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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说-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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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这一个除夕之夜由一连串情节所构成的整个事件中;在他过了春节不久马上就要接着过四十岁生日的人生中,那几步路仿佛是冥冥之中专尅他的命运的魔鬼给他设下的阴险陷阱。
  否则,在这一个除夕之夜,在那一个县城里,在那一条笔直的马路上,就会只有小魏这一名女公安人员死于非命。虽然追究起来那他也是摆脱不了间接责任的,但也不过就是间接的责任。是受什么样的行政处分的责任;而绝不会是直接的人命关天的刑事责任……
  张副科长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那么几步本能的追跑中猝然滑倒……
  那一片雪下有冰。
  那一片冰是由一辆给“红楼”饭店送活鱼的平板车造成的。平板车翻在那儿了,几只既装着活鱼又装着水的大塑料袋子摔破了……
  而几位住在对面楼里的老人家,见那儿结了一大片冰,惟恐再有骑自行车的或步行过街的人滑倒;甚或有车辆因而失控酿成事故,于是好心好意地铲起路边的雪,将那一大片冰复盖上了……
  那是白天的事。
  大年三十儿,来往车辆少,雪没被车辆碾实在冰面上,有的地方是浮铺着的状态……
  张副科长追跑那几步,最后一步偏偏踏在了那种地方……
  结果,他身不由己地朝后一仰……
  结果,他那一只握枪的手,必然地由向前瞄着而举向空中了……
  就在他重重地仰面朝天倒在马路上时,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他知道是自己的枪走火了。
  一颗本欲射向“宝马”车后窗的子弹,它斜着从枪膛里当空发射出去了;它射向了一幢居民楼的阳台……
  在那一幢居民楼的三层的一个阳台上,站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子,怀抱着一个一二岁的孩子。那小女子上身仅穿着一件毛衣;那孩子穿的也不多,由一床小被包着。那小女子她是那一人家的小阿姨。那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当时不在家里,在“红楼”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看热闹呢。那是一个三口之家。她丈夫没在家里。她丈夫是“金鼎”盗窃案的主犯之一,被法院重重地判了,在县城的监狱里服刑呢。虽在服刑,心中自然是不服的。丈夫不服,她也不服。以她为首,那些犯人们的家属串连一起,正策划着联名上告呢!她恨县法院判案判得重;恨县公安局破案破得太快太认真。明明县公安局可以推委不办的案,偏偏责无旁贷似的接案而立,这是她尤其耿耿于怀的一点。所以她要亲眼看看,县公安局的人在和“红楼”老板那些嚣张跋扈的家伙们的冲突之中,怎么样的两败俱伤。站在自家阳台上自然也是可以看到的。但为了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她走出家门,走到了人行道上。前两声枪响以后,她和许多人一样,也看出小魏是中弹了。由于她是一个心怀隐恨的旁观者,所以她口中并没也像别人一样发出尖叫。而是冷冷地看着那一幕,幸灾乐祸。
  她家的那个小阿姨也是非常想要亲眼目睹一场大事件的发生的。但是她被吩咐看好孩子,不许溜到外边去。孩子在床上玩儿,她坐在床边,防止孩子掉下。心不在焉,早已飞到马路上去了。她竖着耳朵倾听外边的动静,那两声枪响,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既然听到了,她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再也无法老老实实地稳坐床边了。于是扯过小被,将孩子急忙一包,抱起来就奔到阳台上去了。而她刚一出现在阳台上,张副科长手中的枪响了……
  那一颗仿佛被魔鬼所控制的子弹,不偏不斜,射入她前胸,在她心脏上穿了个洞;从她后背射出;又射穿玻璃,射到屋里去了……
