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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等蠢物,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和锦衣卫抢人,他们是不是脑袋给驴踢了”他说完就恼怒地瞪着王岳,厉声问道,“老王,难道你送消息的时候没和他们说清楚?”
“说清楚了都说了让他们等着东厂的消息,到时候咱家趁着哪天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亲自去锦衣卫提人,料想叶广正在家休养,李逸风不敢违拗,他们刑部再出面把人接过去,到时候想要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怎么会闹成了这样”
见王岳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李荣顿时给气了个倒仰,只恨自己当初没对王岳说清楚。他说的收拾首尾,就是让东厂出面,设法把刑部的人弄到锦衣卫天牢里头去,把杀人灭口坐实了,如此闵珪也就有脱不开的把柄落在他手里,谁知王岳竟然曾经打算亲自去锦衣卫要人他一面庆幸这事情来得虽突然,可总算自己手里没沾腥,一面恼怒王岳这木鱼脑袋,一面担心这么一件案子又要让朝中上下起波澜,正在头疼之际,外头陈宽突然一把推开门进来了。
“李逸风他们已经押着人回到北镇抚司了,而且命人去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传了圣命说是三司会审,恐怕不出明天,这事情就能闹得满城风雨”
李荣几乎不敢相信,一贯最是急脾气的朱厚照竟然会把这么一件案子让锦衣卫会同三法司共同审理——须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是文官的天下,万一这要是上上下下一起捂盖子呢?他几乎本能地开口问道:“皇上竟然没有立刻召闵珪去当面质询皇上人呢?”
陈宽神情晦暗地说道:“皇上又带着徐勋刘瑾那几个人到别处去逛了。”
这当口还能到别处去逛,便至少证明小皇帝对这案子未必真的十分上心,可李荣却不敢打这个包票,思来想去便让王岳去一趟司礼监,问问刘健李东阳谢迁是个什么主意,又请陈宽亲自去刑部探一探消息。等这两人走了之后,他方才坐下身来,屁股才一挨着椅子,他突然又站起身来,吩咐把杜锦叫了回来。
尽管之前徐勋给杜锦捎带过礼物,但李荣事后命人仔仔细细调查过,得知杜锦和徐勋非但谈不上交情,反而在临清钞关时冲突不小,又看着人确实有些本领,这才把人调了回来放在身边使唤。因欣赏其素来刚正不沾钱财,他对其自是用得更加放心了。
“你去一趟吏部见见左侍郎焦芳,就说今晚上咱家要见他,让他晚些下值。”
李荣派了王岳去见内阁三老,派了陈宽去刑部打探,又派了杜锦打算约见焦芳。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如此忙碌,别人又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尽管已经过了申时,各家衙门按照规矩都已经可以散衙了,尚未离开听到这个消息的官员们在震惊之余,有的选择事不关己赶紧回家,有的选择讥嘲冷笑叹息世风不古人心日下,但更多的却选择和三五同年同乡至交好友找个地方攀谈商议。这当口,谢迁便根本不在内阁,而是命了人去隐秘地将礼部侍郎王华约了出来。至于为什么没去约见闵珪,自然是因为那个刑部尚书如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事情怎会闹到这样”
王华开口的第一句话让谢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旋即才面露冷然地说道:“怎会闹到这样?自然是有人要报复之前给他设的阻碍,自然是有人要把老闵架在火堆上烤”
“可那些刑部的捕头都是货真价实的,我刚刚冒险去刑部见过朝瑛一面,他那模样就仿佛是老了十岁似的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这人素来耿介,绝对不会做这种愚蠢事情”
“问题人是刑部的人”谢迁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也只有用江山飞这西厂的身份做做文章,希望能够把火力集中到西厂上头。只要坐实了是西厂诬陷大臣,老闵必然能够过得了这一关”
“不可,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王华几乎不假思索地打断了谢迁的话,见谢迁蹙紧眉头大是不解,他才低声点醒道,“朝瑛的性子我还了解一些,要是他自认为全然无错,必然不至于因此而颓然成了这个样子我刚刚一直在猜测,倘若,那个江山飞是他安插到西厂里头去的呢?”
