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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掌国-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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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元洪于1917年8月末离京,从此息影津门5年之久。这5年内,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天津英租界的私宅内,养花、练字、读报、骑马、溜冰、打网球,也很喜欢听戏或看电影,因为他很喜欢跟普通百姓在一起。经过5年早睡早起、勤于锻炼的生活,他虽年近花甲,却格外健康。他与政治尤其是北洋政府坚决地划清了界限,对有政治企图的访客很不欢迎,对北洋政府每月致送的1000元费用坚辞不受。

  在北洋政府的高层人物中,富家翁比比皆是,但大多是利用政治地位博取来的不义之财,而如黎元洪这样以经商能力扩充财富的资本家并不多见。他在天津的5年,正值西方列强忙于欧战,对中国的经济侵略有所放松,中国的民族实业获得喘息之机,他于是全力投资各类企业。这5年内,他投资的企业有20余家,包括矿业、金融、工厂等,多为资本运作。这些投资大多十分成功,他的资本也因此迅速扩大,在许多公司的股东名单上,他都名列首位,成为不折不扣的资本大鳄。

  不过,他仍然被许多国人奉为合法和正式的大总统。冯国璋任总统尚可说是以副总统继任,而接下来的徐世昌是被安福国会选出的,安福国会则被皖系以外的政治势力视为非法。不仅西南方面对此无时不忘,就是直系的政治新秀吴佩孚也对此耿耿于怀,再加上皖系自身的嚣张跋扈,法统问题就成为各派论战的焦点。各派争执不下,乃采取实际行动,先是孙中山在广州组织护法军政府和非常国会,发动二次护法运动,并当选非常大总统,明确地与北京政府对立。之后,吴佩孚在湖南前线频繁发表反皖声明,最终撤兵北上,与奉系张作霖夹击北京,段祺瑞兵败下野,直奉进入北京。

  段祺瑞虽表明不愿离开北京,然终因不合时宜而避居天津,步了黎元洪的后尘,这也许是段祺瑞最不情愿的事情了。吴佩孚本无意为难段祺瑞,他之所以攻入北京,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政治理想,即全新的国民大会的政治制度。但是,他的理想于曹锟和张作霖而言,无异于对牛弹琴。曹、张二人在北京刚结为亲家,只求维护眼前利益,不愿节外生枝,因此,徐世昌依旧做总统,法统依旧没有恢复。吴佩孚黯然回到洛阳,一下车就对新闻记者说:“本次胜利是一件痛心可耻之事!”

  然直、奉缺乏合作的基础,此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果然,双方在组阁问题上互不相让,从唇枪舌剑终至大打出手,吴佩孚摧枯拉朽般将张作霖逐出山海关,直系独霸北京。吴佩孚从来都称徐世昌为“菊人先生”,而不称总统,如今更决心逐其下台。此时,梁启超、熊希龄、金永炎、哈汉章、王家襄等人都游说直系,要求用“恢复法统”来号召天下,被曹、吴采纳。直系既要“恢复法统”,就须恢复旧国会,迎回黎元洪。

  吴佩孚先是令长江上游总司令孙传芳通电全国,呼吁恢复法统,迎黎元洪复位,徐世昌和孙中山同时退位。随后,由曹锟出面表示支持,全国响应。于是,徐世昌也不得不避居天津,步了黎元洪和段祺瑞的后尘,不同的是,黎、段二人都有返京再起之日,徐世昌却永远告别政坛了。

  但有关黎元洪复位之事,也并非一帆风顺。首先,曹锟本人想做总统,对黎元洪复位心情复杂。黎元洪洞察到这一点,故对前来劝他出山的吴景濂、王家襄等人说:“你们还是选曹锟做总统为好!”其次,皖系余孽如卢永祥等通电讥讽黎元洪,认为黎元洪是自己辞职的,而且即便不辞职,其任期5年早已届满了,根本不存在“复位”之说。再次,章太炎等人情知黎元洪此次复出,不过是给直系做傀儡,出于旧交情而劝他暂勿出山。最后,虽然黎元洪解散国会是迫于张勋进京时的复杂局势,但旧国会议员对此事不依不饶。在这些反对声音的影响下,黎元洪一度拒绝复出。但是更多的政治势力和人物都敦劝不已,致使他在天津的私宅门庭若市,欲求往日之清静已不可得。有感于此,黎元洪乃打出“废督裁兵”的底牌,作为复出的条件。