  她双手一松,孩子从阳台上掉下去了。孩子掉在半空时,小被从孩子身上飘开了;孩子落地时,头摔在人行道沿上,顿时脑浆四溅……
  而张副科长,仰面朝天倒下时,棉帽也从头上脱落,滚到了一旁。
  他也摔得眼冒金星,头脑里一片空白,处于脑震荡的那么一种状态。直到有一双手狠狠扼住他的脖子,欲活活掐死他,才又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是一张令他一辈子都再也忘不了,什么时候一想起来都会令他感到恐怖的脸。一张五官歪扭的女人的脸。一张女鬼般的脸……
  那“女鬼”张开嘴就咬他脖子,像是明知不能很容易地掐死他,于是企图用牙齿将他脖子咬断……
  幸而有几个人及时将那“女鬼”拉扯开了……
  那一时刻,无论是在县城里,还是在金鼎休闲度假村里,礼花如旋,一束束一簇簇接二连三蹿上夜空,使夜空几乎成为一块瞬息万变的绚丽彩幕,同时四面八方又响起了更热闹的辞旧迎新的鞭炮声。
  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男女主持人朗声宣告——新的一年它开始了!……
  当郑岚十万火急地赶回到家乡,母亲已经气息奄奄,命系一线了。
  她包租的那一辆出租车,在县城里被堵塞住了。确切地说,是和各式各样的许多车辆一道,被封锁在由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军警们组成的戒严包围圈里了。在出租车旁边,是一辆“奔驰”,车窗降落着;一个男人将手臂横担在车窗口,吸着烟,像是坐在由自己驾驶的名车里看戏似的,看着数百上千的男男女女,包括老人和儿童捋胳膊挽袖子诅天咒地哭喊叫骂的诸般情形。
  而在出租车里,她的母亲蜷缩在后座上,枯发蓬乱的头枕着她的腿,昏迷不醒。
  司机不着急,也吸烟。不时瞧一眼计价器,显然心里还有几分暗喜。
  她隔车问坐在“奔驰”里的那男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搅得一座平常挺安静的县城乌烟瘴气人仰马翻的?
  他说是由于一座小煤山被挖空了,塌了半个山头,埋住了几十号人。而矿主是县长曲里拐弯的什么亲戚,跑了。县里一开始组织抢救也不得力,三天了没抢救出一个人。接着还企图捂住真相,结果事态闹大了……
  “你想想嘛,挖煤的煤黑子们,那都是农村的男人。而且都是家家户户的棒劳力,埋住一个,就起码惊动十几个人的心啊!这个村那个村的,亲套亲,戚连戚,那还不越聚人越多?县长也躲起来了,不躲,还不被活活打死呀?……”
  她哇地就失声哭了。
  他以为她也有父亲或者兄弟被埋住了,见她哭得可怜,下了自己的“奔驰”,走到她坐的出租车那儿想劝劝她;但发现出租车里还躺着个女人,立刻明白她何以急哭了。
  任何一个男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都会特别热血衷肠地帮助任何一个美貌的女人。如果她正束手无策需要帮助的话;如果帮助她对他不是什么难事更不必舍身取义的话。
  他便替她去向武警战士们诉说什么。执行任务的武警战士作不了主,将他带到了班长跟前。班长也作不了主,将他带到了排长跟前。
  一位排长终于作主,指派两名战士协助她,将她的母亲从出租车里转移到了“奔驰”里;还为“奔驰”排开人群,命令警戒圈网开一面,使“奔驰”车挺快地就脱离了骚乱现场……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让她和她的母亲到他的“奔驰”车里来,是因为他的车比出租车速度快,也稳,救人要紧;他说他绝没有什么不良的居心……
  她说她并没那么猜疑。
  他说应该感激那位排长——否则,得有人来一一登记了车牌号、驾证编号,验明正身,才能离开,不管是出租车还是别的什么车。说那么做是为了防止有坏人混出警戒圈……
  她说她不仅感激那位排长,也很感激他。
  她猛地想到,手包遗在出租车上了。手机、钱什么的,都在里边。
  就又急哭了。
  他向后反伸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请她只管用;他说他包里有些钱,大概足够为她母亲看病,交住院押金的,劝她不必急得直哭……随即,他很快追上那辆出租车,给她讨回了手包钱物。
  他的“奔驰”居然从骚乱现场脱离得挺快,但其后并不顺利——不知什么人喊了一句:“里边坐的是大官!”于是忽啦被围住了,前后灯被各砸碎了一只;前后盖也被砸塌了几处……
  她发誓地说,一定会补偿他的损失。
  他说:“我这可是奔驰新款顶级,往少了说你也得掏几万!”