“你说什么”谢迁震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随即便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懊恼表情,竟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踱了多少圈,“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要早知道是这样,这么一颗最好的棋子怎么都不能废了难道是天意?唉,现如今就算是也已经没办法了。倘若如此,他恐怕是留不下来了,如今的应对之策,只有一条”
谢迁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华,突然沉声说道:“先想想谁来代他吧”
且不说这一晚有多少人彻夜未眠连夜密谈,作为始作俑者的君臣二人却都睡了个好觉。尤其是徐勋竟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等到起身梳洗之后,得知徐良早就出了门去点卯,他不禁想起自己正处于封爵后那难能可贵的半个月休假期,于是一用过早饭,他便吩咐人去备马,打算这几日索性都去闲园陪小丫头斗斗嘴,商量商量接下来的童家桥商业开发计划,免得大好时光都消磨在这场拉锯战中。
戏台都已经搭好了,演员都已经赶上台了,他这个导演只要在最后一排好好看戏就行,何必非得在台前晃悠?
然而,他这出门计划还未成行,外头就报信进来,说是金六求见。作为从南京带来的旧仆,哪怕金六从前有再多的不好,可到了京城却异常活络,徐勋对其自然信任,当即吩咐把人唤进来。而金六一进来行过礼后说的第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少爷,刑部那几个被锦衣卫关起来的捕头和捕快家人,林林总总一共十多个人全都到棋盘街前头去坐着哭闹了,都说自家男人在刑部多年兢兢业业,事事都是听上峰的指派,决计不会做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一大群人在那儿又是哭又是磕头的,引来了无数围观的人,顺天府虽说去维持,可有人把脑袋磕得血淋淋的,他们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头。”
那些刑部中人的家属居然这么快就开始闹了?
徐勋想想李逸风正忙着撬开那些人的嘴,再有就是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扯皮,这煽动人心闹事的伎俩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其的手法,倒有些像自己的惯用手段,他不禁有些迷惑。然而,事到如今,无论闵珪是不是主使了此次的这桩案子,从郑旺的案子迟迟未决也好,当年唐寅徐经程敏政的案子也罢,再加上这老头已经成了挡路的绊脚石,都有的是下台的理由因而他只沉吟片刻,就抬头看着金六。
“就只这么一条消息?”
“再有就是,小的打探到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有不少人上书弹劾刑部闵尚书和两位侍郎。”说到这里,金六顿了一顿,随即舔了舔嘴唇道,“小的从前在南京都察院厮混过一阵,知道些都察院中的隐秘门道,借着那名义在都察院里结交了几个皂隶书吏等等,所以才打探到这些消息。”
听到这里,徐勋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得到徐勋的这一鼓励,金六顿时更来劲了:“还有,刑部闵尚书上书请求致仕,折子才刚送上去。这消息是从通政司放出来的。”
“你啊,若是不知道的人,兴许还以为你是厂卫的暗探,这才什么时辰,你消息倒是快”笑着打趣了一句之后,徐勋随手摘下了腰中的玉坠丢了给金六,因笑道,“这个赏了给你,就算是酬你跑腿的功劳。你既是走了这些衙门的路子,那我交给你一件事情,把这些衙门里头从皂隶到书吏这一层都给我设法慢慢笼络,事成之后,你今后要过继的那小子的前程,我都包了”
“多谢少爷”
金六喜出望外地接过东西,随即立时跪下磕头,却是压根没问这其中要开销的钱该如何支领。果然,徐勋直接就吩咐他到帐房支取五百两,他二话不说就喜滋滋地退下了。
“厂卫之外,要是能把这条路打通一二,那可真的是闭门家中坐,消息天上来了即便不能全数贯通,也可以两相对照,不至于被人蒙骗糊弄了。”
翘足而坐的徐勋喃喃自语了一句后,终于弹了弹衣角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就这么施施然出了门去。
这一天,京城上下乱糟糟一片,但各种矛头都对准了此番的案子,之前马文升张彩和刘大夏的口水仗倒是成了次要的。当傍晚时分,闵珪上书致仕的折子被留中,而且皇帝又让司礼监传命下来,让闵珪代表刑部审理此次案子的消息传开之后,上上下下一时一片哗然,糊涂的人远远比清醒的人多。
小皇帝这一连套组合拳,怎么和从前那种骤然发作全然不同?
