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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与蝴蝶-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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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只能带一本书,我带《新华字典》。

  四、网络速读

  《北京故事》、《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此间的少年》,网络中声名扶起,引领风骚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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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之畅销书经眼录(2)     

  网络称王称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网络的早期,好像一场社会革命,稚嫩、轻狂、奔放、根基不稳。股市一场血雨腥风,革命失败了。但是,就像没有一次社会革命是一次成功的,网络也会再起再落。虽然网络不再火热,但是世界和革命之前已经不一样了。可以作一个简单的计算,多少比例的劳动人口习惯性上网,习惯上网的人每天上网的时间占其有效工作时间的多少,多少人在上个星期在新浪上读过新闻,多少人在上星期在《人民日报》上读过新闻。统计结果会有惊人的提示意义:网络已经成为一个新兴阶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

  所以,记不得上次看《收获》、《大家》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在清韵书院见过片断《此间的少年》,好像还没完,在泡网和天涯论坛,断断续续读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好像完了。

  《此间的少年》没读完,不好多说。但是,这些文字让我想起最初接触武侠小说的情景。最最先,是羊城晚报连载《七剑下天山》,每天为了读那八百字,买一份从来不读的报纸。后来是《萍踪侠影》,印成十六开杂志,上下两本,没睡觉就看完了。多少年过去了,才感到梁羽生有多烂,奇怪当初怎么读下去的,就像奇怪当初怎么会被那样几个小姑娘吸引。再后来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多少年过去了,又感到金庸是多假,假得好像美国的《读者文摘》和甘肃的《读者》。再再后来,看了古龙。一天一套,昏天黑地,开始感觉生活在江湖中,感觉自己是各种各样的人物,每个黑洞洞的楼道都埋伏着姓唐的暗器好手。至今依旧认为,古龙是文学青年的榜样。

  《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有故事:三个兄弟,几个女人,一段烂事。有主题:爱情以及情欲,社会以及意义。有技巧:角度拿捏到位,文字也还好。有新意:把兄弟间喝高了才说的话,把泡女孩痛诉苦难情史时才说的话,明白写出来。像席慕容说的:“天可以这样蓝,草可以这样绿”。生活可以如此混乱和无力。乱扫过作者其他文字,一词概括,垃圾。但是,要求不要太高,张继只有《枫桥夜泊》七绝二十八个字好,也就够了。

  很早就读过《北京故事》,看过《蓝雨》之后又重读了一遍。文章比电影好,文字粗糙得一塌糊涂,粗糙处仿佛手抄本,但有真情在。真情不分男的和女的还是男的和男的,真情没有道理。电影好像用的是台湾的制作班底,精致了好多,但是真情淡了好多。北京的事儿,没在北京沉浮过十几年的人,拍不出那种绝对不寒碜的粗糙。

  担心的是,网络速读会不会破坏人们对语言的感觉。一定要有故事,一定要快节奏,一定要刺激。其实每个文字都是被咒语凝固了的妖精,组合对了,音韵对了,瞬间激活,短短几个字,十几个字,穿越千年,蛊惑人心。比如:“只缘感君一回顾,至今思君朝与暮”。比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比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担心,这样的文字,被网络湮灭,不复出现。

  五、烂情猖獗

  琼瑶老了,亦舒干了,后生小子冒出来,《菊花香》、《我们不结婚,好吗?》、《蓝色生死恋》、《冬季恋歌》,继续编织爱情,赚人眼泪。

  其实我能理解,这些为什么流行。每年每月,总有一批少男少女到了年纪,激素水平激增,开始伤春,开始钟情。每年每月,总有一批中年妇女,激情丧尽,卵巢功能紊乱,开始从别人的故事中畅想爱情。

  但是,我永远无法卒读。上初三的时候,同班女生借给我一本《几度夕阳红》,我问,是《三国演义》的续书吗?怎么比原作还厚?我能明白肉欲、暴力、虚荣、征服、好奇、孤独,但是,什么是爱情?