  见她愕住,一笑,又说:“放心,上了保险的,一分钱也不必你赔。”
  ……
  幸而有这个男人,医院里的一切事情都顺顺利利的——母亲得到了相当及时的抢救;母亲住进了单间病房;母亲成了一位主治医生的特殊病人……一切事情都无需她来办理,他都替她代办了。仿佛,她根本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甚至连她自己带去的钱都没机会掏出一次……
  “你放心,这是本省最好的一家医院。该打点的,上上下下全都打点过了,老太太在这儿肯定会享受到一流的医护服务的……”
  其貌不扬的男人,那天穿的也随随便便。带领T恤衫、休闲裤、软底便脚皮鞋;天热,在医院里楼上楼下替她代办了一通,T恤衫的前后被汗湿透了。而鞋面上,不少黄泥点子,谁知在哪儿溅上的,看去像一双花面皮鞋了。但那么一双花面皮鞋是绝对不美观的,所以她发现,很有一些中老年男女以看一个人品可疑的中年男人那一种目光瞥视过他。的确,由于他的鞋,这其貌不扬的男人当时给人一种土包子赶时髦的印象。那自然是可怜的。他替她忙得急得一脸汗,分明的还丝毫也没觉察到。但他引荐到她跟前的每一位穿白大褂的人,却都对他客客气气敬意有加。既然对他那样,对她,更有点儿刮目相看了。而这使她对他的身份失去了一向具有的判断能力。起初她以为他只不过是一名好心的给别的什么人开“奔驰”的司机;又觉得肯定不是以后,她对他颇为疑惑了。随之,对他的动机也暗自发问了。
  而他,一说完那几句话,竟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
  她不由得追了他一步。
  他站住,解释似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儿,我还有些事儿,得赶紧走了。我没骗你,我真的一切都替你办妥了……”
  他急于抽身而去,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就有些人向他俩投过各种各样猜测的目光。在医院那种地方,一个她那么漂亮的女人,叫住他那么一个其貌不扬而又企图摆脱什么干系似的男人,使那些看他俩的人联想多多。
  她小声说:“可我,以后到哪儿去谢你啊?……”
  “这个……这个嘛……用不着谢。我高兴,我是在做我高兴做的事……”
  “那可不行!还有钱,总共是多少钱呀?我带了,我现在就给你……”
  “别别……别往外拿钱了!包儿里有钱你可注意点儿啊!……这是我的名片,还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助的话,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
  她接过名片低头看时,他匆匆走掉了。显然,他真有急事要办……
  三天后母亲撒手人寰……
  过了几天,她臂上戴着黑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他,去还钱。
  从那一天起,叫郑岚的这一个小女子,便成了叫王启兆的男人的秘书。
  后来,也就是她做了他的秘书一个多月后,他又单独请她吃了一次饭。一个多月里他们的关系很正常,也可以说相安无事。他在她面前极为绅士,彬彬有礼,一句轻浮的话也没说过,一次令她反感的举动也没表现过。尤其是,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们面前,他更是将她视为可敬的女性来尊敬着,而这使她倍觉自己是幸运的。
  “你和我不认不识的,当初为什么那样热心地帮助我呢?”
  二人又箸偶碰之间,她向他发问。
  “你着急护送病人去医院,我着急回省城。我车里再没别人,又是顺路的事,这份热心,人人都该有的啊!”
  他回答得很自然。仿佛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她自言自语:“在中国,人人都该有的热心,并不是人人都会有的热心。”
  他同意地点头,说是啊是啊。
  “所以你的回答不全面。”
  他说是啊是啊,当然不全面,也不太诚实。
  “想听诚实的回答吗?”
  他放下筷子,饮了一口茶后,居然反问起她来。二人都不喜欢饮酒,那次也没要。
  她默默注视着他,表示愿听其详。
  “因为你漂亮。应该说,还因为你漂亮。两个原因加起来,使我那天一定要热心地帮助你。我这么回答,你觉得全面了么?”
  他说时,摆弄筷子。眼晴并不盯着她的脸看她,而是瞧着筷子。分明的,他瞧着筷子,才不是由于自己当着她的面说那样一番话时,会不好意思起来。不,不是的。她觉得,他说那番话时心里很坦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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