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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宝就不同,社宝才算得上男子汉,在他怀里,我享受到了人间最快乐的事,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舒服最值得纪念的时刻。不瞒你笑话,在我二十三年的生命历程中,没有任何事比得上和社宝在一起的时候。
他说他喜欢我,看见社宁打我就心痛,他劝说过社宁,可不起作用。我说世道咋这么不公平,明明我们两人是一对,却不能生活在一起,只能偷偷摸摸,见不得天日。
然后,我们就更加用力的拥抱,说些更加甜言蜜语的话。有时社宝也说,我们俩人都没有错。一个锅烂了,一个要补锅;一块田旱着,一块田涝着;一个愿打,有个愿挨。大家都能理解,山菊和社宁也应该理解。我就说,不管他们,我们畅快就行。谁知道他们在外面过的啥日子,说不定比我们还逍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往前走。社宁还是不落屋,山菊继续在南方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回来后指桑骂槐骂我一通,在家呆上半个来月,又走了。我想她大概知道我跟他男人社宝的事,但她不说穿,看来她是聪明人。我这个不要钱的保姆,不要钱的管家打着灯笼也难找,不用白不用。要么就是她在南方,见多识广,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在我们山里,很多人家都有外出打工的人,坡上的地退耕还林了,农业税也少了,种地和不种地没多大区别,男人女人就往外跑。出去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在家的人总还得往前走吧,日子总得过吧。我和社宝这种关系,在我们这里并不希奇。外面的世界我不清楚,山里人的日子都这样。老人说,这叫互助合作。你们别见笑,这也是开放搞活带给山乡的新气象。
你们问我最烦恼的事?让我想一下……还是穷吧。如果我跟你们一样,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现在坐在椅子上问话的人可能就是我。哦,不是问话,是搞社会调查,对,搞农民状况调查的人也可能是我,而不是你们。你们要我说真话,我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样也好,说出来就轻松点,就跟人的血浓了要放血一样。放一点就舒服。二十多年来,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也没人听我说这么多话。你们看得起我,是我的福分,但是,你们也得保证,有些事不要给别人说,你们知道就行了。还有就是,别人家人死后都埋在老坟场,我们家却不能。你们不是说可以帮助我吗?如果可能,帮我打听一下我妈的下落,说不定我妈掉进汉江没淹死。要是死了,找到尸体,把她埋在我爸旁边,假如能把葵花的尸首也移到我爸我妈跟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一家人吵吵闹闹一辈子,死后总不能一个埋在东边,一个埋在西边吧。请你们行行好,积积德,帮我们李家这个忙,我李菊花一辈子都感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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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山上一株菊
相约拉萨(1)
我们是在西宁开往格尔木的火车上相遇的。
我没买上卧铺票,可我清楚从西宁到格尔木中间有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便从硬座车厢往卧铺车厢移动。硬座车厢与卧铺车厢之间是餐车。餐车坐着几位全幅武装的乘警,其中一位是列车长。我把背包带子拽得更紧,从乘警翘起的二郎腿间快步走过。没走过两张桌子,就被喊声叫住了。乘警说请出示车票!我把车票拿了出来。乘警说不能过去!我说过去补卧铺。乘警说,没听广播?卧铺票早没了!
我停顿了一下,意识到想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过去肯定有难度。
只有就近坐下。餐车总是吃饭的地方。我把菜单捻过来,正面看一遍,背面看一遍,抬头望一阵窗外,再看菜单。服务员在我身边站住,走开,再站住,再走开。旁边一对夫妻抱着小孩,许是火车上呆久了的缘故,小孩烦得直哭。我偏着头看孩子。妻子解开扣子喂孩子吃奶。我还是偏着头看。丈夫乘机大口吃着饭菜,边吃边扯着嗓子叫起来——我说——嗨——还没到大柴旦哩,咋这么咸!
他这么一叫,立即有人应和。把盐客子打死了!真道是快到盐湖了,咸得进不了嘴!
