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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是大股军马,镇远关上的守军并未示警,因而见惯了小股鞑子的韦胜便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十几二十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咱们这儿有百多号人,都是平北伯带来的精锐,人少就赶走,人多就闭门守御。”
说到这里,他有些可惜地扫了一眼长势正好的麦田,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可惜这些鞑子中间只有一小撮明白人,留着秋收的时候再来和咱们抢麦子,可大多是纵马直接把田给踏坏了这些阴魂不散的狗东西!”
江彬见韦胜信口开河说了这么一大堆,眼中厉芒一闪,却直到韦胜说完了,他才低声对徐勋说道:“平北伯,那一行人中有一辆马车,瞧着很像是之前咱们见过的那个王大胖子和曹千总带出去的,而且前头驾车那个人,瞧着有些像他。”
王大胖子?王景略?
尽管草原上视野好,但也就是顶多看出星星点点的人,面目之类的甭想看清楚,但马车这种东西凭借江彬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而王大胖子的吨位更是极其稀罕的,徐勋直到江彬更不会认错。于是此时沉吟片刻,他便对江彬吩咐道:“既然这样,你带几个机灵一些的人去前头探查探查。”
“得令!”
江彬一个大同游击将军,原本将徐勋送到延绥镇,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然而,他一路送到宁夏镇不说,而且还直接跟到而来镇远关来,他也知道自己这心思徐勋必然能够看出来。所以,人家没赶他,他就已经松了一口大气,此刻哪会埋怨徐勋如同差遣一个小卒一般差遣自己,恨不得表现得更加有用些。于是,挑上了几个自己此次带出来的部下,他便一阵风似的往前头疾驰而去。
他这一走,见一众亲卫上前来簇拥着徐勋回镇远关,韦胜便若有所思地冲着莫峰问道:“老莫,刚刚这个江彬究竟什么来头?瞧着像是平北伯的亲卫似的,可在我跟前老摆架子,在那位陈将军面前倒是毕恭毕敬的。”
“你问我,我去问谁?我也就是在甘肃镇的时候跟的这位贵人,哪里知道他手底下还有那些人?”莫峰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看这江彬刚刚带着人策马狂奔出去的架势,仿佛那就是这位平北伯特意在这儿等着的人似的。”
“这还差不多,否则镇远关这破地方,这种京城的权贵呆一天就够呛,他却整整呆了三天还没有要走的架势。”
然而,当韦胜陪同徐勋在镇远关真正等到了那风尘仆仆到简直有些灰头土脸的一行人时,却是瞠目结舌。那个二十五六面目俊朗,但却仿佛在西北的大风里狠狠吹了一冬天,脸上还留着冻伤痕迹,人却很是精干的年轻军官暂且不提——这样的属下他若是有,必然会笑得合不拢嘴——可那个胖得至少有二百五六的家伙算怎么回事?看着此人滚滚圆的身躯,听徐勋竟是直称其王大胖子,他忍不住在肥硕的肚子上瞧了几眼。
王景略把一条白白净净的大方巾直接给擦成了灰色,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壶水,这才总算是缓过了连走了一夜加上大半天耗损的精气神来。只不过,眼见得还有外人,他就只是赔笑说道:“托伯爷的福,这一程我和曹千总走得很顺利,带出去的人一个不少全都带了回来。”
“嗯,屋里说话吧!”
尽管对莫峰和韦胜这两个当年的王越旧部颇为看重,但眼下的消息却非同小可,他连陈雄也只是点了点头,竟是回身一个人单独进了屋子。等王景略和曹谦一块跟了进来,他便指着两张简陋的石墩子说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坐下说话。”
王景略慌忙谢过,可曹谦那一屁股坐下来轻轻松松,他这胖子却是小心翼翼,这才总算是让那狭小的石墩子容纳了他那肥大的屁股。见徐勋首先就看着他,他忍不住扫了一旁的曹谦一眼,见其丝毫没有抢在自己前头的意思,他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回禀平北伯,咱们从延绥镇出关,先去的红盐池那就是当年王总制一把火把鞑子辎重烧去大半的地方。那边原本有鞑子守着熬盐,可这一回过去,那边却冷冷清清,只散落着一些曾经有人呆过的痕迹,不过看样子也就是小部落,说不定是当初打过神木堡的那一股鞑子。因为再往西边走就是一片沙漠,本来为了安全,应该折回来往边墙附近走,但曹千总说了大人的密令,咱们只能冒险从这片沙漠的北边走,最后在水源地边上碰到了”
他突然打了个顿,直到现在,说到这一趟遭遇,他仍然有些措手不及。要知道,火筛在陕西的名声简直比小王子还大,从天顺年间开始,这一位就开始频频率军入寇,弘治年间更是三天两头能听到他的名字。如今尽管廉颇老矣,可对于他这种就在边关守御的人来说,此人尽管便是一个应该一听到名字就咬牙切齿的角色,真正见着的那种悸动却不用提了。
“碰到了火筛?”
