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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为你……”
“别总说为我……”
“我话没说完嘛!也为我。为咱们两个。首先为咱们两个,其次为所有那些和我牵在一起了的人……”
“那得……多少年以后?……”
“也不至于是很久以后吧。还有几处房地产在策划中;商场出租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好。已经做成了的房地产在升值;有些与别的公司合股的股份也在升值。再把度假村建成,收回几成成本后,连房地产商场什么的统统一卖,我想窟窿也就差不多堵上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我刚才问你,那得……多少年……”
“五年以后,七八年以内。那时我快六十了。或者,已经六十多了,是个丑老头了……”
而她说:“那时,我还不到四十岁。往小了说,才三十二三岁。往大了说,三十五六岁。我将依然美丽!我等你。不但等你,还要帮你。那时,即使像你说的,你已经是个丑老头了,我也还是要一心属你,一生属你!……”
他嗫嚅地说:“可我,如果那时还……你帮我我高兴,但我不愿你为我耽误了自己一生该有的幸福美满的……自从你出现在……”
他说到他们的关系时,一次不说“自从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而是次次必说“自从你出现在我的命里”……
每当他那么说,她的心都会猛地颤栗一下。接着,她觉得心还紧缩了一下似的。有那么几秒钟,仿佛停止了跳动。于是,周身的血也停止了循环。而脸部的血,就蓄住了。那时,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热起来了。她所以知道自己脸红了。如果他不是他,而是另外的某些人;比如诗人、作家、影视编剧,总之挺文学的,或自以为挺文学的些个人,那么她是不会那样的。肯定不会那样。即使他仅仅是一个爱读读诗,爱看言情小说,甚至仅仅是一个爱唱通俗歌曲的人,她都不至于会那样。因为对于以上诸类男人,他以为,他们如何说道一个女人与他们的关系,是不大靠得住的。因为他们想必皆是善于利用语言打动女人心灵的高手。或者是熟记流行歌曲里的糜词嗲句的男人。但他可不是那一类男人啊!除了几位在中国太著名的唐朝的诗人和宋朝的词人,他再说不出中外任何一位诗人的名字。而他居然也能背出的几首唐诗宋词,都是中小学的语文课本里就有的。他对言情小说嗤之以鼻。他连偶尔看碟也不看爱情片。她越告诉他那多么经典他越不想看。理由是爱情离他这个其貌不扬的五十出头的男人太远。经典的爱情离他更远。他不愿被与自己无缘的事件所影响。至于流行歌曲,有时候他倒是也唱一唱的。但是从没唱过情歌。连老情歌也没唱过。只唱某些很男人特点的歌。比如“送战友,上征程”、“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之类的歌。有几次她曾陪他唱过。可她刚唱几句,他反而不唱了。显然是因为她的嗓音很好,而他的嗓音太粗太哑,又只会吼着唱。还总跑调。在她面前,他的自尊心往往表现得又敏感又脆弱。因而,可怜。如同一个穿破鞋子的孩子,企图将顶出在破洞外边的脚趾尽量缩回鞋子里边去,却办不到。
“你为什么非说我是出现在你的命里了,而不说我是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呢?”
她曾这么问他。
而他,愣愣地看着她。分明的,一时搞不懂她问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答呀。”
他想了半天,才含糊其词地说:“这有什么可问的嘛!我没事儿的时候总在想,你怎么就会出现在我的命里了呢?那么想的次数多了,当然说的时候也就那么说了……两种说法还有什么区别吗?”
他不但以其昏昏,使人昏昏,等于什么也没回答——居然还反问起来了。
而她之所以心灵震颤,正是震颤在这一点上。
“你怎么就会出现在我命里了呢?……”
原来他总在这么想。
如果一个男人总在这么想一个女人和他的关系,对他的意义——那么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可就太不一般了!太重要了!太不可取代了。
在他们的关系中,这肯定是一个事实。
但他用“命里”两个字,而没用“生活里”三个字,其实还另有原因。在他那儿,觉得“生活里”三个字太过文绉绉的了,所以不愿那么说罢了。他觉得说“命里”,更意味着是在以俗常的字眼说话。他宁愿用俗常的字眼跟她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认为那才更能表达他的真情实感。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有些女性,天生就是容易“受”感动的。是的,此处我们谈论的是“受”,而不是“被”。“被”感动,那是另外一回事儿。实际上,人作为人,一生一世,大抵总是会“被”感动几回的。大抵。不曾“被”感动者,不是人。是类人的怪物。混迹于人中,比专门伤人害人的怪物更危险。更可怕。因为本性上既是怪物,又偏借托人样混迹于人中,便一定是时时处处想要专门干伤人害人之勾当的。真的那种怪物尚可防范,假托人样而又混迹人中,防不胜防。所以更危险。更可怕。
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性,上帝在她们的生命将形成未形成之际,自有想法地往里点进了一定量的悲悯。是一定量的。超量了,她们以后就无可救药地变傻了。上帝老伯在做这一件事儿时,其手是很有准头的。于是那一定量的悲悯,最终发酵在她们的人性之中了。如同“面引子”发酵在面团中了。再企图分解出来都没有办法了。
所以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性,无须乎别人成心感动她们,她们往往自己就把自己弄得大为感动了。以至于她们自己在感动着了,别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呢。
比如其貌不扬的是老板的男人,他虽然看出他的漂亮的秘书一副特别感动的小模样,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主要是由于他在话中说了“命里”二字。
“命里”——“生活里”……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尤其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一般是不能敏感到二者之间的区别的。也根本不会去深究它们的区别。
作为说法,那实际上又真的有什么区别呢?