丈夫吃完后接过孩子,接孩子的时候盯了我一眼。这会儿我已经点了菜,坐得理直气壮。孩子不哭了,妻子在喝汤,妻子把汤喝得滋滋响。我又瞅妻子脸上的红晕。丈夫脸上也有红晕,丈夫脸上的红晕发暗,呈暗红色。心想这对夫妻有多大,比我年龄大还是比我小。从孩子的年龄判断,他们不会有多大,可从面相上看应该比我大,或者大很多。是不是因为高原红的遮掩,才识不出真面目。
饭菜端了上来,依旧心不在焉,惦记坐在这儿的目的。吃几口抬头看一看。自然,他们还是我注目的重点。我不敢多看乘警。妻子刚喝完汤,孩子又闹,又吃奶。丈夫有些不耐烦了,把头转过来,摔给我一句,没见过女人奶子?弯腰不就见着了!
哄的一声,还伴着嘻嘻哈哈的笑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头抬得更高望向四周。所有人都朝我张望,有的兴奋得合不拢嘴。赶快低了头吃饭,可又抬起来——因为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含笑的眼睛,一双普通的眼睛,但绝对年轻的眼睛。那个人身边也放着一只巨大的背包,腰上系着腰包。也是个背包族!我很肯定。
我把饭吃得异常缓慢,不时看一眼乘警,准备随时逃向卧铺车厢。只要到了卧铺车厢,找列车员说几句好话,看有没有临时空出的铺位,或者干脆掏点钱就睡列车员的铺位。这是我在内地列车上惯用的手段,而且屡屡成功。
两个乘警走了,还有两个。这是个好机会,便把背包带子往胳臂上套。就在使劲站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笑了一下。看得清白,就是对我笑的。停了动作,不知如何是好。但只几秒钟,还是继续我的动作。想着马上就可以冲过去,过去后立即躲在某个下铺位置,或者躲到锅炉房旁边,或者在厕所呆一阵,只要不被逮住就算成功。我站了起来,跨出步子。喊声随了过来。
没听见呀?没卧铺票不能过去!我停住脚步。心里彻底凉了。磨蹭了半天,还是白废工夫。晚上多冷呀,已经穿得够多了,也不咋暖和。再过一会,车过青海南山还会冷,明天凌晨,到柴达木盆地,肯定会更冷。听说在青藏高原不能感冒,感冒心脏会受影响,心脏要是出问题,搭上命就太亏了。
站在餐车车厢与卧铺车厢之间的通道上。乘警站在我身旁,没伸手阻拦,却不敢行走半步。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快速行进的列车上,背上背着跟我差不多高矮的背包,腰上系着腰包。三天没有洗澡,三天没脱衣服睡觉,脸也是有水洗一把,没水就不洗,浑身上下散发着浓厚的火车味。
依然站着,似乎想与乘警对峙。他们不敢把我咋样,顶多回到硬座车厢,和大多数乘客一样,摇摇晃晃昏昏沉沉穿越高山穿越戈壁穿越盐湖,然后到达格尔木。到了格尔木就没有火车味了,没有火车味,就不受乘警的气了。这个时候,那双眼睛过来了。
他是举着那双眼睛走着的。我有些害怕。他走了,餐车就只剩我和乘警了。黑夜已经来临。
我们走吧!
他拍了我一下。我仰望着他。他接着说,还生气?
我把眼睛眨动着。乘警给我们让出通道。一前一后,我们到了卧铺车厢。
他的位置在上铺。待把背包放置停当,才说,一看你就是进藏的!我说你也是?他笑了一下,不进藏谁受这份洋罪?
