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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了了,”莎曼终于扔了碗筷:“这算什么事嘛,死了人啦!你们要吵就吵出来,我可受不了这么个样子。”她赌气甩头走了:“我不吃了。”婢女们忙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了两人,我更觉尴尬,不由看了他一眼,他却早停了下来,叉手盯着我,紫眸里满是愤愤:“不准备同我说话了?”他怒:“这些天柳若坚给你吃了些什么?把你药得这么魂不守舍,吞吞吐吐的,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我才不会让你回去呢。”又道:“我都说了要娶你为王妃,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我不理他,他还是明白不了,小侯爷说男女之事犹如金戈铁马,我却觉得是心有灵犀,情义与保证是不能详细吐露的,他应该为我想得到所有的来龙去脉,就像苏与玫雪,很多事等到开口要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莲卿吧,”他与莎曼真是相像,一样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你不会是觉得我同她余情未了?”
“你同她不会有什么情,”我淡淡道:“你们这些西域皇族,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虽然不明白这次莲卿为什么会跟了来,但我还不至于蠢到真要去吃醋。
“那是为什么?”他瞪大眼:“你是存心找碴呀。”
我侧开了头,怎么向他说明呢,他是这样一个纵情于爱恋游戏的男人,愈是动了真情就愈是花样百出,也许这也正是他可爱诱惑的一点,可我却是无福消受,他说得对,我老了,不再需要这样惊心动魄的享乐,谁又能保证会是情场上的最后赢家,我却更是输不起了。
“当初小侯爷借柳藏书的手向西域王传了一些信吧?”索性直奔要害,不再与他蛮缠。
“你也想到了,”提到正事,他也安静下来:“柳藏书虽然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可柳若坚却不会留下他这个祸害,你知道,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况且十王死后,皇上也有些怀疑,八王更是把矛头对准了他,他不能留下了任何把柄。”
“那么西域王也是同意助他一臂之力了罗?”我挑着眉看他:“你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如果能谈妥此事,西域也能获利不少,到那时,王与子王岂不乐乎?”
“你以为西域人都是傻子?”他不以为然:“抑或都是见利眼开的疯子?我们当然不能全信了他,这事不过是暂搁着。”
“也许是因为你们对他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吧,”我也不是孩子:“你们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实力,一边旁观罢了,如果他果真成了事,你们再出手相助,功劳也不小呢。”
“随便你怎么说,”他冷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古的道理,我们并不在乎是谁当了中原的皇帝,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过是毗邻,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他停了停,又忿忿接道:“我不过是个倒霉的角色,原以为到中原不过是来看看人物风情,再顺便查查他的底细,谁知竟碰到了你这个女人,害得我丢又丢不开,甩又甩不下,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巴巴地跑到这来当异乡客,哪料得到最后你还不领情。”
“那可是你自找的,”我不禁微笑,复问:“如今你们对他可有把握?我看他也动作得差不多了,这次在喜堂里便可觉出,他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想必打通了上下关节,已是众心所向了。”
“未必,”他皱眉:“也许他颇有几分把握,不过我倒觉得此人心机太过,野心不小,如若日后登基,反成了西域的祸患,倒是当今的皇上宅心仁厚,更妥当安全些。”
“看不出你倒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我取笑他,到底有几分担心起来:“看来,西域是决定放弃小侯爷了罗,这次他又和金越闹翻,处境大大不妙呀。”
“何止如此,”他道:“我已去探听过,今天早上八王弹劾了一本,说他心怀叵测,用心不良,欲图挑起中原与西域的干戈,皇上已当面喝责了他,又罚了些薪禄管辖,此刻想必他正在火头上呢。”
我不响了,长久以来,他总是机关算尽,自以为能吞得了天下,谁知却偏偏吃了这太过聪明的苦,反招来众人防备戒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水能载舟亦能复舟,既便是熟识水性如他,这次恐也是难过此劫。
我在公主府住得非常惬意,莎曼公主是个真正追求享乐的皇族,府中美景佳酒自是不必多说,更有一班的绝技的艺人,整日歌舞杂耍,倒也颇能解闷,有我在,她愈发要卖弄一番,猴子献宝似的,把个节目排得满满的,就是在晚上,没事也要放上几个烟花爆竹,以娱脾性。
佐尔倒没有时间来看我们,一天里并没有几个时辰可以见得到他。
我身在这繁花似锦的院落,耳中眼中尽是些玲珑的声乐,娇艳的颜色,心里反有些忐忑起来,在我听来,这悦耳的管弦丝竹声仿佛是催人的更漏,总是奏得叫人心惊肉跳,一个雨天的傍晚,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去找佐尔。
还好,他正在房间里写信,我径直而入,婢女们拉也拉不住。
“我并不是个小孩子了,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呢?”我静静看着他:“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小侯爷?”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他头也不抬:“既然西域已决定放弃柳若坚,我们当然不能再冒让他登基的风险。”
“别说得那么轻松,”我斥他:“我早该料到,西域王既不愿接受他为新的君王,就必会绝了他的路,叫他永远没有可能谋反成功。”
“是不是准备要他的命了?”
他抛了笔,立起身来,冷冷看着我:“你就这么在乎他的命?你有没有想过,自喜堂一事后,我们就是明的对头了,也许他也在咬牙切齿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况且这又是在他的地盘里,怎么又不见你对我的命关心过。”
“这不同,你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仍未把军权全部掌握在手中,还不能轻举妄动。”我不理他:“而且如你这样机警的人,自是安排妥了一切后才会露面,等他知道你身份这一刻起,已落下风。”
“这算是褒扬么?怎么我听得一点也不舒服。”
“你们准备怎么对付他,”我心急:“这些天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你做了些什么事?”
