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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
我们深切理解爸爸的心情。显然,使他忧虑的不是个人的成败荣辱,而
是人民和国家的命运。爸爸对我们说:“只要能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只要国
家能富强,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给予的任何组织处理。”从表面上,我们看不
出爸爸有什么变化,依然那样严肃而镇定,饭量也不减。他正以高度的党性
来克制自己,耐心等待着。等待不是软弱的避难所,表示他有一种坚定的信
念:这是暂时的现象。但他的身体却明显地瘦弱下去了。爸爸内心的痛苦是
可以想象的。
有一次,爸爸对我们说:“我过去常对你们讲,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
幸福是得到人民的信任,取得人民的信任是不容易的。人民信任你,你就决
不能辜负人民。今天,我还得加上一句话,就是对一个人来说,人民误解你,
那是最大的痛苦呵。。”爸爸说到这里,嘴唇都颤抖了。直到现在,我们心
里一直在回响着:“人民误解了你,人民误解了你。。”这是什么样的痛苦
呵!
不久,我们几个孩子也都在各自的学校和单位受到批斗和围攻,我们的
朋友也渐渐疏远了。那时,只要有一两个同学还跟我们说话,我们的心里就
感到莫大的安慰。
1967 年1 月7 日,江青一句话,就把二哥毛毛(刘允若)抓到了监狱里。
大哥大姐远在边疆,杳无音讯。家中只剩下我们四个小的孩子。家庭的突变,
朋友的疏远,人们的怒目相视,在我们心灵上造成极大的创伤,以往神圣的
信仰突然被碾成尘泥,美说成丑,真说成假,善说成恶,兢兢业业为党献身
的爸爸成了反动路线的头子。这无论在感情上,还是理智上,我们都是无法
忍受的。
爸爸看出了我们的思想,意味深长地说:“群众现在认为我犯了错误,
他们有权利批评我。在我主持中央工作期间,不可避免地犯有工作错误和思
想错误,处在我这样的地位,影响很大。这些年,党也犯了些错误,群众当
然不满,你还不许人家骂娘?我主持中央工作,必须要承担主要责任,这叫
做责任错误。群众现在认为我没有把他们交给我的工作做好,他们生气。对
你们也会有过火行动。你们要理解群众,决不能有对立情绪,要经得起委屈。
将来,你们会明白,中国人民是最可爱的人民。。”
五
1967 年的1 月是严寒而又阴冷的。“全面夺权”的黑风很快扫遍全国。
林彪、江青一伙对爸爸的迫害,自然不会停留在“绘画绣花”的阶段。
1 月6 日,在江青的疯狂怂恿下,清华大学的蒯大富之流以狡诈的手段,
把妈妈骗出中南海,却还夸耀什么“智擒王光美”。他们诈称平平在学校作
检查后的归途中被车轧断了腿,马上需要截肢。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
噎在胸间,双眼直瞪瞪地看着爸爸。爸爸说:“马上到医院去。”妈妈着急
地说:“总理不让我离开中南海呀!”“你不去我去!这么小的孩子为了我
挨斗。。”爸爸、妈妈赶到医院不见平平,却看见被扣作人质的源源和亭亭。
周围的清华“造反派”一见爸爸进来,都愕然不知所措。这时,源源急切地
对妈妈说:“他们就是为了要抓你。”妈妈一听,只身迎上去说:“不是王
光美的都走!”自己一人留在了“造反派”中间。妈妈严肃地对“造反派”
说:“你们为什么用这种手段骗我出来?”“造反派”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一字一句他说:“这是江青同志支持我们搞的,嗯!?。。”
爸爸和源源、亭亭及工作人员刚回到家里,只见平平气喘吁吁地先等在
门口(她刚从学校赶回家)。爸爸忙问:“平平,你的腿?。。”平平扑到
爸爸的怀里说:“我的腿没事,他们把我扣在学校,为的是把妈妈骗出来抓
走啊。。”平平和亭亭抱着爸爸放声大哭。
每天深夜,爸爸、妈妈总要出来散步,把紧张了一天的头
脑松弛一下。这天深夜,爸爸照倒出来散步,我们三个孩子陪着爸
爸。年纪较小的亭亭一见到爸爸,又呜咽起来,哭得是那样地伤心。她这几
天一直被“造反派”扣在学校里,当天早上,在全市中学生联合批斗会上作
了检查,下午又被押去看平平挨批斗,刚被放回家,晚饭都没吃又赶到医院,
眼看着妈妈被抓走。现在,妈妈在哪里呢?他们会打妈妈的呀!会拉妈妈去
游街的呀!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爸爸又何尝不难过呢。他爱怜地抚摸着
亭亭的头,一边走一边还给我们讲夜空的星星。。寒风呼啸,繁星闪烁,我
们仿佛在荒野上漫游,无边无际的黑暗,要把我们吞没。但是,听到爸爸轻
匀的脚步声,我们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爸爸步履缓慢地走着,依然是那么
从容而又安详,只字不提白天发生的一切。亭亭默默捧起爸爸那长满老人斑
的手,紧贴在自己滚烫的小脸上,一颗赤热幼嫩的心脏与一颗同样赤热而又
坚强的心脏靠在一起了,奔腾的小溪与浩浩江水汇在一起了。
在周总理的干预下,妈妈终于回来了。爸爸见到妈妈,只说了一句:“平
平、亭亭哭了!”江青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利用我们一家父母儿女的亲
密感情,来摧残折磨爸爸、妈妈的心!
