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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承认我说的这两点;我希望看见你的粲然一笑;那你就该破除这牢不可破的成见;相信今天真是历史的转捩了。我常常听见你说的:〃打;就是不好;有理可以讲;为什么要打呢?〃可是;你想到过跟野兽有理可讲吗?一只疯狗扑上来咬你的时候;你可以设想和它讲理的情景吗?三十年前的革命就是因为没有打得彻底;所以反而被反革命的力量打倒了;今天我们再也没有妥协;这比疯狗、比毒蛇还要凶横;还要毒恶的祸害是必须连根铲除才能解决的!要使人民得救;要使人得到生命;路只有这一条!
我再要告诉你请你相信人民的力量。只有人民的力量才能打倒暴君。假如今天的革命不是以人民的力量作基础的;那它早已失败早已被消灭了。你只要看反动的力量自来就何等强大!(连你们一向的态度都是它的支持呢!)而人民是以赤手空拳开始的。但是你看看今天;看看那排山倒海的声势!不是人民;不是正义;不是真理;谁有这样的力量!
亲爱的父亲母亲同你们的朋友们;你们不会以我的直率而生我的气的。我说的只是事实;只是为了必须。一个新的中国将要出现!这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但是都梦想过的中国!这个中国需要全中国人民的支持;同样需要精力旺盛、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像父亲一样的人的支持。你只要想一想那一天吧:物尽其利;人尽其才;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中国是一个富强有为不再在人前低头的中国;你为什么还轻视自己的力量呢?
1948年除夕香港
上海的警察局发了慈悲;说是从今天这个夜晚起;解除了宵禁。
宵禁解除了;上海的夜晚的街道;将是人民的合法的天地了。从此我们在看完戏;或是吃完饭;或是同朋友们谈天时;不必担忧因为挨过了午夜而被捉进监牢里去;也不必在口袋里带了钞票;经过一重重的警察关口行使贿赂;引诱警察先生执法犯法;而自己花钱买个不仁不义的罪名了。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和庆祝的日子;胜利之后的这个〃强国〃的人民居然获得深夜散步之自由了。今夜是一个美丽的夜;云遮月;月遮云的忽明忽暗的天空绚烂而多彩。马路显得比白日宽敞;道路两旁的洋槐树在夜风里摇曳;地下的树影也在摇着;而人家篱笆墙里的月季花发出五月的夜的幽香更是醉人的。
我行走在长夜里;倒并不是因为古人说的〃人生苦短〃;所以〃秉烛夜游;良有以也〃;而是我一向比较地喜欢夜晚。我以为夜晚到底比白天可爱些;那些巨奸大憝们在夜晚熟睡之时总不会再如何盘算着升官发财;害国害民了吧?他们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们总也需要休息;而且只有夜晚才能使他们休息;那坏事总要比白天做得少些。夜晚是宁静的;和平的;连花香都可以闻得出来的。
墙荫里;路灯下;有一对青年男女挽臂走过;
他们在低声谈话;那神态是温存而愉快的;是夜晚的平静的空气感染着他们?是他们的甜蜜感染着这平静的夜?总之他们已经用爱情建筑起一道围墙;没有人闯入他们的小圈子。他们将终生不忘这一个幸福可爱的瞬间。我马上预想到在他们白发苍苍的暮年;他们会常常记起那一次上海宵禁解除之夜。
前面有汽车驶过;我看见一只小狗在十字路口;不巧被卷进车底;可怜的畜牲在车底惨叫;但在车开过时;它却如奇迹一般;丝毫无损地被保留着活下来了。它茫然四顾;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感到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曾经在一刹那之间踏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但是它抖抖身上的毛便向马路旁的深巷里跑走了。自然那个操生死之权的汽车已无踪无影;过路的两个三轮车夫谈论这件奇事;说是因为这〃畜牲〃生得小;而更重要的则是多大的一个侥幸落在它身上啊;我联想到今天统治者和人民的关系了。
这时我听见远处有两声清澈的枪响;但随后便静下去了。
我又想到了常在法庭上看见褴褛饥饿的小偷在为了窃取一个电灯泡或是一块面包而受鞫讯的光景;我又似乎看见了那天在电车上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小扒手的眼泪和枉然的呼救。从来贫穷的世界必然是盗贼的世界;而我们的国度里一向是大盗横行小贼落网的;那两声枪响告诉我们两个字;就是〃贫穷〃!又告诉我们;又有小贼〃落网〃了。
警察局长说:〃宵禁尽管解除;戒严法令仍在;随时随地都可作必要的戒严的。〃枪声给这和平的夜带来了恐怖;回去吧;谁不怕〃戒严〃呢?
