁世凯“敝屣尊荣”,以保住身家性命。可见,冯国璋是北洋系中反对袁世凯称帝最为积极者,较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