光是摧残折磨爸爸的心,他们自然是觉得不够的,江青一伙开始直接批
斗爸爸了。 1967 年、月上旬的一天,中南海的一些“造反派,,冲进我们
的家,在院里、办公室里贴满了大标语。
在批斗会上,当爸爸的答辩使质问者理屈词穷时,一个坏家伙突然蹦出
来,让爸爸当场背出语录本某一页的某一条。爸爸背不出,那些人大声嘲笑
着。我们真想上前去提醒爸爸,但中间隔着一层一层的人。一刹那,仿佛一
团火炭卡在我们的喉咙。而爸爸却镇定自若地说:“叫我背词句我背不出,
你们可以问我毛主席的哪篇文章写的内容是什么,当时的历史背景是什么,
针对什么问题,在当时起到什么作用,在理论上有什么新创见,这些才是毛
泽东思想的精髓,我是《毛泽东选集》编辑委员会主任,无论哪一篇文章的
问题我都可以解答。”那个坏家伙被爸爸说得哑口无言,便叫一阵口号,斗
争会一哄而散。看到这些人的狼狈相,我们感到快意。但是,爸爸却对我们
说:“这种办法我是不赞成的,但我不能和群众对立。”
六
1967 年1 月13 日深夜,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让秘书乘一辆华沙牌小
卧车接爸爸去谈话。毛主席亲切热情地接待了爸爸,一见面就关切地间:“平
平的腿好了吗?”爸爸回答说:“根本没这回事,是个骗局。”两位几十年
共同合作的老战友见面了,可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谈工作。爸爸说自己犯了
错误,接着,郑重地向主席提出自己经过反复考虑的要求,他说:“一,这
次路线错误的责任在我,广大干部是好的,特别是许多老干部是党的宝贵财
富,主要责任由我来承担,尽快把广大干部解放出来,使党少受损失。二,
辞去国家主席、中央常委和《毛泽东选集》编委会主任职务,和妻子儿女去
延安或老家种地,以便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国家少受损失。”毛主席沉
吟不语,只是不住地吸着烟。过了一会儿,他才建议爸爸认真读几本书,还
介绍了德国动物学家海格尔写的《机械唯物主义》和狄德罗的《机械人》。
临别时,毛主席亲自送爸爸到门口,亲切地说:“好好学习,保重身体。”
我们全家焦急、热切地等待着爸爸从毛主席那里回来。爸爸回来后说:
“主席没有批评我的错误,很客气,叮嘱我认真学习,保重身体。”我们听
了,感到悬在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下来,心中暗想,情况也许会好起来的。
但是,没有安稳两天,中南海的一些“造反派”,在江青、戚本禹的直
接指使下,又一次冲进我们家,还要冲爸爸的办公室。他们贴大字报,批斗
爸爸、妈妈,叫他们站在一张独腿的桌子上。白发苍苍的爸爸仁立在凛冽的
寒风中,镇定地面对着嘈杂的喊叫声,坚定有力地说:“我从来没有反对毛
泽东思想,只是有时候违反了毛泽东思想;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毛主席,只是
在工作上有过意见分歧。。”
1 月16 日的深夜12 点以后,周总理打电话给妈妈说:“光美呀,要经
得起考验。”这在当时是多么大的信任和同情呀!一句话激起妈妈心中的千
言万语,然而,几句言语又如何能表达呢?妈妈只说了一句:“总理,你真
好。”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在与毛主席谈话以后第四天,中南海某电话局的一
些“造反派”闯进办公室,要撤爸爸的电话,爸爸一听,霍地站了起来,迎
上去阻拦,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政治局的电话,没有毛主席、周总理的亲
自批示,你们不能撤,也无权撤!”这一伙人只好悻悻而去。第二天,他们
又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二话不说,把电话线扯断。从此,断绝了爸爸和毛主
席,周总理及中央政治局的一切联系。