“放心,”他冷笑起来:“我不会害了你的‘小侯爷’的命,如果我这样做,你更是一辈子也不会跟我了,我自然会留他活在你眼前。”
他说得轻松,我的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他不明白的,对于中原皇族,有时卑微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去死。
“我们不过是在他的那些信里撕下页纸,再托人转呈于八王,那张纸上倒没有写什么谋反的事,不过在语气上对你们的皇上确是不敬了些,”他缓缓走了过来:“你们中原不是最讲究这些事的么?外交中臣子不可说损了主子体面的话,这叫什么?有辱圣威。”
“是谁交上去的。”我浑身冰凉:“皇上竟会相信。”
“是一个自西域王宫逃出来的女子,”他淡淡道:“她本就是中原人,父亲曾是江南地方上的一个小官,因为贪了官司才被充作官奴公卖,她被卖主带入西域作了宫中侍女,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这封信,出于对皇上的忠心,她把它撕了些偷了出来,并历经苦难将它辗转交到八王手上。”他微微笑了起来:“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感人?你们的皇上倒真是很喜欢呢。”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吧”我不由怒:“那个女人就是莲卿,对不对,你们这些臭男人,得了女人的身体还要利用她。”
“我可没有利用她,”他冷笑:“我们不过是作了笔交易,这事成了,她必能得到厚赏,衣锦还乡,还留下了美名,总比呆在西域王宫做一个姬妾强得多,”说到这,他转过头看牢我:“颜夕,真正聪明的女人都是会为自己打算的,莲卿就是如此,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能窜出来,不若你,整天冲来撞去,累得浑身是伤,却不晓得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呆在当地,身上一阵阵发软:“这信是什么时候送上去的?”
“前天早上,”他走过来扶住我:“今天早上皇上已下令查封平安王府,并将永乐侯贬为庶民。”复又叹气:“这种事迟早都是瞒不过的,走这条路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至少不用被满门斩首。”
“好什么”我伤心:“怪不得把我拖在这里不让出去,整天歌舞升平的,原来暗中使计呢。”
“你冷静一点,”他一把抓住我肩膀:“这事大局已定,你又能做什么,早知道不过是早伤心,再说他没有死,不过是被贬为了庶民。”
“你知道什么,”我眼眶红了:“他在府里么?我要去见他。”
“站住”他紧紧抱住我,一时面色铁青,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镇定:“夕,忘了那个人,跟我走吧。”
我也流下泪来:“佐尔,在他身边我渡过了八年,那八年里他宠我,教我,他就是我的亲人。我不是要跟他走,只是,请千万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我若松了手,你会再回来么?他在你心上霸占了一辈子,临到死,你都不会离开他。”
“不会的。”我求他:“我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佐尔,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了断,如果今天你不让我走,从今以后,我都要带着他的影子活下去,难道你想看到这种结果么?”
终于,他松了手。
“好,我放你走,但是我给你一个期限,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回来,如果明天早上我看不到你,你就永远也不会再看到我。”
我停住,他已背过身去:“你说得对,所有的事都要有个了断,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等你,你若决定要跟了他去,我也只好放手了。”
他这是在警告我,我心里一阵绞痛,先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必须去见小侯爷最后一面,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张了张嘴,半天,终于,说:“佐尔,再见。”
冲出了房间,迎面却见莎曼公主,她立在园子里,身上湿漉漉的,看来已经立了很久。
“你要去见他?”她的表情很古怪,我在她府里住了十几天,她也笑足了十几天,可现在挂在这张脸的,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哀怨神情。
“莎曼,”我看得心痛,上前将手按在她肩上:“你怎么了?”
“他不肯见我,”她的声音也是从没有过的悲伤,凝视我:“不是说只是被贬为庶民么?为什么他不肯见我。”
看到她这个模样,我不由张大了嘴,天,她爱上他了,这个整天嘻嘻哈哈,不知愁为何物的公主终于还是掉进了情网。
“我去找过他了,”她继续这样悲伤地说:“可是被门口的人拦住,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他就是不肯见我。”又急急看我:“他是不是恼了?贬为庶民又怎么样,我是公主,我们还是有荣华富贵的。”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她不明白的,他向来是那么一个骄傲自负的人,高高在上是他一贯的姿势,被贬为平民?这是比杀了他还要厉害的惩罚。
“要是你见了他,能不能替我问问他,”她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问他愿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告诉他,我不会再和他吵架了。”
我点点头,奋力转头奔出园外,不敢再去看她那张满面流泪的脸。
27王府门口果然有人挡着,是夏伯。
这个原本精明强干的老人,一夜之间如老了十年,却依旧保持着他的忠心,在这所被贴了封条的落魄大宅前守着。
“夏伯”,我轻轻唤他:“侯爷在里面么?我要见他。”
“你这个女人,”他怒,双手紧紧握拳:“都是你和那个西域蛮子惹出来的事。”
我等着,再多几拳或多几脚都是不重要的了,可他到底没有动手。
“我要见他,”我只好求他:“他是不是一个人在里面,夏伯,你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了么?”
“我知道,”他满面悲伤:“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别人打扰他。”
“让我进去吧,”我拉住他的衣裳:“我有话要对他说。”
他摇摇头,终于还是闪开了身:“唉,你们两个人,冤孽呀。”他叹气:“他在小书房里”,不再看我一眼。
我直奔小书房,这是坐落在王府一角的楼房,平时是专用作放闲置的书卷文案,很少有人进去。
进了房间,一眼便见他悠闲地坐在桌旁,一袭白底金绣的锦袍,手里还端了杯葡萄美酒。
我急急地冲来,却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