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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立即让出一块地方,万漠站在中间。秘书也往一边挪了挪。人们立即安静下来。万漠双手握住草帽,放在胸前。他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慕容玉听见了,她太熟悉他的咳嗽了,他有慢性支气管炎,常常会不经意的咳几声,有时躺在她肚皮上,也会这么咳几声。慕容玉就责怪他,就强迫他喝一种叫甘草口服液的糖浆。万漠讲话了:各位乡亲同志们,南渡又一次遭受到洪水袭击,这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近几天,咱们县境内普降大到中雨,整个蓝河流域降雨量偏大,蓝河各支流水位也急剧上涨,蓝河水库积极配合,虽然拦截了一部分水量,使咱们县城免受更大的损失——
有人低声说话,有人在走动。
万漠把语速放慢了点,望一眼说话的人,又咳嗽一声,继续演讲。
——但大家都知道,一座水库不可能拦截全部洪水,加之水库下游的蓝河支流暴涨暴落,导致洪水进城,北关被淹,因为洪水来势过猛,给洪水预报带来了难度,给大家通知得有点急,通信设施也不完善,加之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及时的、安全的撤离到安全地带,使人受了惊吓,财产受损,使人民群众遭受到重大打击,对此,县委县政府已经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县上几大班子领导已经投身到抗洪抢险第一线,采取了许多积极可行的措施,尽早使灾区通水通电——
一个中年妇女一手端只不锈钢茶杯,一手提把红漆斑驳的木椅子,端茶杯的手直直的伸向前方。她碰着了一个男人,男人拍一下被碰的地方,把她往一边拨拉。女人说:干啥哩?
男人说:一边捣乱去,没看见万县长在作指示。
女人说:我是来给万县长送水的。
男人就往一边让。女人把椅子往地上一放,双手举起茶杯,递到万漠胸前。万漠往后腿了半步,把草帽掖在胳肢窝,双手接住杯子,连声说:谢谢,谢谢。
女人说:万县长,从早上洪水进屋到洪水退走,你是第一个到咱们街巷的领导,那些个平时收这税收那款的领导都跑得没影影了,你能来看望我们,我们就感激不尽。你喝口茶吧,坐到椅子上说话。
万漠说:没关系,我能站,从昨天到刚才一直在防汛指挥部,现在来看大家,是想把洪水的真实情况告诉给大家,让大家明白,县委县政府领导也和大家一样,对这次洪灾非常痛心——
女人一直看着万漠手中的杯子,见万漠没有喝,就打断他的话,说:喝一口吧,喝一口再说话,你的嗓子都哑了。
眼前的一切都没逃过慕容玉的眼睛,当她看见中年妇女把一只污迹斑斑的杯子递向万漠时,就觉得奇怪,还有份莫名其妙的担心,会不会把杯里的开水泼到王漠脸上?杯子里不会有毒药,不会对万漠下毒手吧?她也有点汗了,握伞的手微微发热。看到现在,她的眼里溢满泪水。是呀,她亲爱的万漠有勇气有魄力,他的男人魅力无穷,能经受住惊涛骇浪的洗礼,不愧为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一个男人也说:喝一口吧,我们也知道你在为我们着急。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人说:扯球些淡闲经,听人家万县长说话呀,还是听你们说话?
万漠双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用右手把杯子放在木椅子上,抬起胳膊随意在眼睛上摸了一把。这个动作慕容玉也看见了,慕容玉知道,万漠在擦拭眼泪,万漠也流泪了。慕容玉的眼泪夺眶而出。万漠是被一口开水感动的。慕容玉是被万漠擦拭眼泪的动作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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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洪水
我们的洪水(12)
万漠继续讲话,夹在胳肢窝的草帽又握在他手里,按在胸前。万漠说:我能来这里,就不怕困难,是共产党员就不怕困难,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我要看到真实的灾情,帮助大家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县上已经作出决定,先让消防车开进北关,给大家送来可以食用的水,所以得大家配合,把公路街道上的路障撤掉,每家每户先发一百斤大米,两床棉被,两套衣服,刚才已经安排人去办去了——
哗哗哗,掌声响起来。万漠愣了一下,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他把草帽往头上一戴,两手举过眉间,手掌向下,在空中压了几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掌声稀落下来。万漠又说:你们赶快去取装水的桶呀盆呀的,消防车马上就要来了,接完水就在家里等着,送米送棉被的人上门服务——
这时,一阵风起,一个黑影从巷道里冲出来。慕容玉定了定神,大声呼叫:巴子——巴子——
巴子没听见,风一样奔跑。一个男孩刚好走到她跟前,问她:你是巴子的大姨子吧?