爸爸久久地站在那里,像座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而我们呢?一直追到
门口,望着那伙人大摇大摆走去。我们头脑一阵轰响,心里痛苦极了,以后
我们受了冤屈对谁说呢?以后再有人揪斗折磨爸爸、妈妈怎么办呢?我们再
也听不到周伯伯同情和鼓励的话语了。
七
爸爸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每天清早我们几个孩子就骑上自行
车出门,排着长长的队买小报,从墙上揭下传单,挤在人群中抄大字报,侧
耳听着人们的议论。回到家里把所见所闻告诉爸爸、妈妈。
在我们买回的这些小报里,充满了对爸爸形形色色的诬蔑。其中有一张
小报上无中生有地说爸爸曾吹捧电影《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的,还造
谣说爸爸曾自诩为“红色买办”。对于这些令人恶心的谰言,爸爸不屑作什
么解释。他从青年时代起,就投身工人运动,站在反帝斗争前列。大革命期
间, 29 岁的爸爸——一个共产党员,直接领导了收回汉口英租界的英勇斗
争。这是几十年来中国人民对帝国主义斗争的一次前所未有的胜利。这些小
报的造谣诬蔑,岂能改变历史?不过爸爸觉得这毕竟是一种不寻常的信号,
不可等闲视之。爸爸回到办公室,立刻提笔疾书,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驳
斥了这种造谣诽谤。这天是1967 年3 月28 日。
历史的颠倒,不仅像我们这样的孩子不可思议,就连爸爸这样历尽人间
沧桑的老革命也不能理解。而他凭着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凭着对共产主
义事业坚定不移的信仰,准备接受严峻的考验。可是,爸爸万万没有想到考
验竟来得如此淬然。
4 月1 日,各报登载了戚本禹那篇臭名昭著的文章。爸爸气愤已极,他
把报纸狠狠一摔,对我们说:“这篇文章有许多假话,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
电影(指《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的?什么时候说过当‘红色买办’?不
符合事实,是栽赃!党内斗争从来没有这么不严肃过。我不反革命,也不反
毛主席,毛泽东思想是我在七大提出来的,我宣传毛泽东思想不比别人少。”
爸爸越说越愤怒:“我早在去年8 月的会议上就讲过五不怕,如果这些人无
所畏惧,光明正大,可以辩论嘛!在中央委员会辩论,在人民群众中辩论嘛!
我还要为这个国家、人民,为我们党和广大干部讲几句话!”
爸爸的话是那样理直气壮,正义凛然,强烈地震撼着我们的心。可是,
爸爸如今却处在毫无发言权的“被告席”上,哪里有人会理会他这一正义的
要求呢?心里怀着鬼胎的阴谋家又哪里敢接受爸爸这一严正的挑战呢?作为
党中央政治局常委的爸爸,竟连在党的会议上申辩的权利都没有,连在人民
群众中辩明是非的权利都没有,这难道不是令人痛心的悲剧?这难道不是强
加于我们党身上的耻辱吗?
就凭一个跳梁小丑的一篇谤文,就把一个国家主席定为“中国的赫鲁晓
夫”、“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为中央下达文件的依据,
成为定人罪名的一纸状文,真是荒谬绝伦!这哪里是什么党内斗争,完全是
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大阴谋。在这场斗争中,人民遭受了空前的灾难,共
产党的各级组织完全被打烂,大多数党的优秀干部被整得死去活来。什么党
的政策,什么党的传统作风,统统被破坏了。一小撮坏人窃踞高位,利用群
众对我们党过去的一些错误的不满情绪,窃取权力;利用党和毛主席的崇高
威望,大搞封建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