  该份强调“废督裁兵”的“鱼”电,由黎元洪的文胆饶汉祥起草,轰动一时。电文向国民倾诉苦衷,坦诚自己当年之所以辞职,是负疚于解散旧国会之非,并说自己5年来为此锥心泣血。随后,他又列举督军制的五大弊端,认为国家危亡已迫在眉睫,非即行废督无以自存。他在天津过了5年平民生活,对民间呼声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因此这份电报虽有政治考虑,却是完全站在人民的立场,也自然得到了全国人民的热烈响应和高度评价。黎元洪这个黯淡多年的名字,一下子又变得光芒万丈。

  然而,他提出“废督裁兵”,必然得罪全国的大小军阀。作为全国最大的军阀,曹锟对他就极为不满,但是势成骑虎,无法改弦更张,不得不委屈自己,通电表示支持“废督裁兵”。随后,直系诸督如河南督军冯玉祥、江西督军陈光远、山东督军田中玉、陕西督军刘镇华、湖北督军萧耀南、江苏督军齐燮元等纷纷表态,表示愿听命于黎大总统。当然,这只是做姿态而已。

  随后,曹、吴的使者熊炳琦、李济臣到天津继续游说,说到激动处,熊炳琦等竟然团团跪了一地,黎元洪也只好跪下还礼。但他心如铁石,坚称要各省督军全体解去兵权,否则免谈出山。曹锟闻讯,便令吴毓麟持了写有“曹锟首先废督裁兵”的名片,与黎元洪互相签字为证。黎元洪才下了最后决心。

  1922年6月11日,黎元洪赴京,当日下午,他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了复职典礼。民国的总统序列,因此出现了一个尴尬的情况,黎元洪显然是第二代总统,但如此一来,冯国璋和徐世昌就皆为非法。总之,国家名器,在民国初年的政治中,实在太过儿戏了。

  他上台后,即令清流颜惠庆组阁,撤销解散国会令,撤销对孙中山的通缉令,并要求全国各地一律停战。南方迅速响应,云南唐继尧、四川刘湘、贵州袁祖铭、广东陈炯明都通电表示了对他的拥护。然而现在更重要的,还是恢复国会的问题。旧国会议员经段祺瑞安福国会和孙中山非常国会的分流,已经支离破碎,出现多种版本,故要恢复国会,实在不是一件易事。比恢复国会更要命的,则是废督裁兵。黎元洪以吴佩孚为陆军总长,希望可以借此解去吴的三省巡阅副使之职,为废督裁兵做个表率。哪知吴佩孚不肯去职,此事弄巧成拙,各省督军也干脆明确地反对废督裁兵了。最终,只有江西、浙江、东北等五省“废督”成功,但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不过将“督军”换个名称而已。

  废督裁兵的失败,只是政治理想的破灭,而财政的危机,则是当务之急。各地因索要军饷而兵连祸结,连北京的国务院衙门也不能幸免。颜惠庆因而辞职,黎元洪好不容易说动唐绍仪组阁,却遭到了吴佩孚的坚决反对。此时,黎元洪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完全是直系的一个傀儡。 

  孰料,傀儡也不是随便做的。曹锟置吴佩孚的劝告于不顾,坚持要马上做总统,这样一来,驱逐黎元洪就成为当务之急。最初,他们拼命寻找法理依据,指出黎元洪只应补足160日总统任期,如今却已做了330余天总统,故当自动退位。对此,拥黎派则针锋相对地找出证据,认为黎的总统任期应补三年零三个月,到1925年9月才到期。吴佩孚就曾劝告曹锟,应等黎元洪1925年到期后再准备竞选总统不迟,但曹锟不听。

  曹锟先是利用一个鸡毛蒜皮的“制宪经费”问题,驱逐了亲黎的内阁总理张绍曾,又指使冯玉祥、王怀庆率领兵痞进城,借口内阁无人负责,直接向黎元洪索饷。总统府门外一连数日成为军警索饷、流氓围攻和市民哄闹的场所,一些所谓“公民大会”便在此草草召开,演说者时有,而主题只有一个,便是黎元洪下台。不日,又有“市民请愿团”在天安门前集会,打出“市民饿,总统肥”、“府院勾结种种失败”之类的横幅,狂呼乱喊。这些巧立名目的集会活动越来越猖獗,黎元洪的态度却越来越镇定。起初,他还以为真的是军警索饷,为此愁眉不展;等到洞悉其奸后,则转趋淡定。他说:“民国六年我受张勋胁迫,违法解散了国会,酿成大错。如今出任总统,既然依法而来,就当依法而去。我的任期若何,静听国会依法裁决,决不会再屈服于暴力,重蹈覆辙,贻害百姓。”

