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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钟离隔着窗子看到钟魁的时候,四弟正督着几位妹妹修行,没精打彩的脸上带着没精打采的笑,印象中钟离好象就没见过钟魁沮丧的样子,打从老爷子让他进府来的那一天起,似乎那嘴角就总是上扬的。
钟离觉得很奇怪,虽然是庶出,还是老爷偷娶的三房的庶出,这样好脾气的兄弟也算是十分讨人喜欢了,为何几个妹妹都说他是钟馗,是真真正正带着小鬼儿的凶神呢?
或许是对几个妹妹太严的缘故?
钟离从窗口探进头去叫:“钟魁!”
钟魁听见了,把爬到膝盖上用墨水在纸上画圈圈的小妹妹捉起来,宛如捉一只小肥猪,他把她放到地上,站起来快步迎到窗前。
“大少爷!”他俯首低眉,态度十分和顺。
“如今该叫大哥了,不需要这么生分。”钟离皱起眉,提醒他。
钟魁笑笑,“大哥。”叫一声,很坦然,并不忸怩作态,似乎先前的叫法只是没改过来的习惯,这后来的叫法和前面的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肥猪妹妹跌跌撞撞走过来,抱住四哥的腿,“抱抱!”她叫。
“叫大姐抱抱。”钟魁温和地说。
钟灵放下手中写字的笔,走过来抱起小妹妹,“抱她的话,可不可以少抄一遍诗文?”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带着某种希望。
“一边抱一边抄吧。”四哥微笑着说,“将来嫁了人,别人不会因为你做了娘亲就不让你做该做的事。”
“那么可不可以少写两笔呢?”二妹妹钟瑾正抄着自己的名字,抄得手乏,一边甩手一边问。
“赶明儿钟府的二小姐若改名叫钟一钟二或钟三,你少写多少笔都可以。”钟魁仍是和气地笑着,“但老爷未点头之前,还请一笔不落写上去。”
钟离听见,翻了翻白眼,他知道二妹妹不敢去找父亲大人,钟家老爷虽说只重男丁不重女儿,名声却是十分看重的,断不可能答应随便取个一二三四的名字排下去。
这位兄弟,倒是很知道什么时候打太极推手,把责任推到老爷子身上去。
“爹叫你过去。”钟离对钟魁说。
钟魁应了一声,走出书房,跟在钟离后面走。
“怎么没见到三妹妹?”
“大师傅正教她扎马步。”
老爷在前面堂上坐着,看到钟魁的时候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你带妹妹也有些日子了,有何想法?”父亲大人呷一口茶,打量垂手低眉站在堂下的四儿子。这个半大小子他一直没太能看懂,只知道他有时象只小狐狸不过大部分时间却装得象条忠实的狗。
“如果妹妹们这样学下去,将来定会嫁个好人家。”钟魁恭敬回答。从进府的那一刻他就被告知,钟家的妻妾成群,故而子女众多,老爷是不怎么喜欢女儿的,就是儿子,也没有太多精力一个个的去疼,所以庶出的他认祖归宗就可以知足。家业和老爷的爵位自有钟家大少爷继承,二少爷被养来学着理财将来为钟家守业,三少爷是学功夫的,老爷的意思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点守家护院的本事,至于这半道上找回家来的庶出四少爷嘛,没家业可继没责任要背也没人可靠,于是乎,老爷说:去带妹妹吧。
钟家的女儿虽说不受宠,到底也是钟家未来的一笔重要资源,那四个未来的女婿若找得好,少不得对钟家也大有好处。
四少爷被指了这趟活,说不得也是身负重任。
一个月过去,这会儿老爷要查查,看这认回来的儿子负不负得起钟家的担子。
“大妹自幼定了亲,只需学好做大户人家少奶奶的功课。”钟魁似乎并不介意从此和妹妹们绑在一起,在老爷子看来,办事也办得尽心尽力。
“二妹妹在女红之外还要学些草药和医术,成材怕是难些。”钟魁继续说。
老爷子楞了楞:“为何要学这些东西?”
“回爷的话,钟家人多,老是上外面抓药破费太多,再者二妹妹嫁人时爷的年岁已高,若能招个神医,岂不贴心?若要招的是神医,自然要二妹妹也学些医术才能有话与夫婿说。”
“哦……”老爷子点头,他想我倒是没想到这上头来。
钟离看到四弟低垂的眼中有狡黠的光彩。
“三妹妹练的是武功,虽不指望她练成什么,要成气也得等些年头。”
老爷子又楞了:“姑娘家学甚么武功?”
