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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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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还没说完,瑞生的眼睛就已经红了,突然低声打断道:“这话不是娘教训我的,是我后娘!娘是三年前去世的后娘给爹生了一个妹妹,家里越发紧巴巴的她成天说我吃得多爹没法子,就送了我来这儿”
  瑞生说着说着就抽噎了起来。徐勋哪里应付过这半大男孩子痛哭流涕的局面,顿时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递了一块手绢过去,随即就逃也似地出了屋子。站在外间吹了一会凉风,他不禁往回瞧了瞧,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丝狐疑。
  要说乡下人最是重男轻女,就算瑞生的爹娶了后娘又生了女儿,万万没有把能下地干活的亲生长子送到南京城给他使唤的道理。日后若那后娘生不出儿子,谁来给他养老送终?要是他这个主人很成器也就罢了,可从前那个“他”却是破罐子破摔的浪荡子!
  
  不论是徐勋去应天府衙见徐迢的管家朱四海,还是沈家的管家路权前来见徐勋,徐氏宗族上下并不知情。毕竟,谁都不认为一个无依无靠的败家子能够蹦跶出什么名堂来,自然不会盯着这边。而徐迢和沈光两家行事的又都只是管家,那些族里的大佬们更加不会留意。于是,这一晚上因徐勋的举动而难以决断的,也就只有两家人而已。
  应天府衙虽然占去了府东街以西大半个街区,但前衙除却正堂二堂三堂等等,还有一众属官办事的地方,因而后衙官廨虽说占地不小,可被一大堆官员一分,也就没剩下多少房子了。尽管如今距离太祖朱元璋时代已过去了百多年,不少官员都不住在官廨中,可身居正三品府尹之位的应天府尹吴雄都和一家窝在那小小的地方,更何况别的属官?
  于是,徐迢一家亦是窝在那一个狭窄的院子里。只不过自从他升官的消息传出之后,当年被人占去的祖屋就立时腾了出来,族里更是派人打扫整修了一番,说是随时就能搬进去。徐迢自己虽不想动,但却打算让妻子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搬出去。然而,这一晚原本是要商量搬房子的事,可因为管家朱四海捎来的信,他立时把迁居的事丢在了脑后。
  这会儿,他坐在书桌后头的太师椅上,眉头蹙紧了展开,展开了又蹙紧。一旁站着的朱四海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略弯腰地站在那里实在是太累,他只能不动声色地隔一段时间把重心换一只脚,直到徐迢轻轻咳嗽了几声,他才慌忙捧了茶送到其手边。
  “你觉得他所说可信?”
  “自然可信!”徐迢开了口,朱四海自然松了一口气,“老爷,他如今是什么情形,哪有胆子敢打诳语来骗老爷?我看他今天说话的样子无精打采,明显是心灰意冷了,所以送走了他,我还特意亲自去大夫那儿打探了一二。据说是他那会儿抬回去的时候都快没气了,后来又在水里折腾了一回,就是没死也必然元气大伤。再说,族里其他人都想着要赶他出去,他必然恨透了那些家伙,除了老爷一向公正廉明,他还能信谁?”
  徐迢却没有接话茬,沉吟片刻又说道:“我虽谋到了这个看似风光的位子,但族中上下觊觎二房的人太多,这事情暂且再看看为好。”
  朱四海闻言颇是不以为然。徐迢是主,哪怕是真的应肯下来,真正出面去管的却是他。那几百亩地他早就打听过了,据说都是上等的肥田,他一过手不知道有多少好处。于是,不肯死心的他自是低下头轻声说道:“老爷,恕小的说一句不该说的,您这次高升,族里说是庆贺的庆贺恭维的恭维,可真正的好处才多少?什么一成红利,总共一年顶多几十两银子,可咱们江南几百亩水田的田租是多少?”
  “够了!”
  徐迢一口喝住了朱四海,眼神却越发深邃。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道:“他除了说要和沈家退婚,可还说了别的事?”
