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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风不想徐勋立时三刻就给出了这样的承诺,脸上尴尬之余,嘴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锦衣卫换一个主官,就要换一批做事的人,叶广处心积虑,不就是生怕他们这些跟着做事的没个下场?毕竟,是人都喜欢用嫡系,这是难免的。
“好了,别跪着了,赶紧回你的北镇抚司吧!”徐勋在李逸风的肩头轻轻一按,随即微微笑道,“收不收归门下,本来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你们为我解决了那许多麻烦,如今就不用让位以明心迹了。”
等李逸风脸色复杂地走了,徐勋方才忍不住靠在太师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暗想一大早就碰到这种要动脑筋的事,官当得大还真是一等一的麻烦。锦衣卫这一头他并没有多少担心,甚至钱宁是否会因而投靠刘瑾,那也得再看看,可对于宁王复护卫,他就感觉不一样了。此事来得太急太快,他甚至有立马让人捏造证据诬宁王造反的冲动。
“不就是一个无权藩王,难道我真是从前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了?”
喃喃自语了一句,徐勋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再低头一看,他方才醒悟到为了养生之道,自己很少吃夜宵,如今一夜过去,早起到这儿磨叽了一会儿,空了一晚上的肚子早已经饿了。起身出门之后,他就对阿宝问道:“可知会厨房把早饭送过来?”
“少爷,已经让人去问过,说是少奶奶吩咐厨房把早饭摆在老爷那儿。”
得知沈悦竟然已经起床了,徐勋倒是有些意外。小丫头如今身怀六甲,正是贪睡的时候,如今还不到卯正,这也未免起得太早了。可既然那边已经吩咐过了,他自然只能饥肠辘辘地往回赶。才刚进徐良的院子,他就看到几个提着食盒的丫头从里头出来,知道是早饭都已经摆好了,他颔首答了她们的礼,当即快步进了屋子。
“一大早就有人找上门来谈公事,大忙人总算是回来了?”
徐良嘿然一笑,见徐勋上前行礼问安,他就搀扶了人起来,令其坐下之后,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听说,你们昨晚贺钱宁高升,结果还请了本司胡同大名鼎鼎的小楼明月来唱曲?真个风流逍遥啊,和尚前次还和我抱怨,咱们到京城这么久了,他连本司胡同勾阑胡同演乐胡同往哪儿开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那三个有名的头牌了。”
徐勋一听这话,忍不住往沈悦瞥了一眼,见小妮子垂头只顾着布菜安箸,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他一时恨得牙痒痒的,使劲瞪了她一眼,这才苦笑道:“爹你就别打趣我了,就听了两首曲子,结果人赞我文武双全,我就吓得逃席回来,哪有什么风流逍遥?要说风流逍遥也是另有其人,刚刚李逸,刘公公把那小楼明月送给钱宁了。”
“嗯?”
徐良本是打趣,未料想还有这样的事,顿时愣了一愣。而沈悦也不禁吃惊地抬起了头,见徐勋看她,她便皱了皱鼻子,这才不解地说道:“那小楼明月连我都听说过她的名声,歌好人更好,多少达官显贵要给她赎身,她后头那明月楼都不愿意,如今怎么这么轻巧”
说到这里,她就顿住了,想想刘瑾那权势必然能压服明月楼,忍不住又皱了皱眉:“送给谁不好,偏偏送去给钱宁。那钱宁虽说初掌内厂,可在京城终究是根基浅薄,万一那些垂涎小楼明月美色的人知道了人在钱家,说不定就要找他的茬了啊,他收了刘公公的人,就算到时候受了刁难,必定不好意思求你给他出头,到那时候刘公公再给他出出头”
“娘子所言极是,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些了。”
见徐勋笑得没心没肺,扶了徐良到桌边坐下,随即自己也坐下身大吃大嚼了起来,沈悦忍不住重重拍打了一下他的手道:“什么所言极是,你是不是想着,既然我都能想到的事,那钱宁也能想到,所以没放在心上?”
徐勋这才放下了筷子,嘴里塞的那个饽饽使劲咽了下去,这才说道:“恰恰相反,这看似只是送一个青楼名妓,其实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倘若钱宁心里没鬼,就算收了也不打紧。怕就怕他被别人一再找茬,心里渐渐有鬼了,再加上英雄难过美人关,被人一回两回三四回那么挑唆了,只怕就要生出了异心来。那个小楼明月我见过颇有些心计。”
出淤泥而不染,那也得看是怎样的淤泥!