“大妹妹做了官家媳妇钟家便有了帮衬,可现下世道不太平,若是三妹妹能招个江湖的侠少做夫婿,钟家便多条退路。”
钟离看到四弟眼中的狡光更甚。
“那末你欲让你四妹嫁与何人?”
“爷看嫁与某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如何?”
“这又是何讲究?”
“自然是图钱了。”
钟老爷子目瞪口呆地盯着四儿子好一阵,半晌回过神来,“魁儿,这些主意你从哪里得来?”他问。
“回爷的话,从戏台上看来。”
“都是从戏台上看来?”
“回爷的话,还有听说书的。”
“就随你吧,”钟老爷子摆摆手,“你可以退下了。”
钟魁行个礼,如来时那般静悄悄地微笑着退下。
钟老爷子回过头,看到大儿子钟离表情古怪的脸。
钟离的眼睛一直盯着正渐渐离开的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背影,他说:“鬼!”
第一章
钟灵坐在镜前细描自己的眉,描成弯弯的柳叶形状。铜镜里的小女子姿色平常,算不上美人,倒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钟灵再看看,觉得她脸部的线条还算十分柔和悦人,虽然此生没指望成为将养他人眼目的天姿国色,至少让人一眼看过去能觉得心里舒坦,也算是功德无量。
窗外有喜鹊大声叫了几下,丫头喜乐听见,嘻嘻笑着扑到窗口去看,看完了回头对小姐说:“小姐,喜事近了呢!”
钟灵放下描眉的手,不动声色地问:“能有什么喜事呢?”
“当然是小姐的大婚了。”
“那件事啊……”钟灵轻笑一声,往脸上轻轻扑用水化开的胭脂,“大概也能算得上一件喜事吧。”
胭脂是二哥月前去江南收租后带回来的,以雕花的象牙筒盛着,显见是上品。虽说钟家兄弟姊妹间的关系并非都是一团和气,大妹的出嫁到底是钟家的大事,所以平时不太亲近的二哥也难得表现出一点关切的意思。
从这层表现来看,大概钟家人人都认为这是件喜事。
可谁又确实知道呢?
留候家的少爷,听说名声并不是十分好的。
钟灵放下扑胭脂的手,轻轻叹一声,这一叹倒不是为了未来的夫君,而是想起自己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
一个不美的老姑娘。
如果不是要守孝六年,至少还能少了名声里后半部分那个“老”字。
先守娘的孝,再守爹的孝,左三年右三年,三年复三年,从娇嫩待嫁的十六岁黄花守成了别人碎嘴里枯涩的二十二岁老黄瓜。
要不是自小儿定了一门亲跑不掉,钟家人现在能这么悠闲悠哉地等喜酒喝?怕是早就四处找媒婆了。
啊?那也不一定,除了没事干成天想着嫁妹妹的四哥钟魁,其它的兄长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家里还有个老妹妹。
“所以呢……”钟灵用细簪挑上一点儿胭脂点檀唇,心里暗暗地想:“虽然爹不见得如何疼爱女儿,却早早让我终身有靠,还是恩情甚重的。”
不似二妹三妹和四妹,令得钟魁心事重重,成天谋算别家的良家子弟。
说不定也是因为施了这重恩,才要自己用花样年华守孝来报答回去,爹在世的时候,从来不会白白给人好处。
话说回来,这样安排对谁也不亏,以四哥的话来说,如果是个美人,耽搁的时间越长越心疼,但若原来就没有什么美貌可珍惜,容貌上老个一两岁要好接受些,而且可多些时间受调教,还能添些其他的好处。
窗外传来下人打招呼的声音,似有主子走过来。
“大小姐,四爷来了。”喜乐站在窗口,看闺楼下面。
“请他进来。”钟灵点头。
钟家后院是女眷的住处,通常男人们不到这边来,只有管妹妹的四哥跑得多,不过钟魁跑得勤是勤,打妹妹们及笄后就拘谨了些,在书房里不再用戒尺打手心,每每到访后院也总要先请丫头禀过才进楼来。
四哥这两年越发老成,钟灵听喜乐说,下人们私下议论他是钟家主子们中最没棱角的一个,大概是因为在钟家没什么显眼的地位,又被小姐们磨得没了脾气,有时候稍稍怠慢他一点也没关系。反正这样的人,只合当教小姐的夫子,当不得管事的主子。
钟灵站起身,迎接笼着袖子慢慢踱进屋的四哥,见他仍然一付温和的软柿子模样,不禁又长长的叹一口气。
钟灵发现,自己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叹气,人说心老的人叹气多,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钟魁听见了那一声长叹,收了迈向前的脚,依然笼着袖子站在那里打量大妹子。“我来找你谈妹夫的事,就这么令你困扰吗?”他狐疑地问。
回过神来的钟灵稍稍弯腰行个礼:“怎么会呢?我只是偶然发现自己又老了一些。”
“是吗?”钟魁稍稍把笼着的袖子和着脑袋向前点点回个礼,笑道:“是哥哥我才跟你说实话,老你是比昨日老了一天,可今儿的妆画得不错,所以看上去还嫩着呢!”