第三百六十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作为武官,而且是管着京营督操的顶尖武官,兴安伯徐良对于朝堂上的风波自然不会不知道。如今他父凭子贵,半日的操练之后就是无数同僚争先恐后地相请,请吃酒的请听戏的请上青楼耍子的各种各样的邀约应接不暇。他又不好一概全推,只能拣选一二赴约,可却多半点个卯就走。然而,几日内被人约着看了两出新戏,他这一日一回家便直奔了徐勋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回南京已有数月的陶泓正站在徐勋面前。
陶泓才刚说了章懋如今已经打叠了精神回南京国子监理事,发现徐良进来,徐勋起身行礼,他也连忙跟着行了礼,见徐良冲自己摆了摆手,他方才又规规矩矩地说道:“六老爷如今虽然还是经历司经历,可听说吴大人临终前保举了一本,大约十有八九还能再往上挪一挪。六老爷托小的给老爷和少爷捎带了好些应天府的特产,若是知道少爷这回又封了爵,指不定多高兴呢”
毕竟徐迢是陶泓的旧主,因而听陶泓替徐迢说好话,徐勋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打断他。等陶泓说起南京守备太监傅容身体比之前大为不济,他才肃然了起来,追问一番后方才记在了心里。待又一一问了魏国公徐俌等相熟的人,他方才打发了陶泓下去休息,旋即就站起身去沏了一杯茶给徐良,因笑道:“爹今天回来得早。”
“是被人约到童家桥那边的一个戏园子,听了半出好戏,紧跟着半路溜回来的。”徐良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徐勋问道,“勋儿,我问你,此次这一番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事,是不是你折腾出来的?”
知子莫若父,尽管徐勋之前并没有和徐良透过底,但这会儿父亲既然问了,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坦然点了点头道:“爹说得没错。”
“可是你要知道,闵尚书的官声向来很好,据说治理刑狱相当公允,名声无暇,就是那些犯人也对其感恩戴德,你如今这样玩火,万一吃人揭穿是你干的,怎么了得”
“名声无暇怎么,爹认为是我构陷他的?”
面对徐勋那镇定的目光,徐良不禁哑然,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摇摇头道:“我不信你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可是,我虽然和闵尚书连点头的交情也没有,可只看那个人,我就不信他会做出派心腹杀人这样的事情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爹你对我是了解得很,可对外人就差多了那江山飞恐吓徐经的事,行刺张彩的事,都没有明证是闵珪所为,可以算做是查无实证,可是,派了那江山飞混进东厂,这却铁板钉钉是他干的。单单这手段,就绝不是纯臣所为。当然,我自个就不是纯臣,当然也不能去要求别人都是忠心耿耿的纯臣,可是,就凭李逸风给我的那些当年案卷,这闵珪的所谓仁恕公允,名声无暇,在我看来就简直可笑得很”
徐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这才淡淡地说道:“爹你可知道,弘治十二年那场科举弊案,不过是一个大笑话想当年礼部尚书的位子空缺,还是侍郎的傅瀚为了和程敏政争那个位子,于是趁着程敏政主考会试,唆使了给事中华昶上书言程敏政卖了考题给唐寅和徐经。结果先帝派人去查,唐寅徐经根本就不在那一回程敏政的录取之列。而后金殿对质,程敏政更是将华昶等人驳得体无完肤。
可就是这么一桩当时可以简简单单便审决的案子,就是因为程敏政蹿升太快,触动了那一大帮大佬的私心,一个个自己稳坐钓鱼台,唆使了一个个御史给事中上蹿下跳,这其中,刚从都察院转任刑部的闵珪在其中推波助澜兴风作浪,爹你可知道?士子们几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换来的功名,他们却根本不以为意,落得唐寅徐经被开革功名斥为小吏永不录用,程敏政愤然病故程敏政倒还追赠了一个尚书,可咱们府里那两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