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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恭恭敬敬把一张名片递给惠美子,突然小声说:“听说您家有珍贵的酒。”
江美子一惊。那人又突然做出央求的脸色:“喏,请告诉我实话吧。大伙儿都说那酒十分好喝,您已经把它分给相当多的熟人了吧?还得到了各式各样好礼物吧?”
“……”
“我希望从今以后,您把那菊酒卖给我。”
“卖?那、那、不行。”
即使惠美子有过那念头,可这时也发慌了。她急忙解释说:“那酒只有一点点,是从乡下送来的,要说卖,那可……”
饭店主人打断惠美子的话:怎么样,一瓶5000日元?”
(5000日元……)
惠美于咕嘟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她心中暗暗盘算着。
(一瓶,5000元……)
说实在的,惠美子现在最想要的是钱,比什么礼物都想要。
先几天,报上登了卖房子的广告,是所小小的带院子的房子。可爱的阳台深处,雪白的拉门在闪光。那旁边,是间有向外凸出的窗户的西式房间,还有带门廊的大门。
“哟,这所房子真好哇。”
她看着叹息嘀咕着。丈夫斜眼看了看,说:“没有钱,什么也办不了。”
真的!这所房子的要价,带着许多个零呢。
现在,想起这件事,惠美子的心动摇了。
(不行,不行。)
她闭上眼睛。但饭店主人的声音,象早晨的新闻一样,清楚地流进她耳朵里。
“喏,怎么样啊太太?5000元一瓶,一天就要一瓶,您看行不行啊?”
(一天5000元……)
惠美子慌了神。
“恩……不、不……那个,那个……”
饭店主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雪白的信封,好象已经说定了似的,干脆地说:“这是今天的钱。请劳驾给拿一瓶吧!”惠美子不由得接过信封,接着,她跑进房问,急忙把刚造好的菊酒倒进玻璃瓶。她的手瑟瑟发抖,洒了不少酒。心底有个声音在嘀咕:“这不行,不行。”可是,那带院子的新家在脑子里一浮现,她就毫不犹豫地来到大门口,递过瓶子,低声说:“那个,这件事,暂时请对谁也不要说吧。”
饭店主人回去后,惠美子关上门,上了锁。她坐在房间正当中,心胸扑通扑通跳,打开那信封看。
里边确实有一张5000元的票子——她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飞速地把钱收在柜子抽屉里。
但还是担心,又把钱放在镜子后面。那也不行,又夹在日记本里。
(重要的秘密漏出去了。)
知道了这件事,良夫一定会发怒吧。
可这时,惠美子想起了母亲小人。
(我已经送给她礼物了嘛。)
惠美子打算以后一直给她送玻璃珠做礼物。而且觉得,用菊酒换成钱,是会被小人们允许的。
如今,惠美子胸中膨胀起一个很大的计划:赶紧离开这只有一个房间的公寓,搬到带院子的舒服的家里去。
(几年才能买到那房子呢?)
她心中暗暗盘算起今后积钱的计划来。
从那以后,小人们,每天每天都被惠美子叫出来劳动。
惠美子把从星期一到星期六造出的酒,偷偷卖给饭店,只有星期日造的酒,才为自己家留下。
一天的工作完成,作为奖品,母亲小人便得到一颗有孔玻璃珠。小人太太用细线把玻璃珠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小人脖子上的珠子增加一颗,惠美子的秘密钱就增加一张。这对邮递员的太太,当然是激动而了不起的事。
没想到有一天,饭店主人提出,希望惠美子能卖给他更多的菊酒:“这样出色的酒,轻易找不到。因为它,我家的客人增加了好多。每天两瓶怎么样?不,三瓶,四瓶,不论多少,我都买。”
“呀,真的?”