慕容玉摇了摇头,把伞往男孩手上递,伞没有合上,她说:你把这个给巴子送去。
男孩说:要送自己送,婚都接不成了,还在乎这把伞。噢,听说他大姨子在西城开美容院,又漂亮又有钱,就是你吧?
慕容玉没回答男孩的问话。他被巴子和万漠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
男孩往人群跑去,慕容玉也往人群跑去,跑得奋勇向前,忘乎所以。巴子正一手抓住万漠的胳臂,一手举过头顶,向万漠的脸抽去,一下,两下,三下……
慕容玉一叠声地喊:巴子——万漠——巴子——万漠——
人们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慕容玉身上,看着一个美丽高雅的女人昏天黑地的喊叫。巴子住了手,大概认出了慕容玉。他说:打死这种当官不为民作主的贪官,年年洪水进城,年年搬家避难,他们倒好,天天说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都办了些啥,光知道自己享受,连个洪水预报的喇叭都不给修,我从十三岁打工,打了十七年,好不容易攒点家当,说个媳妇,一场水冲跑了,啥都没了,哇——哇——
巴子以为慕容玉来劝解他,伤心得失声痛哭。他一哭,就放下了抽打万漠的手,抓住万漠胳臂的另一只手也松开了。万漠被秘书快速拉住,拽起他,一溜烟往巷子另一头跑去,草帽风一样飘落下来,万漠没有回头,继续奔跑。
慕容玉还在喊叫,这一回,他没喊巴子,喊的只是万漠,万漠——万漠——
万漠回了一下头,愣怔了一下,仅仅一瞬间,又转身继续奔跑。慕容玉没站稳,整个身体颤抖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慕容玉心里明白,他们的洪水真的来了,猛兽正向她伸出前爪,对准她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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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洪水
作 陪(1)
上官樱正要把手机放在桌上,就听见“嘟”的一声。她知道是短信,但没想到是王空的回复。一分钟前才给王空发出短信,不会这么快就回复吧。
短信的确是王空来的。虽然没有署名,但号码是刚刚用过的,她记着。她把短信读了一遍,觉得有点恍惚,又读了一遍,心就开始往下沉。她立即从桌旁的椅子上移到后面的沙发上。她把自己蜷缩在沙发里,不敢有丝毫响动。她知道此时的自己不敢挪动身体,更不敢情绪激动。她想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安静点,思维麻木点。所以,想也没想,就把抓在手里的手机举到眼前——她把它删了。把那条短信删除了。手一点,轻轻一按,“嘟嘟”两声。文字在小小的屏幕上蜿蜒了几下,波浪一样摇摆了一阵尾巴,文字就没了,水一样流走了。
她把眼睛闭上,脑子一片空白。但这种空白是移动的,瞬间的。她不能想短信的事,但那几句话还是暴风雨一般突兀而来,每个字都像一块巨大的山石,从高空砸下来,砸到她的额头上,眼睛上,鼻子上,肢体上。最后才砸到心上。那些石头有些铺天盖地,她招架不住,眼睛活动了一下。一眨眼,脸上就有了热热的感觉,两条水渠在脸上流淌。
她回味着那几句话,第一句是怎么说的,第二句是怎么说的,对了,中间还有一个逗号,最后结束时是个句号。后面没有留自己的名字,前面也没有。而自己给他的短信里是留了的。她把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写在后面。她清楚地记得她发出的那个短信,那几句话:“你好,我明天下午请一位教授老师吃饭,请你作陪,可否?上官樱。”
为发出这个邀请,她差不多准备了半个月时间。自从接到姐姐的电话,就开始坐卧不宁。姐姐说,你跟王空还有联系吗?你姐夫想挪个位子,他已经40岁了,你知道现在提拔干部对年龄要求很严,过了这一茬,就没下一站了。你给王空说一声吧,按他现在的身份,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上官樱在电话这头哦了两声。姐姐还在说,你可得抓紧点啊,所谓二十七、八等待抱娃,三十七、八等待提拔,年龄是金,学历是银,业绩是锤子,四年一次机会,这一回你姐夫再提不起来,四年以后黄花菜就凉了。那个时候就是有日天的本事,年龄也过蹿了,这辈子也就算完了,你知道,事业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男人不当官,狗球都不算,我们一家人可都指望着他呢。