我走回家;路过那家大宅院门外;见水门汀地上有人酣睡;没有垫;没有盖;然而睡得这样甜美;四肢舒展着;发出匀称的鼾声;这是流浪的一家:祖父;祖母;父;母;子;女;祖孙三代。阔人们在勾心斗角;抢洋房;抢金条;抢汽车;但是请看这一家人;没有房子;不曾梦见过金条和汽车;连衣服和被盖都没有;可也得度过这一辈子;也得生活。
在祖国千万里的沃野;一片〃内战英雄〃们的杀伐声中;我度过了〃上海的宵禁解除之夜〃;这第一大都市有着黑夜也掩盖不掉的贫穷和不幸;但容我代表老百姓说一句话:〃我们的要求很低;目前我们只需要和平与安定;没有别的奢求了。〃
什么是和平与安定呢?请统治者在深夜里到街上费神巡行一下。请你允许青年男女在他们的恋爱的小天地里得到幸福。请你不要追击那轮底余生的小畜牲。请你少放两枪;任那求生存的〃小贼〃逃走。并且请你不要再颁布更新的〃法令〃扰乱这一家老小的安睡;他们为了求食累了一天了;让他们每夜都能够安静地一觉睡到大天亮吧。假如天下雨或起风呢;他们也不会烦你费心;他们自己总会找到地方睡觉的。
便是警察先生自己;又何尝不爱好和平!我看见一个岗警为了一个骑脚踏车的女孩子在大月亮底下没有车灯;拦住她要带她到局子里去;但结果他终于不曾带她去;在〃消遣〃了不过二十分钟之后;便笑嘻嘻地放她走了。
宵禁解除了;愿我们生活上的一切桎梏;也能够渐渐地、缓缓地、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解除吧。
1946年6月上海
——致国民党的官僚党棍们
本月18日香港《华侨日报》载有标题为《一批影片禁止放映》的一则新闻:
广州17日消息:军政当局顷据国民党港、澳总支部报告;以香港影剧界分子白杨、吴祖光等百余人;于4月16日在香港签名发表拥护所谓世界和平宣言;显为中共帮凶;自应予以制裁。特饬令各有关机关及各县政府、县党部命令各电影院严禁放映该签名演员之一批影片;以杜流传;及遇彼辈入境时;言论行动;尤须严密监视。
你们国民党的官僚党棍们!看到这段消息;老实说;我连笑都懒得笑了。你们的滑稽戏已经演得太多;演得太臭;演得太滥。假如;我仅只是作为一个观众的话;我对你们也只有一种可怜不足惜的感觉。有一句俗话说:〃苍蝇掉在夜壶里——人家看它可怜;它还以为自己在游湖(壶)呢。〃我把你们好有一比;你们就好比是一群掉在夜壶里的苍蝇;在这种作法自毙、死到临头的时候;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玩这套分明命令不了、禁止不了的〃命令禁止〃的把戏。
时候已经晚了;人民的力量已经扭转了时代;粉碎了你们的暴力。你们什么把戏也玩不成了。我知道你们今天还会缅怀你们已逝的所谓〃黄金时代〃;你们曾经横行过一段时期;对于属于人民的影剧以及一切艺术;用尽所有卑鄙无耻的手段加以摧残污辱。你们经年累月逐日开列你们禁止的书目;封闭报馆、书店;检查窜改戏剧电影的内容;用特务武力来扼杀文化艺术;对凡是追求真理正义的人士都认为眼中钉;务期置之死地而后快。你们这样做过;而且做得很长久;为此你们曾经很得意;很神气;但是你们所最痛恨的人民;今天站起来了。真理和正义终于战胜。你们现在已经倒了霉;而且要永远永远地倒霉下去了。
1947年;吴祖光于香港九龙北帝街香港大中华影片公司
就〃禁止〃而论〃禁止〃;以我自己的写作经历;十余年来在你们的压力之下工作;但是一开头我就看出了你们的没有前途了;只以〃禁止〃来说;你们日夜不休地禁止这个、禁止那个;其实你们何尝有个禁止的标准?你们这个所谓〃党〃不过只是一个大奴才之下一群中奴才、小奴才的乌合之众罢了。你们的禁止的标准不过只是看到一个光头的流氓便想到是你们的总裁;看到一个风骚的姨太太便想到是你们的第一夫人罢了……你们有什么主义;有什么原则;只是媚上欺下做贼心虚;把男盗女娼掩饰在礼义廉耻之下的一伙无耻之徒而已。
是不是〃上帝要他死亡;必先使他疯狂〃?从前你们对要禁止的对象还用尽心思虚构一些冠冕堂皇的罪名;但这一次你们〃自应予以制裁〃的〃百余人〃竟是因为他们签名发表了《拥护世界和平宣言》。谁不要和平?谁不拥护和平?就是暴虐如你们、反动如你们不是一向也以〃和平〃为你们最美丽的谎言之一么?为什么〃拥护世界和平〃便是〃显为中共帮凶〃?杀人可以〃帮凶〃;放火可以〃帮凶〃;〃拥护和平〃的〃凶〃(?)如何〃帮〃法?假如你们对〃中共〃的认识便是〃拥护世界和平〃;你们更有什么理由反对〃中共〃?而且这样的判断还不够教训你们自己么?和平的力量是不可征服的!人民的力量是所向无敌的!就因为〃中共〃和人民拥护和平;你们落得今天的悲惨收场!这还不够清楚而明白么?