惠美子的脸变成蔷薇色。但,这件事可有点勉强。
因为小人一天只能出壶外一回,并且,一回只能出刚好一瓶的酒。到现在试了多次,都是这样。
“这,一天一瓶,已经很勉强了。”
惠美子遗憾地说。饭店主人却不让步:“别说这样的话,能不能想法再分给我一点?分给别人的份儿,能不能卖给我?至少一天两瓶。”
惠美子想:啊,如要真能做到,那该有多好啊。
“恩,想个什么办法看……”
惠美子这样回答。
以后,惠美子一连想了好几天。怎样才能一次取得两瓶酒。
一天,她终于想出了妙计。
“对呀!”
她啪地一拍手,赶紧打开柜子,拿出一块新手绢。那是特别大的手绢,摊开来,有以前的两倍。
(使用这个,菊花田会扩大一倍,酒也应该能取得两倍。
这么简单的事,以前怎么会想不到呢?)
她把大手绢摊在壶旁,叫唤小人: 出来吧 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跟往常一样,五个小人从壶中出来了。母亲小人的项链已经相当长,一直垂到肚子上,闪闪发着光。而且,她的丈夫也正在做项链。大半下一回该是孩子们的了。
“玻璃珠,多少都有。所以,要拼命干活呀。”
惠美子嘀咕着。
比往常宽得多的手绢上,小人们一个劲地种苗,直种到各个角落。
“对,对,就是这样!”
直美子敲着桌子。尽管手绢大了,小人们的工作情况,却和以前丝毫没有变化。
但等到手绢上的工作全部结束,五个小人消失在壶中后,发生了麻烦的事。
惠美子刚吹去菊花田,突然,酒从壶里溢了出来。
“不得了了!”
惠美子慌里慌张地去找抹布。这工夫,菊酒仍然象泉涌似的,嘟嘟地往外溢,桌上洒了刚好一壶的酒。
擦着湿桌子,惠美子很长时间地想这是什么原因。一会儿,她醒悟地点点头。
酒溢出来,那是当然的,因为小人们造出了平常两倍的酒。
(对呀,在酒溢出前,急忙把它挪到别的瓶里就行啦。)
惠美子点了好几次头。
第二天,一次获得两瓶酒的方法,终于成功了。
这样,惠美子开始一天卖给饭店两瓶菊酒。饭店主人特别高兴。
“谢谢。今后还请多关照。有多少我都买。”
(有多少都买!)
这最后一句话,留在惠美子的耳中,怎么也离不开。
有多少都……是的。哪怕是现在的五倍、十倍,饭店都会买的。惠美子心里直发痒。
(对,把菊花田尽量弄大点试试看。)
第二天,壶旁边,代替手绢,摊开了包袱皮。下一次,更大的包袱皮。再下一次,用上了桌布!
桌布没法摊在桌上,改成铺在房间里的草垫上。
桌布的田地,对小人们来说,似乎太宽广了。
小人们种了一半苗,必定要擦一次汗,摘了一半花,也要擦一次汗。从前是快乐地、从容地劳动,现在是目不旁视,胡乱劳动了。即使那样,干完活,也得花费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对小人,也许长得象一个星期或者十天吧。登梯子回去的小人们的腿,有点摇晃了。
但小人一家,劳动得很好,大概是由于那玻璃珠。
(对,玻璃珠给他们带来快乐啦。以前他们干活象机器,现在能带着快乐干活,是特别好的事呀。)
惠美子自己,也觉得有了快乐,她也比以前忙多了。吹去桌布上菊花田的工作——不能简单得象从前那样,“呼地轻轻一吹气就行。等全部吹完,已经喘不上气,精疲力尽。
接着,趁造成的酒还没溢出,把它巧妙地装进瓶子,当她系着大围裙往瓶里装菊酒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酒店的老板娘。
自从惠美子把菊酒换成钱以来,好多天过去了。
什么事也没有。连良夫都不知道。机灵的惠美子,只有良夫在家的星期日,才用原来那块小手绢去造菊酒。
什么事也没发生,惠美子暗中放心了。每逢一天无事地结束,她都要摸着胸膛松口气。慢慢地,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件事,是小人们跟自己的交易。只要小人得到玻璃珠,能欢喜地劳动,就对谁也不用顾虑。
五、小人们跳舞
从那天以来——从那寒冷的11月黄昏发生的事以来,过去了两年。
良夫的送信地区,又改回东街。
分别了很久,良夫又回到这条街来了。听到市内电车“嗡——”的声音时,良夫清楚地想起那天黄昏的事情。
(那老奶奶回来了吗?)