姐姐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上官樱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又哦了几声。从前到后连两个字都没说,一句连贯话都没讲,没有答应姐姐,也没有回绝。
她把话筒握在手里,像握一枚炸弹。她凝滞住了,只隐隐约约记得窗外在下雨,一会儿不下了,一会又淅淅沥沥地下着。再后来,屋子就黯淡了,她没有起身,也没有把灯打开的愿望。她一味地沉默着,宁静着。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就那么靠着,卧着。当新的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在电话旁坐了一个晚上。平日里她是个自律的人,也是个有规律的人,什么时候该吃饭,什么时候该购买一周的日用品,什么时候进美容院,都是计划好的,按部就班的。上个周和下个周的事务安排几乎一模一样。整整一个晚上没在床上睡觉,自然超出了常规。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
阳光洒满房间的时候,她听到有花朵开放的声音,那是一盆淡红色的杜鹃,昨天还是一枚枚橄榄似的蓓蕾,一个晚上,花儿就开放了。味道很馨香,还有开放的声音。上官樱看见过鲜花盛开的样子,但没听见过花朵开放的声音。但的确有一种声音——呲呲——嘟——呲呲——嘟——
她在花盆边站住,一眼一眼看着鲜花,看鲜花的花瓣花蕊,看窗外蝴蝶在飞舞,水珠在芭蕉叶上滚动。一晚上的春雨把天空洗刷得明澈极了。声音还在响,花朵开放难道不怕人吗?人不在花朵旁,花朵发出声音,人站在跟前了还有声音。奇了怪了!上官樱把头往窗外伸了伸,蝴蝶的声音?不会,蝴蝶没有这么剧烈的声音,况且还隔着厚厚的玻璃。不是蝴蝶的声音。声音从哪儿发出的呢?
上官樱回了一下头。蓦地,她看见了电话。是电话!电话怎么会在一边放着呢?昨天晚上接过姐姐的电话,电话就一直放在旁边吗?
她愕然了。头就那么回望着,脖子扭曲着,就那么看着电话,电话是白色的,电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响着。
她把电话放好。想想姐姐的不容易,从小到大,和姐姐总是形影不离,姐姐没上几天学,自己则上了,一切费用都是姐姐和姐夫出。姐姐和姐夫因为供养她上学而晚生了几年孩子。后来听姐姐说,她堕了两次胎。第一次姐夫知道,骂了她好几天,第二次是偷偷去的。那一次她像个计谋很深的侦探,事先计划了好久。等姐夫刚一出差,就给单位立即写了请假条。请假回来的路上就买好了三天要吃的蔬菜肉食。还买了一只鸡,宰杀洗净剁好后,掺好水,放好调料,炖在炉子上,就去医院了。医生说先给你打一针,回去歇着,四个小时以后再来做,那样做起来就不太痛了。她没听医生的劝告,她怕炉子上的鸡炖干了,炖干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假如鸡炖成了煤炭,着起火来,麻烦就大了。平时姐夫不在家,她不乐意,现在倒希望姐夫一直不回来。姐夫不回来姐姐就可以好好休息,等他回来,身体恢复好了,堕胎的事就可以瞒天过海。姐姐在家里躺了三天,第四天姐夫回来了,姐姐只得照常上班,照常一下班就做饭拖地,照常洗衣服,只是悄悄烧了热水兑在洗衣盆里。
几年以后,上官樱大学毕业,王空来了,姐姐和姐夫热情地招待了王空。姐夫对王空说,岳父岳母去世早,她姐总是娇惯着她,以后你可要多让着她,把日子过得和美些,我们就放心了。姐夫说这些话的时候,上官樱和王空就笑。王空是哈哈大笑,上官樱是微微而笑。姐姐姐夫以为他们快结婚了,实际上他们似乎还没那么着急。再后来,两人就分手了。时间真的太残酷,才十多年时间,现在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