钟灵莞尔:“谢四哥夸奖。”
“但我平时教你们的,可不是光在面皮上下功夫。”钟魁道,“你自个儿也该知道你的好处原不在脸的嫩老上罢?”
钟灵点头,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睁开。
这一睁不打紧,再看向钟魁时那一对水灵灵的眼睛竟秋波流转,媚态十足,活活要钩了人的魂魄去。
“这就对了。”钟魁开心地笑起来,“不枉我调教你十年,这眼神儿不要多使,只需找对了时候使几次,保管钓住自家相公的心,那些空有一张好脸的美人儿是敌你不过的。”
钟灵冷笑:“四哥总说这眼神好使,但你日日见我练这眼功,也没见被钩过一回魂儿。”
“傻妹子,我是你哥,若被你钩了魂去岂不是要大悖人伦?”钟魁笑得和气,“你可记住了,这法子练得辛苦也好使,可只能用来对付相公,万万不能对他人使出来。”
“为何?”
“对相公使那叫媚眼儿,对他人使就叫风骚了,会毁名节。”
“知道了。”
钟灵看着四哥谆谆教诲的好人脸,按下了心头将叹还没叹出来的今天第三口长长的气。
兄妹二人各自落座,钟魁拿眼睛瞥见几案上的一卷红绫,问道:“嫁衣都裁好了吗?”
“已经裁好。”钟灵顺四哥的眼光看过去,落到红绫上,“今日是要裁几条帕子,他日无事的时候,也好拿来绣些花样儿解解闷。”
“你倒是计划周详,看来是将下辈子如何过都算计好了。”
“四哥言重了,想我此生注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多少事可做,又有多少事可算计?不象你们男人,出出入入总也闲不下来。”
钟魁接过喜乐端上来的热茶,喝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妹:“男人有些是因为要出出入入才闲不下来,不过有些则是因为太闲了才出出入入。”
“留候家的公子属于哪一类?”
“妹夫吗?自然是后面的一种。”
“这就是了,日后若他闲我也闲,他可出入他的,我却不能,不找些事儿来做做,日子将要如何打发?”
“你就不曾想过让他闲不下来?”
钟灵淡淡一笑:“四哥,你日日为我带些乔公子的消息来,是比我更清楚他的人了。试问从前年的柳若眉到去年的王惜春,再到眼下这位陶飞燕,这位留候家的乔公子可曾为哪个美人定过心?”
钟魁喝口茶,摇摇头:“不曾。”
“那些阅人无数、练得心机甚深的青楼美人尚没有手段令他挂念,四哥莫非认为凭家中一个平凡的正房夫人就能使他老实呆着,甘心去做些闲不下来的事么?”
“若用心去琢磨些手段,也不是做不到的。”钟魁放下茶杯,“只是我怀疑你并无此兴趣。”
“我甚知‘知足’二字怎么写。”钟灵含笑答道,“我娘一生已是极好的例子,她能过得,我也过得。”
钟灵和钟离,都是过世的钟家老爷子正房所生。钟大夫人前半生善妒,对外虽从未对老爷纳妾有何怨言,可一关上钟家大门,没少挥着菜刀追砍奸夫淫妇,家中时常是鸡犬不宁,三日一哭五日一闹,几令老爷狠心要休妻。到了后半生,大夫人不知怎么就突然想通,吃斋念佛,满面祥云,对老爷的花心也睁只眼闭只眼,这样一来家中反而一片和气,夫妻两个相敬如宾,人人推崇她这个主母,六年前去世时也很让老爷伤心落泪了一番。
看过亲娘的一辈子,钟灵已经明白如何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才能做得舒坦。
钟家的女儿从小就不用太多甘霖滋润,给一个可放下身子的地方,自个儿把自个儿安顿好了,便可以很好的养活,自个儿生