  “没什么别的。四日后魁元楼摆宴,届时族中子弟应该都会来,他说想来贺一贺老爷。”
  徐迢记得徐大老爷那边送来的名单上确实没有徐勋其人,想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也罢,那就让他来吧。”
  见徐迢发了话,朱四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随即蹑手蹑脚地退出了书房。待到台阶下头,他立时伸手招来了陶泓。
  “明天你去一趟徐勋家,送张帖子过去。”见陶泓有些讶异,朱四海便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就是今儿个来过的那个,在大中桥边上不远。记着对他说,四日后在魁元楼摆宴庆贺老爷高升,让他好好预备预备!”

第十四章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可在金六嫂的印象里,自己的丈夫一向是属于那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类型,因而,一大清早忙忙碌碌打了井水上来,准备把昨晚上换下来的那些脏衣服洗了的她看见丈夫收拾得整整齐齐走出房门的时候,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发觉金六径直要往外走,她慌忙从板凳上站起身来,把手往围裙上一抹水珠,这就快步走了上去。
  “这一大清早你上哪去,少爷又有差事给你?”
  “哪来的那么多差事?我这门房不到门前去看着,那还有什么规矩!”
  此话一出,金六嫂越发觉得丈夫有些古怪,竟是抬手去摸他的额头。直到金六没好气地让开一步,又甩开了她的手,她不禁没好气地埋怨道:“从前在那边看大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殷勤,如今反倒知道规矩了!昨天跟着出门大半天,后来又紧赶着出门到天黑才回来,你要是早这么勤勉,咱们也不用”
  话还没说完,金六就不耐烦地打断道:“你怎么废话越来越多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警告你,日后在那位少爷面前别偷懒耍滑,没见着昨天沈家的路管家亲自来了?”
  金六嫂却撇了撇嘴:“不就是沈家的管家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嘱咐!”
  “你这婆娘,你懂什么!”金六低低呵斥了一声,左右一瞧又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在应天府东门口,那许多求见的统统被拦在了外头,可咱们少爷非但进去了,而且出来的时候,还是六老爷身边的朱管家亲自送出来的,那千层酥你吃到了肚子里,该知道是什么手艺!”
  金六嫂虽粗鄙,可听丈夫这么说,不免歪着头细细琢磨了起来,转瞬间就大惊小怪地说:“你是说,他说动了六老爷帮忙,徐家族里奈何不了他了?”
  “你小声点!”金六吓了一跳,横了金六嫂一眼,见其赶紧闭上了嘴,这才轻哼道,“这事情谁知道,总之这位主儿看来是开窍了,咱们不能再把他当成从前的败家子糊弄。上次你因为洗衣裳的事情抱怨,他打赏了你一百钱吧?还有我出去打探消息那几天,你还在那唠唠叨叨的,可最后得了多少打赏?一贯,整整一贯!”
  被金六这么一说,金六嫂想起丈夫捧回来那一贯钱时她也欣喜若狂,不禁有些讪讪的,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看着金六撇下自个往大门走,她还是忍不住嘟囔道:“一年到头上门来的除了气急败坏的长辈,就是从前那些不成器的浪荡子,这门有什么好看的。”
  “七少爷可在家吗?”
  她这话才刚说完,就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嚷嚷。下一刻,她就看见金六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前,笑容可掬地迎了一个模样干干净净的少年进来。见金六那点头哈腰的恭谨样子,她不禁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索性只当是没看见,径直往那些要洗的衣裳走去。可还不等她坐下,后头就传来了金六的叫声。
  “还不快进去和少爷说一声,六老爷家的陶泓小哥来送帖子了!”
  金六嫂刚刚还是满肚子的嘀咕,可一听到是六老爷家来人,她慌忙转过身来赔笑点头见礼,旋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见婆娘总算还识趣,金六这才引着陶泓往里头走,嘴里又旁敲侧击地打听着送的是什么帖子。听得是三日后魁元楼摆宴的帖子,他登时大吃一惊。直到把陶泓送进了二门,瞧见金六嫂从正房出来赔笑请人进去,他用指甲刺了刺手心,这才确定不是做梦。
  徐大老爷他们分明不想让徐勋露脸,可徐勋贺礼都还没送呢,真的就攀上了徐六老爷?