  但直系诸人的手段越来越卑鄙,到后来,总统府连电话、自来水都被切断,而且狮子大开口,要求总统在12小时内发给军饷300万元,否则军队将自由行动,后果自负。黎元洪见此,豪气顿生,一气签署七道命令,其中有裁撤全国的巡阅使、巡阅副使、陆军检阅使、督军和督理一款,并声讨此次索饷兵变之幕后指使人。该件经总统盖印后,交印铸局发表,印铸局怯辞,遂交与驻京外国记者,翌日发表于全国各地报刊。

  早年从袁世凯编练过新军的卢永祥

  此事办完,出口恶气,黎元洪自知北京不宜久留,遂于1923年6月13日,携金永炎、唐仲寅、韩玉辰及外国顾问福开森、辛博森离京赴津。行前致函外交团和国会,声明北京已不能自由行使主权,故政府迁往天津,并向国会要求撤回去年复职时的辞职公文,理由是“国难方殷,万难卸任”。他的表现愈挫愈奋,颇有些“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事实上,在此前的洪宪帝制和张勋复辟中,他也是这样做的。

  曹锟闻讯,即刻令人去总统府取总统大印,却不见踪影。直隶省长王承斌接令后,即刻乘快车赶赴杨村车站,截得黎元洪的专车,上车讨要印信。车继续向前行驶后,一开始王承斌还虚与委蛇,拐弯抹角,黎元洪均漠然视之。看看车到天津新站,王承斌一着急,才直问印信的去向。黎元洪说放在北京了,王承斌即回答道:“总统应该讲实话!”黎元洪大怒道:“我就是不把印交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王承斌冷笑一声,命令将车头摘下,声称要开回北京。

  其时黎元洪的子女四人前来接站,被军警阻止,遂央求英美两国领事上车问候起居,不料亦被阻拦。两位领事愤然道:“中国的军阀竟然可以劫持总统,真乃世界所无的怪事。”黎元洪在车上走来走去,悲愤不已,竟至举枪自杀,幸被福开森把枪夺下,子弹虽已射出,但未中要害,仅受轻微的擦伤。他欲死不得,万念俱灰,遂向携印藏身于法国使馆的姨太太危文绣打电话,令她将印交出。王承斌又呈上三通电稿,内容为由国务院摄行大总统职务,请黎元洪签字,黎照签不误,这一出“截车夺印”的好戏始得收场。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个声称要“住在车上不走”的直隶省长王承斌,在去年敦请黎元洪出山时,曾经声泪俱下,情形感人,前尘后事,竟至沧桑如此。

  黎元洪回到天津家里后,即将印信被夺与被逼签字之事通电全国,说明这三通电稿为强迫签字,依法不具效力,并强调自己决不辞职,纵国会议决,也决不受命。他高度关注北京方面的各种命令,对于重要的则以总统名义针锋相对地另发一令。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合法的大总统,由于他离京前已任命李根源为国务总理,故若能重设国会,就可以在天津恢复政府。因此,他在天津设立“国会议员招待所”,凡是来津议员,均以旅费名义支给500元。但是,民初旧国会的国会议员经过洪宪帝制、安福系的摧残之后,对国家前途悲观失望,个人品质已经很难保证,此次来津的议员虽然不少,但大多为投机分子,无非是贪图那500块大洋而已。不久,曹锟在北京出价5000元贿选总统,这些人自然就跑到北京去了。

  黎元洪又想重弹张勋复辟时的老调,与段祺瑞再度合作,再来个马厂誓师。但此时不具备“三造共和”时的客观条件,加之段祺瑞的心胸本就狭窄,宁可与张作霖、孙中山合作,也不愿与他再度联手。此时,孙中山、卢永祥等人在上海组织反直同盟,邀他南下,章太炎等故人也一再邀请他挺身而出,认为此正其时,他遂于9月8日南下。但他一到上海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十分尴尬,孙中山、卢永祥对他的态度本来就有些敌视,而唐继尧、张作霖方面则对他太过客气,国民党人张继甚至在会议上痛骂他为“民国第一号叛徒”,林林总总,都令他心生退意。后来,他得知卢永祥催他南下的电报竟然是别人伪造的,才恍然大悟。此时,他的老友张謇、唐绍仪等人劝他放弃,他本人也渐渐意气萧索,对政治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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