我找了列车员,列车员告诉我等会看柯柯站有没有下车的,过一会你再来。下铺坐满了人,有的打牌,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干瞪着眼傻坐。我们坐在车窗旁的折叠凳子上。面对面就得说话,话题自然是西藏。他说在网上下载了很多关于西藏的资料,收藏了许多西藏书籍,但一直没买到《藏地牛皮书》和《格萨尔王传》。我问《藏地牛皮书》是不是用牛皮印刷的?他说要知道还买啥。他说西藏因为遥远而神秘,因为高远而原始,如今走在进藏的路上,还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问我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思考的跟他不一样。我考虑的是车厢马上要息灯了,息了灯大家都休息都睡觉了,我该咋办。总不能在凳子上坐一夜吧,况且也不允许。打算去西藏就像去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没有过多准备过多想法,背上包就走。不就一个地方,别人能去,本人也能去,又不要护照。但不得不承认,对西藏了解的太少,除过知道西藏在地图的大致方位,没其他特殊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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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山上一株菊
相约拉萨(2)
可我不能这样答复,毕竟他帮了我,救了我一把。我说西藏确实是个神奇的地方,尤其是察隅。他显然来了兴致,声音高了许多。他说你也知道察隅?那可是西藏的江南,一年四季鲜花盛开瓜果飘香,但至今不通公路,这样也好,有利于原始森林保护,没想到你还蛮了解西藏的。我哦了一下。没敢说这是中学课本上讲的。我望着列车员休息室的方向。
息灯了。我愣了一下,说你上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要我上去休息,他过去看。我谢了一声。不一会他就回来了,告诉我暂时没票,要等德令哈下车的人,德令哈是个大站。我问车到德令哈是几点,他说大概夜里十二点多。
列车员走了过来,要我回硬座车厢。我说还是想补卧铺票。他说现在没有。我告诉他可以等。他说这儿不是等的地方,明天早晨你过来,明天早上空出来的铺位多。
我忍住了。想说神经病大白天才补卧铺,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他说你先上去休息,我过去。说着就不见了。列车员也走了。
我爬了上去,可不敢闭眼睛,更不敢躺下,半依半靠在枕头上,感觉列车的奔驰。此时的他在哪,列车上没什么可干,只有思考。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能粘手的面团,可为什么还这样对我,是个活雷峰?或者为某种企图作铺垫?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睡着了。我在跳舞,在拉萨河女神面前跳舞,拉萨河女神婀娜多姿,头顶一颗巨大的绿松石,耳朵上坠着两枚丰硕的红色玛瑙,身上的藏袍闪耀着华贵的光辉。拉萨河女神与松赞干布翩翩起舞,松赞干布的大臣与文成公主手牵手飘渺而来,很快加入到舞蹈者的行列。那双眼睛也来了,将手远远地伸过来,我把手递了过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他真的来了,匍匐在扶梯上。我赶紧收住脚,往里挪了挪,他上来了。我说对不起,你吃苦了。他说没关系,过一会说不定就有票了。可能是我们的说话声惊动了列车员,列车员的头不知从什么地方涨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示意他下去。他下去了,跟着列车员去了列车员休息室。
我清醒过来,同时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要是被乘警遣送回去该咋办,想起一位熟人因与一位女子独处一室被人发现而闹得满城风雨。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是滋味。我不敢动,不敢看过道那头。害怕他过来,又希望他过来。不一会,列车员的头又漫过来,黑黑的,天那么大。他没拍我,用的是低矮又严厉的声音,你,下来!
我慌慌张张爬了下去。列车员休息室窄小而明亮。他立在里面。侧对着我。就在这一瞬,我很感激,感激他没让我看他的脸。我是多么不想看他的脸呀。他又是那么清楚。我把身子尽量站直。列车员说,他说你是他老婆,到底是不是?
我想麻烦来了,赶紧说好话,千万不敢把窟窿再扯大。可深更半夜,从黑暗急速走进光明的我,还是没有马上回不过神。我活动了一下眼睛,脸才开始燃烧。是的,列车员就是这么问的,问我是不是他老婆。我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列车员,可我得回答列车员的提问,还不能迟缓。望了他一眼。他的头微低着,很平静的样子。不敢正眼看列车员,只是大致望过去。我咳了一声,说,是。
列车员说幸亏你们是两口子,不知道的看你们钻在一个被窝还以为你们是啥关系……我有点火了,想争辩,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通。什么被窝,二尺宽的铁板也是被窝?我们只是坐在一个铺位上,而且是刚刚坐在一起……好了,这有张票,拿钱来!
列车员把后面的话说得很干练。
我把钱递过去,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几声对不起。对不起是说给他听的。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到我是多么可恶。贪图安逸又没本事,自己难受不说,还搭上个无辜者。他是因为我才狼狈,才遭受如此委屈的。而我们只是两个没有一点关系的陌路人。
我们上了各自的铺位。
太阳光把车厢染红的时候才起床。起来后坐在铺上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