徐勋直接看向了曹谦,见其重重点头,他沉吟片刻便开口问道:“他既然能够放你们这些人平安回来,想必应该还说了些实质性的东西。”
“是,火筛还让我见了乌鲁斯博罗特。”曹谦没有理会王景略诧异的眼神,直直盯着徐勋说道,“大人,此前是不是有鞑子的军马骚扰了固原?”
“没错,你们带着人出了延绥镇之后,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道是虏寇数万骑攻破靖虏卫直抵固原,一时间延绥甘肃宁夏三镇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虽说邃庵公只是三边总制,固原却是陕西镇所在,但他还是带了千余人往庆阳府去了。”
“果然如此”曹谦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便低头说道,“火筛说,小王子的三子巴尔斯博罗特领了右翼三万户的济农之后,却并不满足。就在前一个月,小王子的嫡长子图鲁博罗特已经去世了。他留下的儿子如今还不到十岁,而乌鲁斯博罗特的身份如今并不被承认,所以,已经是济农领右翼三万户的巴尔斯博罗特,实际上已经成了汗位的最有力继承人!”
这些蒙古人内部的纷争,王景略虽说熟游河套,但那已经是旧年的事情了,因而他坐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然而,徐勋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没让他为之跳了起来。
“看来这位三王子还要感谢我才对,要不是我当初把他二哥乌鲁斯博罗特打得落花流水,还把人关在京城好一段时日,这右翼三万户济农的位子原本该是他二哥的。”徐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又直截了当地问道,“那这一次,你可在火筛那里见到了乌鲁斯博罗特?”
“见到了,他才刚娶了火筛的寡妇女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景略是见到了火筛不假,那那位在陕西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根本没怎么理他,反而把曹谦带走了许久,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结果竟然是这些了不得的消息。有些坐立不安的他偷觑了徐勋一眼,见其一手支着下巴,显然陷入了沉思,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便用手扶着身下的石墩子费力地站起身来:“平北伯,卑职是不是回避一下?”
“不用,河套的事情,我还待会有话问你。”徐勋打住了王景略的话,旋即又开口对曹谦问道,“你既然知道虏寇数万骑破靖虏卫抵固原,又说到了巴尔斯博罗特,莫非这一次的数万军马就是巴尔斯博罗特所部?”
“是,火筛说,巴尔斯博罗特和西套瓦剌诸部打好了商量,从他们那一处借道,所以入寇的人数不会太多,顶多几千人,等到在平凉府和固原一带劫掠够了,应该会沿原路退走,从贺兰山一带渡河,然后直接兵临河套,挟之前大掠之后的气势继续用兵,若败了他火筛,再从宁夏镇延绥镇交接之处,杀个回马枪也是难保。他说若是大人有本事,那就出兵抄巴尔斯博罗特的后卫,他截住巴尔斯博罗特的前锋,大家各打各的,各凭本事,他解压力,大人得军功,两全其美!”
“好一个两全其美!”徐勋说着就冷笑了一声,“他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成,那么好骗?”
