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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任命冯国璋为江淮宣抚使,张勋为江苏都督。袁世凯固然别有深意,但一山二虎,却大违冯国璋之愿。再说张勋的辫子军在南京掳掠奸淫,民愤四起,百姓多有来向冯宣抚使喊冤求助的。冯国璋又不能得罪张勋,只好虚与委蛇,用“拖”字诀,实在拖不了了,就批示给张勋自己去办理,让贼去捉贼。他心情日益郁闷,又不欲示人以柄,便日日抽着大烟看《红楼梦》,凡有客来,便大谈其“红学”。如此数月之内,“江淮宣抚使”的招牌始终没有挂起来,而宣抚使衙门也始终没有组建。
袁世凯并用冯国璋和张勋于南京,暗地里让他们互相监视。有一天,张勋拜访冯国璋,酒酣耳热之际,张勋对冯国璋说:“我是奉着总统的命令来察看你的行动。”冯国璋听了只微微一笑,回到房内拿出一封密电给张勋,说道:“总统也有电给我,叫我监视你。”
不久南方局势已稳定,冯国璋才奉调回到了直隶都督的任上。但是不久,张勋在南京的胡作非为引起了国际干涉,袁世凯只好将张调为长江巡阅使,以冯国璋接任江苏都督,不久又授宣武上将军,总揽江苏军务。对他来说,江苏物产丰饶,又山高皇帝远,比之靠近京师的直隶都督要顺心遂意得多。从此,猛虎归山,飞鸟投林,他坐镇南京,虎视东南,成为势力雄厚的一路诸侯。
他虽然已独霸一方,却仍然为袁世凯效命,大到封疆治民,小到买凶杀人。“二次革命”失败后,国民党人陈其美在上海继续策划反袁,被袁世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遂密电冯国璋相机除去此人。冯国璋四顾之下,觉得在赣宁之役中投诚过来的张宗昌最为合适,便拨给5万元的经费让他策划此事。张宗昌本是山东都督老同盟会员胡瑛的部下,后来在陈其美部下任光复军军长。1913年,他以第三师骑兵第三团团长的身份参加了“二次革命”,被张勋击溃,右手掌被子弹打穿,于是往浦镇投奔了冯国璋,当即被委任代理第三师师长。后来战事结束,仍常厮混在冯国璋的左右,常与冯的亲信戏谑说笑。如今既然恩公冯国璋有命,自然义不容辞。陈其美虽名为革命党,实际上江湖帮派的习气极重,不仅有帮派那样的严密组织,且有江湖人物那样吃喝玩乐的品性。张宗昌作为陈的老部下,当然熟知这一点,便派亲信打入了陈的帮会,专门以声色犬马投陈所好,渐使陈疑虑之心尽去。终于在1916年5月18日,用手枪将陈击毙。实际上,这一天距袁世凯去世已只有十几天了,陈其美完全可以不死的。但这些人的做法,往往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冯国璋把自己掩藏得十分隐秘。到1919年他去世后,陈其美的亲兄长陈其采还到冯宅抚棺而哭呢!
他之忠于袁世凯,也是因为袁世凯高超的羁縻笼络之术。段祺瑞的张夫人便是袁世凯的养女,一碗水要端平,果然,等冯国璋的原配吴氏一死,袁世凯就把自己的家庭女教师周道如介绍给他做了续弦。时人都认为是袁安排在冯家的内线,实际上远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周夫人性喜招摇,除了爱好打扮之外,还喜欢陪冯一起检阅部队。但是,冯国璋任总统才不久,她就去世了,不然兴许是一个新潮的第一夫人,也未可知!除了用美人计外(其实周夫人嫁给冯的时候已39岁了,徐娘半老,又能美到哪里去),袁世凯还让自己的妻妾们称冯国璋为“四哥”,以示亲切,后来整个北洋系都称冯为“四哥”了。