  前一阵子放电视剧《像雾像雨又像风》,我老妈到点就死盯着电视,看完就拉着我讲,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之类的多角关系,还硬要我预测这些关系的走势。我还得调我的模型,预测中国银行坏账的走势,连续8%的GDP增长都消耗不掉这些坏账,不知道什么才能消耗掉。我那拍电视剧、绰号“烂片王”的同学说,我老妈才是他们的梦幻观众。对于“烂片王”,我是垃圾。

  六、西藏西藏

  西藏从来就能蒙老外,能蒙老外的都能蒙小资。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熟悉的姑娘不解风情,只有西藏、西藏。《藏地牛皮书》、《藏羚羊》之类旅游书,火而又火。

  《藏地牛皮书》文字乏味,图片一般,手绘地图有点小意思,包装很费心思,花里胡哨,像是我们小时候出的板报,像是学校厕所门上的壁画。送人用最好,女朋友一定说你有品位,襟怀旷远。

  我厌恶旅游,坚信地方是要呆才有味道的,不是旅游能游出来的。

  200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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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爱不爱我     

  早在和小翠见面之前,就听过她的种种传奇:说是典型北京姑娘,性格豪爽、蔑俗、自在、粗糙。说是祖籍南方,长相娟秀、高挑、内敛、桃花。说是十四岁出道,敢喝能喝、敢睡善睡,艳名飘扬。总而言之,近几年北京街面上的各路男女名人、老少另类如果只有两个共同特点,第一就是都喝不过小翠,第二就是都睡过小翠(或是被小翠睡过)。

  如今小翠坐在我面前,传奇缭绕不散,我开始怀疑这些传奇的真实程度。小翠一身职业
   
 装,长发,黑袜子,配件搭配精练老到,话不多不少,饭桌上的气氛不浓不淡。如果她不是谈笑间喝了三瓶啤酒,我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传奇中的小翠。

  小翠一笑,告诉我不要奇怪。太妹不能当一辈子,她金盆洗手,当白领了。当白领对胃很好,定时上班,定点吃饭,业余还上西班牙语课程,感觉天天向上。

  小翠二笑,告诉我不要奇怪。桃花落尽,她找了一个固定的男友。清华电机毕业,读了MBA,改行干了会计,浓眉大眼,三围比例合适。

  “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

  “你灌醉了他之后,问他。”我出主意。

  “试过了。我问他,你爱不爱我?他说,爱。我再问,你有多爱我?他说,要多爱就有多爱。我再问,你怎么证明呢?他说,这是公理,不能证明,只能相信。”

  小翠决定证伪。小翠睡过哲学新锐,知道公理如果永远不能被证伪,也就成立了。

  卖盗版光碟的每周四到小翠的公司上门服务。小翠挑了一张半黄不黄的DVD,周五的晚上播放,要清华男友和她一起看。清华男友说,小翠你自己先看着,屋里太乱,我要做卫生。于是跳将起来,用吸尘器打扫地板,满头大汗。

  小翠隔三差五,经意不经意之间暗示清华男友,她从前啸傲街头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小红的女子,姿态妙曼,媚于语言,不知道男友有没有兴趣三人同床。小翠仔细描述小红的好处,直到自己都不禁心旌摇曳,身边传来清华男友轻柔而稳定的鼾声。逼到最后,男友义正词严,如果一定要三人同床,小翠再找个男的凑数好了。

  每次男友出差,小翠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小翠送他上出租车,算准四十分钟他到机场,电话过去,“你到底爱不爱我?”飞机到目的地,男友的手机刚开,小翠的电话过去,“你到底爱不爱我?”男友酒店登记完,刚进房间,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是小翠,“你到底爱不爱我?”给男友一个小时出去吃饭,然后电话过去,“你到底爱不爱我?”清华男友总算能睡了,电话响起,床头闹钟显示早上三点,“先生,要不要小姐按摩?”清华男友急了,“小翠,你不要闹了!我爱你。”电话那边的按摩小姐莫名其妙,“先生别急,先醒醒觉儿,我一会儿就过去。”

  我终于明白,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但是更痛苦的是和末路英雄和迟暮美人最亲近的人。

  2002。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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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取而今现在     

  学生物的时候,教授讲,每个存在都是一个奇迹,所以我们要捍卫物种多样性。翻闲书,哲学家讲,幸福的严格定义是多态,所以隔壁班上女生的豆腐再好,我还是偶尔想起陈麻婆的豆腐,所以花瓶里的玫瑰花再好,我还是间或想起蒜蓉的西兰花。