突然他对她有点怀念了。她是相信自己,让自己保管珍贵的菊酒壶的人。而且,自己家里,依仗着壶,得到许多的快乐。
(去看她一下吧?)
良夫想着。
(如果老奶奶回来了,明天就把壶还回去。)
良夫给街上的各家送着信,一点点向酒库靠近。在拐角的水果店一带就可以远远望见那酒库了。它夹在大建筑物中,孤独地站着,浑身都被战火熏得黑黑的。不料,等来到水果店跟前,良夫“啊”地屏住了气息。
酒库不见了。
酒库连影子都没有了。酒库的位置上,正在盖新的大楼。
粗钢筋架上,写着“XX建设”的白色覆盖物,在风中哗啦哗啦响。
(没有酒库,……没有……)
良夫心中断断续续地反复着这两个词。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方向,向水果店的售货员打听:“那儿有个旧酒库吧?它怎么被拆了?”
水果店售货员答道:“啊,那酒库哇,很早以前就给毁掉啦。”
“哦……”
良夫感到,莫非是老奶奶把酒库卖给别人了?他歪着脑袋,又骑上自行车,穿过信号灯,靠近那正盖的大楼。
“喂,喂,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邮递员问工地一个戴头盔的人。
“喏,这大楼是谁的?”
那个人“啊”地歪起脖子,然后说;“详细情况,我不太知道,原先,这儿有一个古老的酒库。”
“嗯,我知道哇。库里有天鹅绒的椅子,有间暗暗的客厅吧?”
“客厅?”戴头盔的人显得有些吃惊。
邮递员点点头。
“嗯。大概两年的;我给那酒库送过信。那时,里面的老奶奶,让我保管一个东西。”
“别胡说八道!”
戴头盔的人张大嘴叫喊。
“那里面怎么能住人,我毁仓库时亲眼看见的,里面是空的呀,连一个桶也没有。周围的墙壁破破烂烂,破得够厉害啦!”
听到这话,邮递员猛烈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他大声喊着,猛一回头,只见在工地劳动的许多人,都停住工作着的手,往这边看。邮递员不好意思了,急忙跨上自行车。
他沿着东街一家一家地跑,心想两年前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嗯。那样的酒库里竟会住着人,这首先是可疑的……) 从那以后,良夫对做菊酒非常热心。为什么?因为每月卖菊酒的钱,比他从邮局领到的工资多好几倍。
每天晚上,他和惠美子给小人送谢礼,暂时沉浸在小人们的世界里,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等全体小人都挂上项链时,惠美子提议:“老戴那样的麦秸帽子,多可怜。喏,给他们一人一顶漂亮的毡帽怎么样?”
“啊,这是个好主意。顺便也给他们做鞋吧。不是那样的长靴,而是又轻又漂亮的鞋。”
听到这话,惠美子立即打开针线盒,剪起做帽子和鞋用的布来。由于尺寸太小,只好使用镊子,累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后,两人想方设法给小人一家赠送各式各样的礼物。
给母亲小人长裙子和带花纹的披肩,给她的丈夫有条纹的裤子和西装背心,给孩子们一色的蓝上衣。
最后,良夫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豆粒般大的小提琴。这把小小的乐器,是良夫使用放大镜和镊子,费了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尽管小,却做得很好,绷着四根细琴弦,还有小小的、小小的弓。
两人把小提琴悄悄放在梯子下边,心情激动地等着小人们结束工作。
现在,小人们全都穿着漂亮的服装,母亲小人的长裙子,是庄重的天鹅绒;她丈夫的裤子,挺直而有裤线。孩子们的上衣也相当妙。同时,他们穿上了一式的毡鞋,看上去,轻快得象芭蕾舞鞋。
不料,由于服装过于华丽,小人们的工作,比以前更费时间了。
种苗时,母亲小人自己常因踩了裙子下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