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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二低声说,
“干嘛用野兽来形容呀。”
喜美子轻声嗔道。
不过,关于今后是否要跟喜美子一直交往下去,或者是否让喜美子跟他丈夫离婚和自己在一起之类的问题,耕二压根儿都没想过。
喜美子在一旁紧贴在耕二身上,用两条细腿裹住耕二的一条腿,像吃饱了的小猫似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满足。
傍晚耕二打来电话的时候,透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比利·乔的钢琴曲。
“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吃顿饭去?”
耕二提议。
“没隔多久吧。上个月不是刚刚举行过班聚会吗?”
透纠正道。
“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二次会都没参加还敢在这儿胡说。”
耕二这么一说,透觉得的确也像他所说,诗史不在的地方,他确实觉得没多大意思。于是透便开始东拉西扯地云遮雾罩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干脆呀?闲着不是闲着吗?”
耕二说话声音很大,不知为什么,他总爱用公用电话给自己打电话,于是,为了能盖过周围的噪音,就只好吼着说话了。
最后,两个人说定到高中校园附近的一家拉面馆吃拉面去。透过去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总是和参加强化班回来的耕二在那里汇合,然后吃碗拉面。
透穿了件T恤和牛仔裤,外加一件夏令针织套衫出门后,坐地铁走了两站路,下车以后在检票口附近的宣传栏旁边买了本文库版的小说,是远藤周作的作品,透在学生时代也曾读过他的一些作品,而且还颇有感触。
耕二五分钟以后赶到了,他穿着件印有HUGOBOSS字样的浅紫色文化衫,头发上还喷了摩丝和发胶之类的东西,虽然一下子看不出来,但走到近前还是能闻出来。
第十七节(2)
“今天不打工了?”
透边走边问。
“不打了。”
耕二说完,看了看透,叫道,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穿毛衣呀……”
那家店名叫“大楼拉面”的饭馆三年来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透和耕二点了以前常点的菜。
“她冲着我阴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耕二一直在跟透说着吉田的事儿,
“吉田冲你笑,你不舒服是吧?”
耕二从饮水机接了杯水,在透旁边坐下,
“关键是问题不在这儿。”
耕二不等拉面做好,就急着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那吉田究竟打算干什么?”
透问道。
“我也没问她,就是因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才头疼得要死。”
耕二叹了一口气说,
“算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没一点儿同情心。”
听他的口气,好像自己不是年轻人似的。
就着饺子喝完啤酒以后,透又要了碗青椒肉丝面,耕二则要了碗天津面。
“还是由利和喜美子肯耐心地听我说话呀……”
透吃了一惊,
“你跟她们说过了?”
耕二立刻否定道,
“那怎么可能。”
透笑了,
“那你刚才在说什么?”
就透来说,他是不愿对耕二和他女友之间的关系指指点点的。一半是因为他觉得这种事情太无聊,一半是因为他认为耕二一个人应该能够对付得了。也就是说,他对耕二是一半蔑视一半敬佩。从高中时代起,透就一直对耕二抱这种态度。
“不过……”
耕二接着说,
“我觉得应该跟喜美子分手了。”
“为什么?”
拉面已经吃完了。透的碗吃得干干净净,而耕二的碗里却还剩了些面汤。还是跟过去一样,透在心里想。
耕二没有回答透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
“等毕业了……”
“还是得考虑考虑和女友结婚的问题啊。”
透在心里猜耕二所指的肯定是和由利吧。
“这个嘛,也不一定吧。”
说完之后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而且,他觉得结婚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总而言之,透认为结不结婚都一个样。
走出饭馆以后,外面的空气凉爽湿润,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透决定走一站路走到六本木,这段距离正好适合散步。
“桥本也交上了女朋友……”
耕二接着说,
“我让他在被人家甩掉之前先把人带来让大家看看……”
六本木有一家酒吧是透经常和诗史一起去的,那里总是喜欢播放70年代的音乐。还有一个意大利餐馆,诗史说那里的蔬菜做得比其他地方都好吃。
“山本最近也没怎么见,由利也挺想见你的,下次找个机会大家再聚聚。让桥本也带上他的女友……”
透同意了,虽然他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有时候还是不能实话实说的。
和耕二分手以后,透一个人顺着外苑西街径直走了下去。
耕二感觉有些迷茫,对他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他觉得透和自己的距离很远,过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透就像一个孤独的孩子,不喜欢跟周围的人打交道,也许这跟他成长在单亲家庭有关,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常常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特别是认识了诗史以后,透就变得更不愿意与人交往了。
耕二迷茫的根源还在于吉田,可能还有喜美子。耕二觉得自己使用“可能还有”这个说法本身就说明自己已经迷茫了。
也许跟喜美子根本就分不了手。
这个念头让耕二打了个寒颤。
他和喜美子之间仅限于肉体上的关系。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两厢情愿的,至少耕二自己这么认为。
今天,耕二在给透打电话之前,本是打电话请喜美子一块出去吃饭的。他跟喜美子晚上还从没有在一起过,原因很简单——喜美子是有夫之妇。
不过,这个原因真的能够成立吗?
如果喜美子也像透的诗史一样晚上能够随便出来,那么自己能不能做到为了喜美子而改变自己晚上的时间安排呢?想了片刻耕二还是认为,自己在客观上是很难做到的。那么,“客观上”又说明了什么呢?
喜美子在电话里说他爱人今天出差,所以回家的时候就不用再买菜了,她可以一个人在家随便吃些现成的东西。耕二正好肚子饿了,而且晚上也不用打工,就想请她一块出来吃饭。
这实在是个巧合,偶然的巧合而已。
可真的是巧合吗?耕二自己对此也有点不相信。毕竟自己平时做事还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现在?”