你们更应当知道;签署了拥护世界和平宣言的〃香港影剧界分子百余人〃正是全中国追求进步的艺术工作者的代表人物;也正足以代表全中国争自由、求解放的善良人民。如今人民的战争胜利了;一个新的中国诞生了;新的为人民的艺术正在蓬勃兴起;在全中国充溢新的希望;这岂是你们这些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所能理解的事情。艺术自来就与真理正义不可分;你们未尝没有组织你们自己反动的剧团、影厂、书店;可是你们曾经做出过什么成绩?你们曾经企图拉拢过若干优秀的艺术人材为你们的私图工作;可是有哪一次达到过你们的目的?如今你们又来叫嚣什么〃制裁〃、〃禁止〃、〃监视〃了;但是纵使别人不讥笑你们;你们自己真的就不脸红吗?你们就不脸红;你们早已是日暮途穷的一群丧家之犬!你们还有多少〃县政府〃?还有多少〃电影院〃?〃彼辈入境时;言论行动;尤须严密监视〃;可是你们还有多少〃境〃?无耻啊!无耻啊!你们来〃禁止〃吧!〃命令〃吧!〃严密监视〃吧!〃制裁〃吧!而我们的戏剧、电影;以及一切人民的艺术;正在北平、在天津、在武汉、在全东北;并且马上在上海、在广州、在四川、在广西、在全国人民土地上演出;放映;展览;生根;滋长;无所不在;无往不利。形势比人强!留给你们的;恐怕只有叹息和流泪了。
你们国民党的官僚党棍们!再告诉你们一声;新的中国将不再有什么〃禁止〃、〃命令〃;这一套把戏。人民是大量的;新中国将大开门户不怕你们〃入境〃。只要你们有脸回来;中国人民是无庸〃严密监视〃你们的。好在你们从来脸比城墙还厚;不知羞耻为何物;凭着这套本领;为今之计;还是趁早想想自己将来的出路吧!
原载1949年5月21日香港《文汇报》
影剧版编者先生要我写一篇讨论剧本审查问题的文章;这是一个老题目;七八年以来;我们几乎不断地在写这同一的题目;少说我也写过七八篇了。现在再写;无非仍是那些说过的老话。但是如今形势不同了;今天读报;知道那个卑鄙无耻、专制独裁、毒害中国二十几年的贼首蒋介石;已经滚下了他的魔王宝座;无论在目前他还企图用什么手腕维持残局;而人民解放的全面胜利到底即将实现。审查制度自然将告结束;所以今天再来讨论剧本审查问题;已经可以说是在作清算功夫;对将要来到的新国家中的新制度来说;也庶几可备参考之 一格。
在国民党统治之下的审查制度;一言足以蔽之;就是奴才的审查制度。
我以眼见的事实来证实我的见解。
二十九年春天国立戏剧学校到重庆演出曹禺的《蜕变》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国民党审查剧本的情形;那是曹禺头一个有关抗战的剧本;(实际上谁都会直觉到这个剧本过分夸张了这个政府的好处;这个政府怎么如何会有这样的好专员?这个政府如何容得这样的大夫存在?)所以蒋家鹰犬陈立夫、潘公展之流都亲自出席这个戏的彩排。那天的〃惟一戏院〃里;他们带着一群更小的奴才;都拿着纸簿、铅笔眈眈虎视;时而交头接耳;时而暗递眼色。彩排结果判定禁演
;当时剧校校长余上沅;急得要命;百般疏通;潘等提出修改多点;还记得的是:
(1)丁昌去打游击;取消了。
(2)医院院长的小太太〃伪组织〃;不许说;以伸小拇指代替。
(3)丁大夫送别军队出征;摇动小兵送她的红兜肚;被潘公展拍桌大骂;说是〃摇红旗〃;结果大概是改了颜色。
其余的已记不清楚;游击队被删;我们可以想得到这道理。〃伪组织〃都不许说;就叫人觉得南京的〃伪组织〃和重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