又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拌着稀粥吃了,等徐勋放下碗,看见徐良和沈悦都看着他,老爹的眼神里颇有些担忧,而妻子则是带着几分戏谑,他便站起身轻咳了一声道:“有道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管不住的事,他若是一心一意自然好,若是三心二意,我也另有主张。我都吃完了,先走一步。”
一夜酒意癫狂,钱宁一大早醒来便觉得腰酸背痛。挣扎着坐起身的他侧头看着枕边那个绝色容颜尤带泪的丽人,又看到地上零零落落散着一地的衣物,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才想起昨儿个晚上的事情来。见佳人仿佛依旧昏睡在那儿,他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见那完全赤裸的胴体上,原本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上却留着昨夜肆意的痕迹,他忍不住觉得小腹一团火热,挣扎老半晌,最终只是在那软玉椒乳上狠狠抓了一把,方才赤条条站起身从她身上跨过,下床后若无其事地在地上捡起了自己的衣物一件件穿上,随即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他这一走,尚芬芬方才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身上又酸又软又麻,简直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难能。她在风月场上多年,费尽苦心想要给自己一个着落,可谁知道第一次竟是遇到这样粗暴直接的男人,一晚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拼命折腾,不管她如何求饶都没用。一想到从此之后便要委身于此等人,她就忍不住悲从心来,泪水一时糊了眼睛。
昨晚上汉子抱回了那么个女人回来,按照潘氏从前的脾气,恨不得当晚就闹起来。可想想自己已经是三品的诰命淑人,钱家大妇,她方才硬生生忍住了,早起何彩莲来给她请安,她甚至还冷嘲热讽讥刺了人好一番。然而,这会儿看到钱宁打着呵欠进了屋子,她仍是怒从心头起,霍然站起身就斥道:“这都什么时辰,居然才起来,都是那个小妖精迷得你昏头了!”
见何彩莲捏着帕子咬着嘴唇站在那儿,钱宁还有几分怜惜,可听到妻子这一声大吼,他顿时冷了脸。到居中主位一坐下,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别一口一个小妖精,那是刘公公送给我的人,容不得你怠慢了!”
“刘公公”
见潘氏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气势,他又沉声说道:“总而言之,之前你怎么待采莲的,如今就怎么待她”
此话尚未说完,外头就传来了钱金的嚷嚷声:“爹,娘,外头来了客人!”
钱宁闻言一愣,连忙赶了出去,才出了二门就见孙聪笑吟吟地上了前,却是指着身后四个绮年玉貌的侍女说道:“昨夜太过匆忙,竟是忘了尚姑娘身边的这四个侍婢。如今都赎了出来,还让她们服侍旧主,也省得钱大人你家里分拨人手。另外,明月楼早就备了妆奁给小楼明月出嫁,今天我也一并把嫁妆都送了来,钱大人你清点清点。”
四个丫头,三十二抬的嫁妆,放在别处官宦人家嫁女儿也顶多就这么一个排场。钱宁有心说不收,可尚芬芬如今就在自己房里,已经是破瓜的人了,总不可能再把这些东西往外推。于是,他推辞了一番之后,终究是都收了进来,丝毫没注意身后妻子潘氏和何彩莲面对这么一些东西,那脸色有多难看。
经此一事,这天他进宫去内厂的时候,已经早就过了巳时。心事重重的他一路走一路想着该如何对徐勋解说收了刘瑾这样大礼的事,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一茬没法解释,顿时头大了一圈都不止。几度发狠想把尚芬芬和那些侍女嫁妆一概转送了徐勋,可那些财物也就罢了,偏生那么个让人一看就想扑上去的女子他实在是舍不得,一直到最后都没个主意。
内厂就设在西安门内的惜薪司。除了钱宁之外,几个得力的全都是刘瑾调来的宦官。前些天他们对钱宁虽说还恭敬,可今天就大不相同了,一个个都是口口声声的厂督,把个钱宁闹得莫名其妙。待他得知是因为刘瑾把赫赫有名的小楼明月赎了出来给自己,众人都以为他是刘瑾面前的红人,一整天的阿谀奉承下来,他那心底萦绕的为难就渐渐都没了。
要说他给徐勋鞍前马后立功无数,更不要说沙城一役,若不是他建了头功,哪来后头他一战封伯的战功?不就是收了个刘瑾送的小楼明月吗,徐勋不应该在意才是,若是在意,那便真的是太小心眼了!再说,这种事情他必然都知道了,自己特意去解释,岂不是显得心虚?