喜美子显然很惊讶,而且也干脆地拒绝了,
“晚上我不想出去。”
喜美子说道,
“说不定晚上我老公还给我打电话呢……,况且,我以前不是说过了,我在家里可是个贤妻良母呀……。”
耕二做梦也没想到喜美子竟然这样回答自己。他觉得无法理解,其实请不请喜美子吃饭倒是无所谓的,可为什么喜美子的话居然能刺伤自己。
第十七节(3)
耕二生气极了。
做爱的时候那么疯狂,还敢在这儿自称什么贤妻良母!
换了两次车以后,坐在中央线的电车上,耕二回想着喜美子的细腰、大嘴和仰头时白嫩的脖子,还有她生气时歇斯底里的样子和高兴时调逗自己的腔调……。
“晚上我不想出去。”
“干嘛用野兽来形容呀。”
……
中央线的电车很挤,透过对面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建筑物斑斓的灯光。
耕二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门口挂了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烤蟑鱼和一张纸条,正像耕二预感的那样,是吉田挂在那儿的。
耕二:
我去台球厅了,人家说你今天休息,我就到你这儿来了。没想到你不在,我先走了。这是给你买的烤蟑鱼,记着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吉田
留言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儿写的一样。耕二站在走廊里把纸条看完,一摸塑料袋里的纸袋,还热乎乎的,吓了他一跳,连忙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
“真的假的!”
耕二故意大声叫道,以便让自己放松些,
“字写得真臭!”
却没有起什么作用。
进屋以后,耕二把烤蟑鱼连塑料袋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他推开窗户,想了一想,又关上了。耕二觉得自己有点儿太大惊小怪了,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认为最难对付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可真让人讨厌啊。
耕二仰面朝天,翘着腿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在脱离自己预想的轨道,如果不尽早采取补救措施,可能就来不及了。可问题是,如何采取、采取什么样的补救措施呢?
第十八节(1)
从小时候起,家里的玻璃都是由透来擦的。暑假或者是年末的时候,妈妈总会让他擦玻璃,想不擦都不行。上了高中以后,透逐渐养成了习惯,即使妈妈不说,他也会主动把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因为他看到玻璃脏了的话,就会觉得不舒服。习惯成自然,家里的玻璃几年来一直都像镜子一样明亮,也不知道妈妈注意到没有。
夏天的一个晚上,透过刚擦干净的玻璃窗,透望着远处的东京塔。屋里还残留着空气清新剂的气味——有些像柠檬的气味,但又不完全是。
对透来说刚认识诗史的那段日子,什么都是新鲜的。跟比自己年龄大的漂亮女人约会如此,诗史几乎不坐电车的活动方式如此,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下诗史介绍给自己的那些人们如此,酒、食物、音乐如此,诗史夫妇别具意趣的生活空间——客厅里竟然摆着观音像——也是如此……。对透来说,这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让人惊奇,他只有努力睁大眼睛,去观察、体悟不断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世界。
透苦笑了一下。或许在诗史周围人们的眼里,自己仅仅是个小孩儿而已。即使现在,恐怕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观,而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无能为力。
“那你搬到我们家来住如何?”
也难怪诗史会这么说。自己竟然曾经决心要把诗史夺过来,而且还以为能够做到,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透现在异常地兴奋,他从冰箱里取出罐装啤酒,一边望着天边淡淡的晚霞,一边自斟自饮起来。要知道,没有哪个大人是不会喝酒的。
对透而言,诗史就是一切,除了诗史,他不在乎任何东西。
真是无可救药了。
喝完啤酒以后,透拉上窗帘,打开了灯。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话上,仿佛看见了诗史一般,尽管周围的人都把自己看成孩子,可诗史是绝对不会的。透坚信这一点。目光从电话上移开时透心中充满了自信,对他来说只要这一点明确就足够了。除了自己和诗史以外,估计可能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点了。
透的脑海里浮现出总是成熟稳重的诗史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安的神情、还有她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而故意大声说话时瞬间的犹豫……。
只要诗史和自己知道不就足够了么?透对自己说,起码在现阶段,这是足够了的。
耕二提前三个小时来到台球厅,一头扎进休息室写起了课程论文。说是课程论文,只不过是从几本书里摘抄几段文字巧妙地拼凑在一起,虽然得不了优,也不至于落得个不合格。
休息室里的窗户开了一半,但是屋里还是照样闷得要命。空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却一点也不起作用,屋里到处堆放着读了一半的漫画周刊、袋装的零食、不知是谁从游戏厅拿到这儿来的布制玩偶、好像从来没有洗过的运动鞋——肯定是嫌太臭了,连壁橱里都不愿放——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暂时来打工的,根本没想在这里长呆,所以才对这里的脏乱熟视无睹的吧。
耕二把课程论文整齐地放进文件夹里,然后点上了一支烟。要是今天吉田再来的话,耕二心想,那就一定得让她讲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再明确地告诉她以后不要再靠近自己了。
耕二走出公寓门的时候,瞥见昨晚吉田送过来的烤蟑鱼还照样躺在垃圾桶里,他猜想那小动物肯定是一脸怨恨地望着自己。
让人心烦的事还不止这个。今天早上耕二又是被妈妈打来的电话吵醒的,只好硬着头皮听妈妈絮叨了半天。还是关于哥哥的事情。据说他们总算合好了,但哥哥就是不说他们吵架的原因,弄得妈妈非常不满意。
“闹这么大动静,还嚷嚷着要离婚,这不是成心让人不得安生嘛……”
妈妈发牢骚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但在耕二看来,那都是妈妈自寻烦恼。
“你不管了不就行了嘛。”
耕二劝道,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隆志不会办事,夫妻吵架这么屁大的事儿,硬要把妈妈也卷进去。
“不管怎么行呀!早纪的父母也担心得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