冯国璋对袁世凯的忠诚,只有在有关国体之类的大事上才会出现例外。当初清帝逊位时,他就曾经消极以对;后来袁世凯自己要做皇帝,他更完全持反对的态度。他反对袁世凯称帝,有着两个角度的考虑,一是称帝确实不合时宜,二是即便称帝也轮不到袁世凯,而应是逊帝溥仪。他与复辟派人士如胡嗣瑗、康有为等人一直交往密切,常做密室之谈。然而,他的性格过于犹疑,容易受别人意志的影响,不具备政治激变的魄力。比如,在对待袁世凯称帝的问题上,有一个人对他影响极大,此人便是梁启超。
冯国璋一介武夫,能与闻名天下的梁任公交往,一是由于研究系王克敏与冯耿光的介绍,二是因为他在清末曾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君主立宪会,有理念上的亲切感。他与梁启超一见如故,抵掌而谈,常常夜半虚前席。他是封疆大吏,却深以结识梁启超这样的文化名流为荣,常常念叨任公的学问文笔真乃当世无双云云。梁启超则希望在袁世凯称帝的问题上,借助冯国璋的力量来贯彻自己的政治理想。当时,针对杨度、古德诺和有贺长雄鼓吹帝制的滔滔雄辩,梁启超发表了振聋发聩的檄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从此文可以看出,梁启超已完全不同于其保皇派的师父康有为,已成为一个顺应时代潮流的新派人物。冯国璋能与梁启超结识,可说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也是一大快事!在整个洪宪帝制的过程中,梁启超充当了他的重要谋士。
本来,他是决不相信袁世凯会称帝的,当初清帝逊位时,他忿忿不平地问过袁:“逊位逊给谁?”袁答得好:“逊给国民!”他无言以对,想是掂量出了“国民”二字的份量,于是老老实实地做民国的子民。如今有关袁世凯要称帝的消息纷至沓来,他总会为之解释道:“袁大公子也许会这样想,而项城本人决不至于这么笨的!”但是消息风起云涌,渐至三人成虎,曾参杀人,他终于也坐不住了,以汇报公务为名,坐火车进京亲询袁世凯。
冯国璋和袁世凯的这段对话后来天下皆知,成为袁世凯的一大羞耻,也成为冯国璋的一大光荣。当时,冯国璋先是以公事为切入,终于试探地问了出来,袁世凯一听便故作无奈叹息状,语重心长地反问道:“华甫,你我是多年的兄弟,像这样的谣言,别人相信,怎么你也信呢?确实,辛亥革命成功得过于容易,共和政体来得太快,如今三年多过去了,党人还在到处捣乱,使全国不得安宁,因此,就人心趋向而言,共和政体未必适宜我国。如今,有人组织了筹安会,准备研究一下国体问题,我也很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不知华甫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冯国璋进一步问道:“假如国体要变,总统认为谁最适合来主持局面呢?”袁世凯答道:“不如还政于清!”冯答道:“恐怕人心已去。”袁又说:“那就给明朝的后人吧!”冯说:“朱煜勋吗?他不是那块料!”袁接着又说:“那就让孔子的后人来主持吧!”冯实在忍不住了,干脆直说道:“依我看,如果改为君主立宪,那就还得大总统来做皇帝,这样才最妥当。”袁世凯一听,故作惊愕地站了起来,满脸诚挚地答道:“我绝无这个意思,也绝不会这样做。你看历史上,哪个朝代的皇帝是可以传之久远的,哪一个皇帝的后代是能够保全的?就算我肯做,那么将来谁来继承帝位?我大儿子是个瘸子,二儿子是个浪子,哪个能做皇帝?”他说得极尽感伤,冯国璋居然深受感动,也深信不疑,回去后逢人就说大总统绝不会做皇帝,他可以保证云云。次日,京沪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袁、冯的此次对话,这当然便是快刀手梁启超的杰作了!