  于是我们期望改变,期望不一样。


   
   摘下眼镜,戴上墨镜,眼里的姑娘漂亮了,整个世界变蓝了。塞上耳机,推土机、轧路机的声音不见了,陈升在嚎叫:“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推开门,雪还没停,唯长安街一痕,景山一点,所有由现代城领导的“红配绿,赛狗屁”建筑,都被白色镇住。一觉儿醒来,窗户阴仄,雨疏风紧,想起年轻时候好多个不明白,其中包括一张脸能够长多少个包、一双脚能够走多远、一个姑娘能够想多久。还有,我们换电脑墙纸、屏幕保护。我们换手机图标、来电铃声。我们学英文、加入WTO。我们办奥运、修通了五环六环路。

  但是,“不一样”再走一步是“太不一样”,是翻天覆地。

  9·11的那天,北京时间的晚上,我在深州。从客户那边回到酒店,打开啤酒,打开电视,纽约世贸大楼在里面冒烟。第一反应是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续集,喝了一口啤酒,等着施瓦茨辛格撅着一身腱子肉出现。第二反应是邪教闹事,拦截了通信卫星,播放假想的世界末日。第三个反应是打我同事的手机,看我自己是不是工作过度,开始幻视幻听。

  2003年的春天,北京没来沙尘暴,北京来了非典。

  山非山,水非水,生活改变。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北京金刀大马,马路老宽,小孩子可以像我小时候一样,在街头踢足球,在便道打羽毛球。十几年来,第一次重游北海,丁香还盛,杨柳还青,“仿膳”还是国营的,还号称慈禧爱吃,红烧驼掌还是一股脚丫子味儿。几年来,第一次接到婚前某女友的电话,问还好吗,问邮寄地址,说刚买到城里最后一箱N-95口罩,说放下电话就会用特快寄出。一年多来,老婆第一次主动下厨房,麻婆豆腐,蒜蓉西兰花,我问她会不会做香辣蟹、福寿螺。

  山非山,水非水,工作改变。第一次从周一到周五不用穿西装。老板的目的不是放松下属,而是希望同志们一天一洗衣服,远离非典。第一次七点之前回家不感觉负疚。反正客户已经在家办公了,隔壁写字楼也被封了,我一个人急有什么用呢?七点回家,春夜方长,看老婆和玫瑰花,磕瓜子和新闻联播,读《霍乱时期的爱情》和《临床医学的诞生》。第一次,所有人都成了医学爱好者,讨论冠状病毒长得什么样,为什么激素有效,什么时候出现疫苗。第一次想,为什么要求经济每一年每个月都要增长呢?为什么要求自己每一周每一天都要向上呢?

  山非山,水非水,观念改变。第一次,大家了解,自然要敬畏,个人卫生要注意,当众打喷嚏、随地吐痰、滥杀邪吃是罪大恶极的。第一次,大家知道,除了道琼斯、恒生指数、GDP,还有非典指数:多少新增,多少疑似,多少死亡,多少出院。还有一群穿白大衣的同志,踏着生死,每天干着十几个小时,领着很少的工资。第一次,大家明白,无论庶民公侯,说话做事都是要负责任的,没有报纸电视还有互联网,没有互联网还有短信息,没有短信息还有人心。

  2003年的5月底,坐在出租车上,三环东路又开始塞车了,街边的火锅馆子又基本上满了人。车上的收音机里,一个经济学家在发言:“非典的影响是短暂的、局部的、可逆转的。”手机上老总留言:明天穿西装,见客户,新项目启动。写信谢我的前女友,告诉她我没得非典,但人却被N-95糊得缺氧。问她为什么好久没有音信,她回了一句恶俗的台湾爱情诗:有时关切是问,有时关切是不问。这样水波不兴,你好我也好。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生活和工作终会照旧。希望观念的改变能留得长久些:敬天悯人,相信人心。

  学医的时候,老师讲,人是要生老病死的,致病微生物是到处存在的。回家刻了颗阴文印,截朱敦儒的《西江月》: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2003。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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