  正房里,再次见到了陶泓,徐勋接过帖子,却没有立时放人走,而是温和地和他说起了话。有了昨天在应天府官廨的那点旧情在,虽套不出什么太多消息来,但好歹知道了这张帖子是昨晚上朱四海出了徐迢书房之后就立时吩咐的。
  心里敞亮的他边说话边思量,当陶泓说要紧赶着回去服侍少爷读书的时候,他就突然笑道:“六叔是风雅人,既然给你起了陶泓这名字,对你足可见不同。你回去了可得打叠了精神,不要辜负了那期望才是,跟着少爷好好读书认字。”
  陶泓年少,别说在老爷少爷面前大气不敢出,在朱四海面前也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如徐勋这样的夸奖期许却还是头一次听到,因而脸上一时涨红了,好半晌才讷讷说道:“七少爷,我我到现在连《三字经》还没认全”
  陈衍早就从陶泓上次提到徐迢赐字时的不寻常反应,约摸了解了这少年的心性,挑了挑眉后就做手势示意他等着,随即站起身到了东屋,没多久就拿着两本书出来,又招手让陶泓过来,把三本书递给了他,因笑道:“一本是《三字经》,一本是《千字文》,一本是《百家姓》,正是俗称的幼学三宝,你带回去慢慢看慢慢读。”
  平日跑个腿得些赏钱的情形多了,但别人送书还是头一回,因此接过那沉甸甸的三本书,陶泓赫然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竟突然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徐勋伸手要扶时,他却已经磕完头爬起了身,把书贴着胸口讷讷地说:“多谢七少爷,您放心,我看完了一定还给您!”
  “不要紧,多久还也没事。”
  “多谢七少爷”陶泓找不出其他言辞,又这么谢了一句,随即讪讪地说,“我回去还要服侍少爷描红,不能久留不过,七少爷您留心一些,听说大老爷撺掇着我家老爷,说是到时候在魁元楼的宴会上,让各位少爷们各自送各自的礼,我家老爷已经答应了。”
  徐勋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亏得你提醒一句。六叔高升,你自然也忙,我就不留你了。瑞生,送一送陶泓。”
  瑞生一直都闷声不响侍立在旁边,此时听到吩咐,这才赶紧地上前打起帘子送人。眼见陶泓千恩万谢地告辞了出去,徐勋往椅子后头一靠,少不得思量了起来。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日子,他就站起身来回了西屋,从柜子里东翻西找寻出一件外袍打算换上。然而,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那件交领斜襟右衽外袍怎么穿怎么不利索,更不要提系腰带了。直到听见身后有动静,一扭头看见瑞生进屋,他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努努嘴示意其上来帮忙。
  瑞生默默服侍着徐勋穿外袍,几次抬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止住了。等到眼见徐勋收拾停当要出门,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个闪身就挡在了徐勋身前。
  “少爷,昨晚上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好端端的掉眼泪,更不该对您说那些话您别,别赶我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徐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按着瑞生那低了自己半个头的脑袋,突然大力揉了两下,没好气地斥道:“谁说过要赶你走了?”
  “啊!”虽说刚刚还说不该掉眼泪,但此时此刻,瑞生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他不安地看着徐勋,待确定自家少爷不是在开玩笑,立时转忧为喜,随即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怕少爷觉得我没用,又不像金六哥会赶车,会打听消息”
  “他有他的用处,你有你的能耐。”徐勋两世为人,虽说自个这表面的年龄瞧着和瑞生差不多,但打心眼里是把这少年当成小弟看待。想了想这会儿出去的目的,他就点点头道,“得了,省得你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陪我出趟门!”
  眼见徐勋撂下这话就径直往外走,瑞生一愣之下慌忙追了上去:“少爷您去哪?”
  “逛街!”

第十五章 争画

 徐勋虽是起意逛街,可并不打算走远。要说热闹,十里秦淮河的内河正是从他家门前不远处流过,而从太平里往西更是铺户林立,一路过奇望街大中街三山街一直到出三山门,百货云集,上至酒肆、茶馆、绸缎铺、盐店,下至衣帽行成衣铺果子铺书铺,林林总总热闹得很。他之前一直抽不出空来转悠,如今终于把那块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撬起了一条缝,再加上徐迢的贺礼还得斟酌,因而逛起来自然有了兴致。
  瑞生就更不用说了。才从乡下进城一个多月,他又是脑筋不会转弯,除非得了吩咐,否则几乎成天就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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