属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我们,就如此这般地属于着百分之九十九了。
一种字眼不同的说法——三千余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是两亿多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儿——感动了我们的怎么竟可能不是后者而居然是前者呢?
如果谁某朝某日非常诚信地对我们说——喏,这三千余万美元今后属于你了……
那我们将会感动成什么样儿啊?!
我们很有可能感动得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才好。于是失态地满地打滚,甚至神经崩溃。
但是那美人儿,却更对“命里”这一种不同的说法着迷!仿佛那两个字的价值是三千余万美元的数倍;是能不断地产生出三千余万美元的变钞机。
那么,这便是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人和我们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区别了。
我们永远“被”感动在实处。
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人,却往往“受”感动于虚无之境。
使我们“被”感动往往是很简单的事——把我们所喜欢的白白送给我们,倘还要说成“敬赠”,说成“请笑纳”,那么我们十之八九的时候便“被”感动了。
使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人大“受”感动,比起来似乎更简单——两个别人不常那么说的字眼,难道不比“敬赠”给女人三千余万美元是更简单的事儿吗?
但是要说难,也很难。虚无之境乃无穷之境;“形而上”在“形而下”的上边,和无边无际连在一起了——谁知道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人,所喜欢的究竟是那无穷之境中的什么稀罕玩艺呢?
那其貌不扬的是老板的男人——用他“妹妹”女记者的带口头语的说法真是——太他妈的幸运了。他从无穷之境中抓“六合彩”似的,碰巧抓着了“命里”这一个同样太他妈的虚无的字眼,又偏偏更他妈的碰巧是他的秘书,那天生容易“受”感动的美人儿一直想要却又一直不知跟谁去要的“东西”!
以往都是他亲吻她。她乖乖地被亲吻就是了。即被动,又谈不上有什么享受可言。她心里有的,主要是悲悯。悲悯于一个是自己老板的,其貌不扬的半老不老的男人,对她的美貌那一种小心翼翼的,有时候甚至是战战兢兢的,仿佛非分占有因而自感罪过似的膜拜顶礼式的爱欲。他在与她做爱时无疑是很能也很善于满足她的。但他在对她表示亲爱时,却几乎从没令她陶醉过。
但那一天情形发生了变化。
因为那一天她陶醉了。
她陶醉于“命里”二字。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所以连他对她的亲吻对她的爱抚,仿佛与以往相比也发生着妙不可言的质的变化了……
她不仅感到陶醉,还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主动的激情在她的心房里澎湃。
于是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亲吻起他来。
那是长时间的深吻。
她吻得极其动情。极其投入。也极其享受。如同第一次燃起情欲的维纳斯本人。
相反,其貌不扬的男人反而没怎么陶醉。他内心里甭提有多么的犯糊涂了。我们都有经验的,人一犯糊涂,该陶醉的时候那也难以全身心地陶醉了。
但他“被”深深地感动了。糊里糊涂地就“被”深深地感动了。她那么一反常态那么主动那么情欲饱满地爱他,让他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他向她指着那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代表着三千余万美元的一串阿拉伯数字时,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儿也没起一点儿异样的变化呀!他将意味着拥有权的一应文件交给她时,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儿还是没起一点儿异样的变化呀!
怎么她一下子就这样了这么主动了呢?
虽然不明所以,但毕竟是“被”感动了。
他就流泪了。
而天生容易“受”感动的女人,一下下用她的亲吻,轻轻吸去着淌在“被”感动了的男人脸上的泪行。
两个人那一天各自都感动得令地老令天荒似的。
事实上他们并没海誓山盟过。
那一天他们相互之间说的话,所问所答,基本上就算是了。如果有第三者听了,也许认为不是。但在他们各自心里,都给出了算是的结论。
容易“受”感动的女人,不禁容易令我们莫名其妙地感动于虚无之境,匪夷所思之时;还特别地喜欢升华她们那一种超现实的形而上层面的感动。靠的是只有她们头脑里才具有的不同寻常的想像力。我们不幸又幸运地归于了百分之九十九,是不具备那么一种想像力的。不具备自然难以快乐着她们的快乐幸福着她们的幸福,却也免除了苦恼着她们的苦恼忧郁着她们的忧郁那一种麻烦。到时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从那一天以后,当秘书的天生容易“受”感动的这一个美人儿,就真的爱上了是老板的那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她想像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女人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外加上想像他是一个坦诚的男人。
她这么想像他,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儿理由和根据的;但也不是一点儿思想阻力也没有一气呵成的。
他基本上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自从她出现在他“命里”了,他再也不涉嫌任何低级趣味的事情了。连黄色的段子、黄色的手机短信息,都会引起他强烈的反感了。仅就此点而言,他简直也快属于百分之一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现而今,在咱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尤其男人,不是对一切“黄”的事情“黄”的东西都欢迎得不得了暗地里或公开地乐此不疲么?
和我们归于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相比,认为他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是可以成立的一个事实。
在这一点上,她对他的想象是不无理由不无根据的。
她想象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就遇到一点儿思想阻力了。也可以说并不是什么思想阻力,只不过是思想障碍。障碍产生在她自己的头脑里,非是什么外界影响强加给她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头脑里怎么会有如上那些关于人的标准了。总之有着的就是了。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之下竟印在头脑里了,她回忆不起来了。但每一想起,觉得是挺优美的几句话。但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纯粹的人呢?什么样的男人又是纯粹的男人呢?她不能自己对自己给出一清二楚的结论了。所以她就想,一个纯粹的人,大约是自己希望本本色色地活着的人吧?她知道那一直是压抑在他心底的一种希望。他曾向她倾述过的。她理解了。也相信了。他只向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