袁世凯见冯国璋作如此问,却有些想入非非,于是接二连三地往冯的馆舍送筵席。他不送一桌,而送半桌,意思是筵席可以平分,天下自然也可以,以此来笼络冯国璋。冯国璋见此,倒是留了个心眼。他在回转南京之前,专门找了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委托无论帝制与否,他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以便让自己遵命行事。梁士诒是帝制派,一见多了个封疆大吏的支持,自然十分高兴,殊不知,这是冯国璋的两用之计,既利于金蝉脱壳离开京城,又在京城安排了一个免费的斥候兵,实在高明。别忘了,他可是写过兵书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袁世凯最终决定要称帝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奇耻大辱。他信誓旦旦地对天下人许诺“大总统决不会做皇帝”,结果大总统骗了他,害得他也骗了天下人。因此,虽然袁世凯封他为一等公,比他在前清的二等男高了不知多少倍,但是他视之如敝屣。江苏省的帝制筹备工作,他作为行政长官却始终在抵制,有时不辞装病扮傻,几乎已成为公开的反对。以至于袁世凯知道后十分不满,即下令调他进京任参谋总长,实际上是调虎离山。他自然不上这个当,便让巡按使齐耀琳给袁世凯发电报,说江苏地方重要,军政不宜遽换生手,不如让我冯国璋以宣武上将军遥领参谋总长。袁世凯正忙得焦头烂额,于是此事就此打住。
梁启超和蔡锷这对师生是护国运动的设计师。蔡锷逃出北京,在天津面晤梁启超,定下了护国大计。之后他们密电往来,对前期的护国运动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而事实上,冯国璋也是护国运动早期的关键人物之一。只是,他做大事无论好坏,大多隐秘不宣,甘居幕后,诚如当初刺杀陈其美一样,堂堂的护国功臣,竟然也被湮没不传了。
在护国起义还没有爆发的时候,冯国璋就命吴守诚向云南唐继尧发出了梁启超具名的电报,并请唐转交蔡锷,电报内容便是反帝制的一些具体步骤。因此,冯国璋对于护国运动是早有予闻并亲自参与了的。外人风传是胡嗣瑗假借冯的名义发出这个电报的,但事实上当时胡嗣瑗已调离南京,是根本不可能的。
私通民党还不算大事,对袁世凯来说,冯国璋最叛逆的则是著名的“五将军通电”。云南护国起义后,袁世凯曾令江苏出一支人马到长江上游去填防,冯国璋借口江苏局势不稳,予以拒绝。他日益觉得各省对洪宪帝制态度消极,于是主动给北洋系的各省发去密电,建议共同发出一个逼袁世凯取消帝制、惩办祸首的联名电报,该密电马上便得到了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朱瑞、山东将军靳云鹏、湖南将军汤芗铭四位将军的复电赞同。冯国璋认为五人还不够,于是进一步以五人的名义又发一个密电,宣称取消帝制乃大势所趋,并非个人行动云云,以此征求各省将军的同意。不料直隶将军朱家宝要对洪宪朝廷效忠,立即把这封密电转交给袁世凯,袁世凯看到这个密电,惊惧非常至于昏厥,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众叛亲离了。袁世凯从踌躇满志地称帝到呜呼哀哉,不过短短170余日,其崩溃之速令人侧目。当时流传的俏皮说法是:“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二陈汤”指的是陕西将军陈树藩、四川将军陈宧和湖南将军汤芗铭,这三个人本是袁世凯最亲信的旧部,却相继反了他,真是送了他的命。但事实上,“五将军密电”对袁世凯的打击也是致命性的。
不久,袁世凯宣布撤销帝制,但他仍想继续做总统,便央告冯国璋出面联络各省将军仍推自己为总统。冯国璋则认为南方决不会同意,通电反而会弄巧成拙。但他拗不过袁世凯的肯求,于是领衔通电提出和平解决八条,第一条即是承认袁世凯仍为大总统,南方果然当即拒绝。他于是将“五将军密电”的前科放在脑门子上,老实不客气地致电徐世昌等人说:
南军希望甚奢,仅仅取消帝制,实不足以服其心。就国璋愚见,政府方面,须于取消而外,从速为根本的解决。从前帝制发生,国璋已信其必酿乱阶,始终反对,惟间于谗邪之口,言不见用,且恐独抒己见,疑为煽动。望政府回想往事,立即再进一步,以救现局。
此电话说得含混,但意思显然就是让袁世凯退位,过了十几天后,他索性又发一电,把话讲得更透:
默察国民心理,怨诽尤多,语以和平,殊难餍望。实缘威信既隳,人心已涣,纵挟万钧之力,难为驷马之追,保存地位,良非易易,若察时度理,已无术挽回,毋宁敝屣尊荣,亟筹自全之策,庶几令闻可复,危险无虞。
又过几日后,他再接再厉致电徐世昌等人,已暗含威胁的意味了:
大总统本一代英杰,于举国大势谅已洞烛靡遗。顷者段将军离奉入京(被逐也),未见明令,倪将军调防湘省,湘又拒绝。至财政之困窘,军心之懈怠,上交之困难,物议之沸腾,事实昭然,无可讳饰。察时度理,毋宁敝屣尊荣,亟筹自全之策。苟长此迁延,各省动摇,寝至交通断绝,国璋纵不忘旧谊,独以拥护中央相号召,亦恐应者无人,则大总统孤立寡援,来日殊不堪设想。诸公谊属故人,近参机要,请以国璋电文上陈省览。
他当时的地位,相当于南北双方的和事老,但在价值取向上又倾向于南方的护国军。对于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