河套之地先是瓦剌旧部,然后是火筛盘踞,再加上这片地方邻近黄河,水土肥美,又有盐池,入寇陕西三镇最是方便,因而现如今火筛势力不如从前,自然禁不住别人算计他的这片后花园。徐勋虽则对火筛状似美好的提议嗤之以鼻,但心中却飞快计算了起来。然而,算算时间,巴尔斯博罗特在固原的用兵应该不会维持太久,若真的接下来还打算给火筛一个狠的,那眼下确实是一个机会。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杨一清用兵素来以稳妥为主,最喜欢用的是虚张声势,因而这一回也轻易就识破巴尔斯博罗特也是虚张声势。只不过,识破归识破,杨一清如今身为三边总制,总不成和上次在大同似的贸贸然率兵进击。而且,机会固然美好,可也得防着陷阱,火筛可不是善良之辈!
“那此次你们深入河套,除了火筛,可还发现有其他兵马?”
见曹谦和王景略齐齐摇头,徐勋这才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门去。王景略见徐勋走了,这才忍不住一把拽住要跟上去的曹谦,低声说道:“我说曹老弟,平北伯不会真心想要打一场吧?这要是一个不好,可是要捅大篓子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打当年王总制之后,只有河套内虏寇来袭我陕西三镇,而陕西三镇再无大胜,如今要是真的有机会,为什么不打?”
徐勋出了门之后,见韦胜和莫峰两个年纪加在一块远远超过一百岁的老家伙正在不远处的城墙边上,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那两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凑在一起,在日头底下显得格外刺眼。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叫道:“韦胜,莫峰!”
见两人大步过来,而远处那两个出身经历完全不同的游击将军则是在探头探脑,他就声音低沉地问道:“如今固原之敌据闻已经转犯隆德,不日将沿靖虏卫自贺兰山东麓开始回撤,不日极可能绕过镇远关渡黄河入套,你二人一个镇守镇远关多年,一个精于哨探之事,谁愿意去贺兰山西麓哨探这股军马人数多寡行军路线?”
“卑职愿往!”
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应了一声,随即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愣在了那儿。老半晌,莫峰才开口说道:“算了,我不和你抢了,你在镇远关多年,这附近的情势没人比你熟悉。你带人去哨探,这镇远关我帮你看着!”
p:撑不住了,偶尔偷个懒
第五百零五章河朔悲歌,千金之女
入了三月,春寒料峭的时节就彻底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春暖花开,四下里绿意盎然。京城四郊那些文人墨客最喜爱去的地方,一时都多了无数踏青赏玩的人,有的鲜衣怒马,有的衣着寒酸,有的挟妓呼朋唤友,有的孤单单孑然一身。然而,已经红火了将近两年的闲园又重新迎来了众多捧场的客人,因为又一出新戏在这儿的戏园子上演了。不同于那些演多了的老戏,这一出又是和之前金陵梦同样的戏码,每七日一折,闲园上演后三日内,满城的戏园子都会跟着演,一时又是一折演罢满城催更新,煽情之处无数人潸然泪下。
这一出《河朔悲歌》,徐勋给的要求就是煽情狗血,最好是能每折都让人悸动乃至于掉泪。唐寅直接找了康海,后者对戏剧原本就是兴趣颇浓,一想到前头一出金陵梦那满城传唱的架势,自然也全神贯注地参与了进来,如今见到这万人空巷的状况,身为这作者,康大状元自然是踌躇满志,毕竟,他几乎把自己从前身为状元,却无处伸张抱负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都投到了自己笔下的王越身上,而作为解元的唐寅,也是同样一种情绪。
因而,但凡到闲园来看这一出的自认怀才不遇,亦或是屡试不第的官员士子们,赫然是最容易被打动的一批人。至于那些没工夫抑或原本不屑于一观的大佬们,在两折过后满城议论的情况下,立时都想到了这种舆论转折意味着什么。
成化年间王越被夺爵除名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弘治年间王越又被李广牵连以至于郁郁而终的时候,尽管没有追夺其官职,但也只是加赠太傅,而在谥号上头,朝廷也是多加刻薄。若是以文官终谥,应该以“文”字开头,倘若是以王越曾经封爵转为武臣,那就当以“武”字开头,可最后的谥号却是以襄字开头。
甲胄有劳曰襄,可文武官的谥号都有相当的等次,倘若是武襄,对于武臣倒是好谥,可王岳毕竟文官,而文襄则赫然是文官谥法第二十三等,更何况是襄敏二字。至于敏字,应事有功曰敏;明作有功曰敏;英断如神曰敏;明达不滞曰敏;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