这一天,徐勋一直泡在西山的左官厅,太阳落山将士回营,他和张永一起看了军器监送来的神机营新式火器的图纸,一直到阿宝第三次提醒说再迟就要关城门了,这才伸了个懒腰。等到汇集了护卫回城之际,他方才仿佛不经意似的向阿宝问道:“今天可有城里来人找我?”
“回禀少爷,没有。”
“哦。”
徐勋上马之后沉吟片刻,最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风驰电掣回城之际,他却不免暗想,倘若钱宁连文过饰非都不乐意,这要说仍然一心一意,那便实在是值得商榷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旗开得胜,红娘难为
十月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
城里还稍稍好些,山间林里,寒风一阵阵呼啸而过,就连棉衣裹在身上也难以御寒。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固然是难捱的时节,而对于占山为王的山匪响马盗来说,也同样是一年里最难捱的时日。首先得备办过冬的粮食,二来则是过冬的柴炭和棉衣被服等等,若是那些人多的寨子,还能够下山从来往商旅的身上打打牙祭,而若是人少的寨子,对付这冬天多数成群结队,甚至还雇佣人看护的商旅就有些无计可施了。
于是,这时节弄钱的最好法子便只有一个,肉票。
一连几天,三五条大汉包下了易州城西南的一处小客栈。因为小客栈总共就三间屋子,全是大通铺,客栈掌柜的看在钱的面子上,再加上这些大汉一个个满脸横肉凶蛮得很,他自然不去理会他们在自己这小客栈里头做什么。哪怕第四天傍晚,几个人抬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回来,他也装成没看见。一直到第五天一大早起来,发现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他才舒了一口气,可再去检视自己的箱底时,掌柜却发现不但先头所得的十两纹银不见踪影,就连自家积攒了好些年的三四十两银子也都被人一卷而空,他立刻捶胸顿足了起来,慌忙去报官。
然而,易州县衙中却早有另一拨报案的人,却是本县有名的大户黄家,告的是家主幺子被人绑走。原本央着相熟衙役想赶紧立案的掌柜打听得是三五条大汉绑走了黄家小少爷,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上报案,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就溜了回来。果不其然,当天下午他就听说,这事是附近穷独山上的一拨山匪干的,让黄家出银子两千两赎人。倘若三日之内不见银钱,那肉票也就没命了。得知此事,那掌柜是连念了无数的阿弥陀佛,暗自庆幸自己丢得只是几十两银子,倘若别人要灭口,他这条命也就没了。
易州虽是畿南要地,但山匪和响马盗横行也不是一两天了,纵使黄家老爷曾经做过一任+县令,如今的长子还是举人,可压根就没想着去说服官兵围剿——前些年也不是没有遭殃的大户如此行事,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久而久之就成了惯例。穷独山上的那一股山匪虽说不过百多人,传言却说和畿南一带名头极响的杨虎相通。向来遇到这种事,官府藏着掖着不往上报,大户自己掏银子出来赎人,山匪得了银钱自己乐呵。
早习惯了这一套的扇子吴便笃定得很。此时此刻山寨中那简陋的议事堂中,他端起斟满了酒的大碗冲着几个跟着自己走这一趟的大汉一敬,自己就首先喝干了,随即摇着招牌的扇子嘿然笑道:“这一票你们干得漂亮!这黄老贼家财万贯,平素里却小气的一毛不拔,这一次合该狠狠宰他一刀。等做成了这一票,过冬的棉袄也好柴炭也好粮食也好,连带着酒水兵器,也足够咱们鸟枪换炮了!”
“都是大当家的神机妙算。那黄家老幺看着人高马大,谁知道那么没骨气没能耐,而且眼光实在是不咋的,安小白抛两个媚眼就把人手到擒来,这一趟差事却做得轻省!”
“以后若再有这样的好事,管教安小白一个人出马就行了,扮起婆娘来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